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奇遇

黎明

仲春，正是大地复苏，山花烂漫时。我们来到安徽皖南山区摄影采风，投宿歙县岔口镇大洲源农家乐民居。

次日凌晨，忽然被隔壁邻舍吵杂声闹醒，一阵阵撕心裂肺尖叫声“咕噜噜…吱呀…吱呀……”也传入到山村幽幽小巷深处。我与另一位摄友，拿了相机瞌睡懵懂地跑了出来，只见一群山民围堵在一村民的院落中，从圈栏里死拉活拽一头约四五百斤白胖肥猪，拖至屋前的帆布帐蓬下。众人七手八脚，齐心协力，将肥猪抬摁在两条长櫈上，它龇牙咧嘴尖叫着，腿脚乱舞着，一副垂死挣扎状态。

屠夫是位干练的中年人，头上戴着一盏明亮的头灯，身着围裙，眼神安然淡定，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对着肥猪脖子白刀进红刀出，几下游刃就让鲜活乱蹦的肥猪没了生息，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带着热气洒入盆中，有人用木棍搅拌让食盐凝固血浆。我用广角镜头拍摄下这残酷又血腥的场景，心中也有一丝丝寒意。这让我想起了“疱丁解牛”的成语，眼前的我正身临其境哟！

一旁的土灶火焰跳跃，一桶桶沸腾的开水倒入大木桶，热气升腾弥漫了整个帐篷，灯光投影出人影晃荡的热闹场面，人们围着大木桶，对肥猪进行刷洗、退毛、刮皮、脱腣爪等等。不一会儿，一只白白净净、肥肥胖胖的猪体，被娴熟地挂在了靠墙的木梯上，胖猪猪闭上双眼好像安详地入睡，大概正做着奔向月球与嫦娥幽会的美梦。

此时，突然山风大作，黑云从山顶滚滚而下，重重压在小山村头顶，闪电划亮了山脊和溪谷，雷霆暴怒带来了瓢泼大雨。山神被惊动了，它似乎调遣雷公和风婆二神来拯救胖猪猪。但屠夫与山民们也许有更强硬的令牌，全然不顾闪电雷鸣，狂风暴雨，神情自若地继续操刀，游刃有余地取下猪首，对猪体开膛破肚，分理出心、肝、肺、腰、肚肠等五脏六腑。

雷电暴雨瞬间降临。我十分好奇及纳闷，躲到了屋檐旁的柴火间，调换了中焦镜头，调高了lS0感光度，继续拍摄这大雨如注的场景。雨幕中，小巷石板路映着银碎似的光斑，幽静黯然。帐篷里多道头灯射线交叉晃悠，人影绰绰，屠夫咪着眼睛叼着香烟，指挥着几位山民按屠宰程序，有条不紊地对胖猪猪大卸八块，肢解成前半体、后半体、前蹄膀、后蹄膀等红白相间的猪肉产品，分批搬上停在巷口的面包车。

雨停了，天蒙蒙放亮。山脚岔口小镇，沿街店铺纷纷御下门板开张，街上人影幢幢开始热闹起来，妇女们拎着竹篮、背着背篼逛进菜市场和超市，讨价还价，东挑西捡，享受着购物的乐趣。当街的一家两开间肉铺，这位屠夫正在招呼顾客，他是这家店铺的老板，山上运来的膘肥的新鲜的里脊肉、梅花肉、腱子肉、元宝肉、座臀肉、夹心肉、肋条肉、肋排、大排、小排及心肺肝内脏等，尽情让顾客挑选，生意很兴隆。他是有专业屠宰证的，专收近处山村土猪，当天屠宰当天售卖，信誉优良，远近闻名，附近城镇的顾客及杭州上海的游客也专程上门购买及订购邮寄。他儿子时髦追潮，开抖音网店成网红，粉丝一大片！

雨夜奇遇，目睹了山村民间屠宰生猪的全过程，颇有感受。这种传承数千年的手工屠宰方式，原来是一种受人敬重的社会职业。现在，许多农村、山区不允许农民饲养猪羊鸡鸭，政府在所属区域统一建办饲养场、统一检疫、统一屠宰，当然是社会文明的一种进步。而这种古老的职业和技艺，将沉淀为一种民俗传统文化，渐行渐远地退出历史舞台。我这次偶尔全景式影像记录，也将成为稀罕的凝固记忆！

2024年5月于杭州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