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一次回眸,总能与那座伴我成长的小村不期而遇。那静静流淌的小河,枝叶茂密的绿柳,生机盎然的庄户院落,勤劳善良的人们,无时不刻不在我的眼前闪现。那淳朴的乡音,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响。时常会在梦中回到那里,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再次聆听那淳朴的乡音,与小伙伴们再次奔跑在柳树下、小河边、田埂上……每次的梦却都是那样的甜,可每次的梦却又是那样的短。</p> <p class="ql-block">我和妈妈,顶着有些刺骨的寒风,走出了爷爷的家门。因为天色已晚,妈妈显得有些着急,拉着我急匆匆地走着。而我则不然,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着,此时,各家各户的烟囱上都已飘起了炊烟,这炊烟,忽左忽右,轻轻地摇摆着,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白色的曲线,仿佛是一条条银蛇正在翩翩起舞。人们,正在屋里屋外地忙碌着,抱柴、烧火做饭……不时会有柴火的气息和饭的香气扑入鼻孔。</p><p class="ql-block">不多时,我们就来到了村口。眼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路的两旁,是被白雪覆盖着的田野。放眼望去,路的前方以及两旁的田野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太阳,早已躲藏到前方那座磨旗山的另一侧,天色已渐渐暗淡了下来,周围静极了,有些吓人。这时我不由怀念起刚才爷爷家那个热热闹闹的小屋,可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只能向前走了。此时的我,已无心再欣赏两旁的风景,只顾拉紧妈妈的手,急急地走着。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到了妈妈前面提及的那座铧子岭下,此时,天已经有些擦黑。经过铧子岭时,竟也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是黄堡村里的,正急急地往家走着。</p> <p class="ql-block">过了铧子岭继续西行,进入到铧子镇最为繁华的一段商业街区。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也有了一些光亮,这让我那和妈妈那紧张了很久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步子也渐渐放缓了。两旁的商店虽然都已关板,可我还是都一一细细打量了一番。商业街的最西端道南是一个人称“地贸”的大型综合商店,我们从此向左折转继续前行,又过了远近闻名的那座铧子市场,向前没走几步又进入到一个黑暗地段。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只能借着月光静静地走着。又走了很远一段路,到了妈妈上班的砂锅窑地段。我们特意扭头看了看厂房里面亮着的灯光,以及工人们忙碌的身影,这灯光、这人影让我们紧张着的心安定了许多。转回头再看路的前方,发现一个人影正向我们这边走来。我和妈妈吓了一跳,待那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姥爷,是姥爷不放心我们,特意来接我们了。</p> <p class="ql-block">回到姥姥家没几天,一则近期将要发生地震的消息传到了这个小村,并迅速地蔓延开来。整个矾盛村顿时陷入到无比的恐慌之中。农闲的时候,人们没事总喜欢走东家串西家,唠点家常。自从有了地震这一消息之后,大家聊天的话题就基本离不开地震了。除了探讨如何应对地震之外,再有就是相互寻找着精神安慰了。</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地震的严重性,之前对地震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感觉地震没什么可怕的,甚至觉得挺新鲜。可后来听大人一讲:地震会造成房屋损坏、倒塌,人会被埋在里面,地震甚至会把地面震出裂缝,把人吞进去,等等等等。听着听着,我们原先对地震的那种好奇感和新鲜感再也没有了。</p> <p class="ql-block">渐渐的,许多人家搭起了地震棚,有的在地里平整出一块空地,先用木杆搭起一个框架,再用一根根苞米杆将四周及顶部围起。这样一个简易地震棚就搭成了。也有的干脆就将几捆苞米杆头顶头的立在一处,中间留出一些空隙,这也算是一个地震棚。</p><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我到墙屋二姨家去玩,二姨家的哥哥特意带我参观了一下他家的地震棚。他家的地震棚搭在前面菜园子里面的雪地上。几捆苞米杆头对头戳在一起,只在一侧留了个小口。我们从这个小口猫着腰爬了进去,坐在里面贴地横放着的那捆苞米杆上,打开电棒(这种地震棚里是不能用火的,否则很容易失火),看到的,是一个苞米杆围成的世界,再有就是浓浓的哈气后面,手和脸都被冻得通红,眼里却含着笑意的我们。</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我特意在前面的菜园子里面扫视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可用来搭地震棚的“材料”,可看了半天,发现前面园子里空荡荡的,让我不免有些失望。这时我忽然又想起,房后不是有刚收完的高梁杆吗。于是和妈妈说:咱家能不能用高梁杆搭一个地震棚?妈妈说啥也不同意,还说:这大冷天的住那里还不得冻死,再说也不安全,万一地震棚倒了怎么办?