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00年10月24日至26日,一场“张爱玲与现代中文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香港岭南大学举行,海外学者与内地学者展开了一场学术对话。会后,刘绍铭、梁秉均、许子东一起编了一本书《再读张爱玲》。2023年《读书》第四期上,许子东写有一篇《刘绍铭教授晚年的学术与散文》,回忆了在岭南大学筹备“张爱玲与现代中文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的一段往事。我手头上的《再读张爱玲》是2004年5月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的,属“阅读张爱玲书系之一”。</p><p class="ql-block"> 提起张爱玲,就仿佛又提起了《金锁记》里那“三十年前的月亮”。有人说,张爱玲是一个失落了精神家园的现代人。这位“民国女子”,“临水照花人”,给世人留下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和一个穿旗袍的渐行渐远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张爱玲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和文字。《更衣记》写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市井:“用洋人看京戏的眼光来看看中国的一切,也不失为一桩有意味的事。头上搭了竹竿,晾着小孩的开裆裤,柜台上的玻璃缸中盛着‘参须露酒’;这一家的扩音机里唱着梅兰芳;那一家的无线电里卖着癞疥疮药;走到‘太白遗风’的招牌下打点料酒——这都是中国,纷纭、刺眼、神秘、滑稽。”这一段叙写,如果抽掉“用洋人看京戏的眼光”几个字,就不是张爱玲了。《红玫瑰与白玫瑰》结尾写佟振保夜半被蚊子咬醒,起来开灯,“地板正中躺着烟鹂的一双绣花鞋,微带八字式,一只前些,一只后些,像有一个不敢现形的鬼怯怯向他走过来,央求着。”《沉香屑——第二炉香》中写道:“整个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的有一些酸痛。”这些意象都不似刻意为之,倒像是信手拈来。</p><p class="ql-block"> 张爱玲祖辈是晚清权贵,祖父是清末重臣张佩纶,外曾祖父是李鸿章。民国后出生的张爱玲,童年在一个走向衰败的、旧习极深的没落贵族家庭里度过,一种世态人情的悲凉铭刻在她的心灵。张爱玲的姑姑一次对她说:“一个人出名到某个程度,就有权胡说八道。”后来,张爱玲在《〈传奇〉再版序》里,说出她那“出名要趁早”的名言。1939年,张爱玲入香港大学英文系;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她辍学回到上海。张爱玲小学、中学上的都是教会学校,据她的弟弟说,她的英语比汉语更好。</p><p class="ql-block"> 张爱玲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曾名噪一时,但她与胡兰成的关系以及常在亲日杂志上发文,使她在抗战胜利后受到攻击,五十年代后便销声匿迹了。大陆和台湾这一时期编写的现代文学史都没有提她。1961年,哥伦比亚大学的夏志清在他用英语撰写的《中国现代小说史》里,以专章讨论张爱玲,并称“张爱玲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张爱玲在海外和香港引起关注。1985年《收获》第三期刊登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还有柯灵的《遥寄张爱玲》。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相继有王一心《惊世才女张爱玲》、于青《天才奇女张爱玲》、阿川《乱世才女张爱玲》和余彬《张爱玲传》问世。张爱玲的风格也影响了一批青年作家,其中较为突出的有苏童、叶兆言等。如今,具有另类特色的张爱玲,已成为一种文化的符号。1994年,有海外归来的新锐学者重论大师,张爱玲榜上有名,以“冷月情魔”之称谓位居第八。1995年由冰心主编的《彩色插图中国文学史》以“一个苍凉的手势”为专节的标题,对张爱玲作了述评。1995年9月,张爱玲去世,再次引发一波“张爱玲”热,以后张爱玲又有“祖师奶奶”之称(见王德威《“祖师奶奶”的功过》)。</p><p class="ql-block"> 温儒敏在《近二十年来张爱玲在大陆的“接受史”》中称:“张爱玲的作品中贵族气,隐藏着式微破落的颓势,对私人生活的关注似乎很犬儒,实有悲悯之心,对价值的消解,体察女性背后,是对人性近乎残酷的解剖。”须兰说:“张爱玲的小说是剑,而散文是大刀。”可见其剖析人情的锐利。张爱玲不仅文字给人印象深刻,对意象的处理更是出神入化,用傅雷的话说是:新旧文字的糅合,新旧意象的交错,恰到好处。有论者称她的小说“亦洋亦古,亦中亦西,亦雅亦俗”。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一文中则自称“更喜欢苍凉”。她笔下人物往往表现出“不求进取”“绝少大志”的浮生之态。她以现实为“影子”,认为不好捉摸,愿意沉浸于古老的回忆,取一种背向未来的姿态,在她是觉得,回忆比瞭望更明晰、更亲切。她的作品擅写“小物件” ,而她自己也成为了大时代中的“小物件”了。恐怕用她自己的话,更能体现她苍凉的人生:“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p><p class="ql-block"> 张爱玲是一个特殊时代背景下一个另类的文学现象,她早期的作品多发在鸳鸯蝴蝶派的刊物上,她自己也爱看张恨水,但她却以对人性入骨的揭示,超乎其上,她留在世间那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和那一个穿旗袍的背影,是独一无二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