抬头望月

马新文（空山新雨）

抬头望月

老家大门朝南，门外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路，小路南面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再往南便是一条绕村而过的小河。夏日傍晚，搬一张小桌放在大门外的路边，一家人聊着家常，吹着从庄稼地里从河堤上送来的凉风，惬意地吃着晚饭。吃完饭，我便把一张凉席铺在路边，慵懒地躺在上面，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路过的乡邻打着招呼。过一会，人们便三三两两地散坐在自家庭院外聊家常，聊收成。

我便抬头望天，一轮明月正静静地从树梢上向我窥看。那月亮是那么纯净，纯净得像一个大大的玉盘。那月亮是那么清亮，清亮得像一面明镜，让我好想把它捧在手心里把玩。她又多像一个知心的姐姐，知道我害怕黑夜，害怕孤单，便在这夏日的夜晚，悄悄从云层里走出来，给我送来光亮和温暖。我看着她，她不说一句话，但我的心里已满是满足和愉悦，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母亲叫醒，说该回屋睡了，在外面会着凉的。我睁开蒙眬的眼晴，不舍得离去，因为在月光下入眠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告别了月亮，躺在床上，在梦中还在月光下肆意地撒欢……

秋天的傍晚，庭院里的杨树下，堆起了一堆像小山似的刚从地里掰来的玉米棒子。吃过晚饭，一家人便围在这“山”的周围开始剥玉米。我们要把裹在玉米身上的外衣一层层剥开，让它们都聚在玉米的另一头，这样便于把一个个玉米棒子编在一起挂在树上或屋檐下晾晒。那么高那么大一堆什么时候能剥完？这一夜不睡觉了？母亲看出了我的心事，笑着说:“你就剥一会儿，困了就回屋睡觉。”我心里反而不服气起来，喃喃地说:“我能干着呢，我要和你们比着干。”

那时候，村里还没通电，家里又舍不得点灯，好在秋天的月亮也很勤快，经常到我家小院窜个门。天刚黑，月亮便从东天走来，她新奇地看着世间的一切，尤其惦记着我家的小院。小院被月光照得通透，树叶是亮的，小屋是亮的，“小山”也是亮的。我的心仿佛也被照亮，觉得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和父母一起劳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我一边剥，积累自己的小山，一边对比着父母的劳动成果，不觉加快了剥玉米的速度。身前白色的小山逐渐变小，我和父母身后金黄的小山越来越高。我被劳动的快乐浸润着，我被柔和的月光浸润着。屋里的挂钟已响了十一下，我还没有一点困意。母亲心疼了，催我回屋睡觉，说剩下的活她和父亲一会就能干完。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块战斗的阵地，回到屋里的床上。窗外的月光好像淡了许多，只听见父母剥玉米的沙沙的声响，此外便是寂静。

一觉醒来，听不见沙沙的声响，屋里也不见父母的影子。走出小屋，杨树周围已全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闪着金光的玉米棒子，月亮淡淡的影子还挂在西天。我知道，我的父母已在田间劳作……

冬天，天亮的晚。我等不得天亮，在父母还在睡梦中时，便踏着寒冷和沉寂赶到了学校。我是班长，拿着教室的钥匙，我要第一个赶到教室读书。那时村里还没有通电，平时晚自习和早读都是点蜡烛或油灯学习。

记得一天早晨，等我走进教室才发现，蜡烛已用完，油灯里没有了油。世界出奇的寂静，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恐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不能让时间白白浪费，没有灯，我可以背书，可以温习学过的功课。我在教室后面搓着手，来回走动着，小声背诵着课文。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教室里好像还有一些清淡的光。抬起头来，我看到了窗外的月亮，她又来陪我了。刚才着急往学校赶，把她给忽略了。我的孤独和恐惧一扫而光，我打开书，借着淡淡的月光，大声朗读起来！

上了高中，学习任务很重，一天到晚除了吃饭就是学习。上完晚自习，完成了一天的学习任务，往往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宿舍前，我会先在外面逗留一会。

宿舍外排放着一列整齐的自行车，那里面就有一辆属于我的金鹿牌自行车。宿舍南面是我们阔大的操场，操场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白天午后，我经常拿着书穿过墙上的一个小洞去树林里背书。我站在自行车旁，看向操场，看向那片熟悉的树林。这时，天空中正高悬着一轮金黄的月亮，她毫不吝啬也把她的清辉洒向我眼前的世界。那亲切的树林闪着银光，那斑驳的树叶掀起层层波浪。偌大的操场如积水空明，仿佛在流动，好像还不时地漾出我们打球时嬉戏的笑声。我眼前的这一排自行车，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好像随时会载着一个个少年奔向远方。我的疲倦仿佛被月光冲洗殆尽，我的烦恼仿佛被月光消释干净，内心变得开阔，舒畅，澄静。我的眼前仿佛幻化成了大学校园，我正骑看自行车，响着铃铛，笑声洒满整个操场。就是这样一个个有月亮的晚上，我更加坚定了奋斗的信念。从这个农村小镇，放飞了一个农村男孩的梦想……

在以后的日子里，月亮伴着我学习、工作和生活，她从不把我抛弃。在有月亮的晚上，我会展开无尽的遐想；在有月亮的晚上，我会在野外漫步徜徉；在有月亮的晚上，我会和家人畅谈心事，把快乐分享；在有月亮的晚上、我会不惧脚下的泥泞、路途的遥远、天气的寒冷，走到我想去的地方。

抬头望月，心里满是安宁、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