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懒而悟一一绘画闲思乱想

一知堂

文：李灿程



我乃热衷于涂涂写写之人，亦是个实打实的懒人。

懒到何种地步？用家乡的土话来讲，那简直是懒得出油。就这么说吧，即便笔掉落在地，我也懒得弯腰去拾，以致画室的地面上，横竖七零八落地躺着笔，常被踢得满地滚。

然而，懒人有时亦有其益处。懒到极致，反倒能让大脑去思考和领悟诸多问题，当然，多是关乎绘画之事。



有时，人往往喜欢纠结，纠结过度便易陷入死胡同。我也不例外，其纠结的是如何才能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与图式，也就是常言的个人绘画语言。为此，常带着这个问题去作画，越画越觉疲惫，整个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仿佛手中握的不是笔，而是一根沉重的铁杆，最后抛之击墙，慵懒地躺在画台上，闭着眼睛哼起小调，什么都不愿再做。但即便如此，懒人的大脑仍在运转。也正是这份懒惰，让我思悟了一些问题。

实际上，风格或语言，乃是画家个性经岁月沉淀积累而成，绝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就像吴冠中先生，他将西方绘画与中国传统艺术相融合，并非刻意追求某种既定的风格，而是源于他内心对艺术的独特理解和感悟。他在不断的实践和探索中，逐渐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倘若刻意去追求，必然会丧失个性，所绘之作永远无法呈现真实的自我，心灵也难以安定，此乃一大悲哀！参透了这个道理，挥笔涂鸦便自然轻松许多，可谓随心随性。



再者，中国画中形与神的关系，也时令我困扰，并常为形之奴隶，而难得其神。形与神，于中国画而言，似乎更侧重于传神，讲究遗貌取神。一个是形而下，一个是形而上。也粗浅地知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之意，可涂鸦起来往往被形所困，这或许是悟得不深、懒得不够之因，也易触发懒性。

我不画竹，但喜看画竹作品，因爱竹子虚心有节、正直不屈的精神。特别是懒性发作之时，就好翻看一些写竹之作。有些画竹者，过于注重每片竹叶的形状，力求画得逼真，却忽略了竹子的神韵，整幅画显得呆板无神。再细看郑板桥画的竹子，他寥寥几笔，竹叶疏密相间，竹子挺拔有节，神韵自现。从板桥先生竹中可悟，遗貌取神并非舍弃形，而是剔除那些与传神无关的细枝末节，留存物象有关神采的本质。有形无神，则仅得物象之表，如同徒有其表的模仿，难以使之生动感人。形与神相互依存、相互作用，没有形，神便无所依托；中国画之形，乃物象；中国画之神，为精神。欲得精神，唯有从书中汲取养分，慢慢吸收和消化，方自然地流于笔端。

其实，画画过程中不宜想法太多，否则容束缚自己的思想，难以得心应手和左右逢源。实则，无想法便是最好的想法，这也是懒够了才慢慢悟出的一点道理。



我虽是个懒人，但出于条件反射，也算得上是个“牛人”。此“牛”绝非自吹自擂，而是如牛一般勤恳耕作。说到此处，或许会显得矛盾，懒人怎会如牛般辛勤耕作？实则，世间万事万物皆处于矛盾之中，而人恰是这矛盾的统一体。我所言之条件反射，实乃对涂鸦的极度热爱，视绘画如同生命。倘若有一天无法再涂鸦，生命又有何意义？

我有一枚“笨牛”的闲章，有时思量，自己涂鸦时还真似一头笨牛。涂鸦不重法度、不拘形式，更不喜套路。只知埋头向前，怎么舒心便怎么走，只要笔随心移，情随境迁，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敬畏先人之作，也曾认真临习过一段时日，确有所得。不禁暗想，先人是否也是借由懒惰而萌生出灵性？或许这只是说笑罢了。但无论如何，师古切不可泥古，需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断开拓创新。前方的道路还漫长遥远，期望在懒惰之中能发扬牛的精神，笨头向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