我还是不死心,天天起来就开始盯着前后园子,心想没准姥姥家那边能搭个地震棚呢,可连续观察了好几天,姥姥家那边一点搭地震棚的意思都没有。</p><p class="ql-block">为了及时知道地震的发生,人们可谓是想尽了办法,最常见的就是将两把剪子尖对尖的立在桌子上,还有的用一个空酒瓶子口朝下倒立在桌子上,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发生地震时,剪子或酒瓶倒下发出声响能报知地震的发生。另外大家睡觉的方式也有了些改变,以前都是头枕着炕沿睡的,现在却变成了头朝着炕里,脚搭在炕沿上,有时甚至连鞋都不敢脱,更别说脱衣服了。我们在惊恐中度过了十多天,却发现一点地震的动静都没有。于是大家的心渐渐有些放松了下来,又开始和往常过年一样,置办年货,给孩子们添新衣服,孩子们,更是沉浸在对年的期盼中。</p> <p class="ql-block">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那是1975年2月4日,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日子。那天正好是立春,前一天刚刚过完农历小年。白天和同院的小伙伴们玩了一整天,吃过晚饭后还是玩兴未消,见小伙伴家的窗帘还没挡上,就又赶紧溜了进去。那天他家的阿姨心情特好,拿起剪刀带着我们玩起了剪纸游戏,就在一匹大马即将在剪下生成的时候,忽然感觉地猛的震动一下,往窗外看,房檐上的土正如下雨般向下流淌着。剧烈的晃动把我们几个孩子弄得有些发蒙,就在这时,那家的阿姨一把抓起我就往外推,接着是他家的几个孩子,她自己走在了最后。当时我们的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阿姨在后面死命地把我们推出了门。这时院子里住着的十多口人也都从屋里跑出来了,大家都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谁说了句:还是往门口宽敞的地方跑吧。刚要迈步,却发现一道极其艳丽的光出现在通往大门口的路口位置。有人喊:那是地光,从那走危险!还是往后跑吧!于是大家赶忙顺着姥姥对门家的房山往房后跑,没跑几步,只听得轰隆一声,原来是建在房山处的烟囱震倒了,好在大家躲避及时没人受伤。经过一番折腾,大地终于恢复了平静,人们捂着狂跳的胸口,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夜,大家几乎都是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后半夜才敢进屋休息一会。</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爷爷来了,还把姐姐给带了回来。听爷爷讲,昨晚发生地震时姐姐早已进入了梦乡,地震时是爷爷把姐姐抱了出来。知道姐姐和爷爷一家都平安无事,我们也终于放心了。</p><p class="ql-block">后来才知道,这次地震的中心其实是在鞍山的海城。为此,还特意出了一种印有“海城地震 1975.2.4”字样火柴盒,大人们时常会拿起这个火柴盒指着上面的“1975.2.4”问我: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不?我则不假思索地回答:地震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年,在我们的无比恐慌中还是到来了。人们,照例为年而忙碌着,打扫尘土、杀年猪、蒸馒头、摊煎饼……一切和往年过年似乎并无两样。三十那天,屋子里、院子里很是热闹,贴年画、贴对联、挂红灯笼、准备年夜饭,屋里屋外都是热气腾腾的。吃年夜饭时,我特意选了个靠近门边的位置。年夜饭很丰盛,可我却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下桌到院子里玩去了。其实,这也是我自从上次那次大地震后养成的一个习惯(确切说应该是吓出毛病了吧),没事的时候,尽量不在屋里待着。甚至连续好多天,晚上都不敢回屋睡觉。为了驱走寒意和困意,就提着用罐头瓶里面坐着一支蜡烛制成的简易灯笼在院里来回不停地走着。妈妈见我不进屋,也不敢睡,隔一会就会出来一次,拉我回屋睡觉,可我却是不肯,说是怕万一睡梦中发生地震。见拉不动,妈妈只好由我了。我继续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着,走累了,就坐在小凳子上歇一会。这时,最盼望的就是快些天亮。可每次都是还没等到天亮,就坐在小凳子上睡着了,每次醒来时候,都是在暖暖的炕上。 </p><p class="ql-block">那场大震后,虽然没有发生过太强的地震,可小震还是不断的。每次地震,大家都会边往出跑边喊:地震了!地震了!相互提醒着。如果见哪家没人跑出来,就会特意跑过去看看。</p><p class="ql-block">连续多日的大小余震,搞得大家都是身心疲惫。一天傍晚,大地又一次发生了晃动。人们又是急急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可到了院中才发现,姥姥还没有出来,于是隔着窗户往屋里看,见姥姥正盘着腿坐在炕头抽烟呢,像啥事没有一样。尽管我们不停地拍打窗户大声呼喊,可姥姥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抽着她的烟。最后还是大舅又重新返回屋里:劝了半天,才终于把姥姥劝了出来。</p><p class="ql-block">各家仍然延续着原来的那些防震方法。善于钻研的大舅突发奇想,研究起了地震铃。地震铃安在姥姥家屋里,那铃声能传出老远。只是这地震铃好像不太精准,需要经常调试。这天中午,大舅又开始调试他的地震铃了。调试时,那震耳欲聋的铃声再次响起,这铃声也彻底打破了午日的宁静。周围的人家误以为又有地震发生,纷纷跑向门口。可站了一会,却不见我们这个院子里有人跑出来,而且院子里的人都待得很安稳。于是过来观看,才发现是一场虚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