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前些日子,又去农村小住,看到今年的庄稼长势喜人,如果天气正常没有大风冰雹等灾害,一定又是个丰收年。细看一片片油光发亮的苞米棒正在灌浆,鼓鼓溜溜的活像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婴儿。轻风吹动着叶片不断抚摸着渐渐长大的苞米棒,苞米须子正在枯黄,苞米棒一天比一天鼓起,按当地人的说法,苞米须一蔫巴,第十天就可以烀苞米吃了。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伫立在长长的苞米地头上,极目远望,齐刷刷的苞米棒居然没有一棒被人偷走,这在那个年代是万万不可能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年,又到了土豆开花,苞米“啃青”时节了。各生产队纷纷组织起“看青”队。说是“看青”队,其实也就是生产队里平时干不了累活脏活吃不了苦的“半拉子”。他们干上了“看青人”的活儿就可以挣到与其他劳动力同样的工分了,但是必须得负起责任,如果生产队的土豆被人“摸蛋”了,青苞米被掰了,黄豆被撸走了,萝卜被偷拔了,“看青人”是要被扣工分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土豆被“摸蛋”很难当时被发现,土豆一开花土里就开始结土豆了,“小偷”趁人不注意猫在土豆地里,把手伸进土里,摸到土豆便取出来,摸大的留小的,因为伤了土豆根,被摸的土豆秧就不能再长了。最可恶的是“小偷”偷萝卜,蹲在萝卜地里要选择最大的萝卜拔,拔出来一看不大,顺手就再插进原地,再去拔下一个,直到选择满意的便拎着萝卜缨跑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因萝卜被偷,“看青人”常被生产队长臭骂并扣工分,“看青人”也不服气,他说:“这他妈的,怎么办呢?拔出来不知道,插进去也不知道,蔫巴了才知道!我也发现不了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强化“看青人”的震慑性和对人身安全的考虑,生产队给他配上了“全副武装”,一杆“老洋炮”,两个药葫芦。“老洋炮”是冷兵器时代后,可击发金属弹丸的先进火器,放一次枪装一次火药,用枪探子把枪管里的火药杵实,再装上枪沙,在枪机“狗头”上扣上火帽,勾动扳机点燃枪管里的火药,爆燃的火药催动枪沙,瞬间挤出枪口,在五十米之内形成扇面杀伤力。两个药葫芦很有特点,一个装黑火药,一个装枪沙。两个药葫芦形状相同,鼓溜溜的圆肚,上方有个圆口,口上有了盖,既是盖又是装药多少的量器,一次一盖火药一盖枪沙,不能多装,多装了会炸镗“开后堵”,十分危险。药葫芦挂在“看青人”腰间晃晃荡荡的很显眼,药葫芦外边有厚厚的一层油光锃亮的短羊毛,又暖又滑,拿在手里很有感觉。药葫芦的制作方法很独特,取材更不一般。制作人要多留心打听谁家要杀羊,而且杀的必须是公羊。被宰杀的公羊刚被捆倒,取材人就等在羊身边了。羊被一刀杀死,取材人趁热抓住羊的阴囊,尽量从根部把它割下来,再把里面两颗肉蛋挤出来,趁热把干透的黄豆粒一把一把装进阴囊里,用力向里塞直到实在塞不下为止,把塞满干黄豆的阴囊放在阴凉处等待奇迹发生。一周左右,干黄豆粒在阴囊里受到血水的浸泡不断彭大,最终把一个公羊的阴囊胀大成薄薄的圆圆的葫芦形状,等到囊皮彻底干透定型了,在出口处钉上吊环,装上扣帽,漂亮的药葫芦就作成了。可惜的是一只公羊只能提供一个可用之材,另一个人要用,还须等到另一只公羊奉献。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看青人”说是为生产队集体看护庄稼,整天的肩上扛支火枪、腰里别把镰刀在田间地头游走,有点儿耀武扬威的样子,可生产队里的社员大多是看不起他的,而生产队里的家庭妇女也都在背地里骂他。那时候农村真的很困难,家家户户粮食都很紧张,谁家也不敢放开肚皮吃饱饭,看着分到家里那点儿粮食恨不得数着粒吃也还是糠菜半年粮。好不容易盼着土豆苞米能吃上一口了,难免到生产队的地里摸几个土豆、掰几棒苞米以解饥肠辘辘之苦,可一旦被“看青人”抓到,关系好的说两句就把人放了,“赃物”窃为己有,如果是亲属关系,他会远远干咳两声递个动静。最可恶的是抓住外来户,或是政治上受管制的人,他会使用阴损招,把苞米或是土豆拴在一起强行挂在“偷青人”的脖子上在村子里游街示众。每到此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谁也不愿看到对他人的肆意污辱,只有几位不懂事的孩童跟在后头围观嘻笑。就是对这些人进行再震慑再污辱,也无法杜绝偷掰苞米、摸土豆、拔萝卜的行为时刻发生。你看吧,路边顺手可摘的苞米几乎都不翼而飞,“看青人”是无法控制饥饿难耐对可裹腹充饥食物的强烈欲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看青人”也很无聊,在酷暑难耐的夏日里他会恶作剧自寻开心,一群社员家饲养的鸭子和鹅看见生产队的白菜嫩绿一片,便峰拥而至一阵狂餐。“看青人”见状也不轰赶,而是在一边看着它们,边看边把细树枝折成火柴棍长短,等折够了他把一群鸭子和鹅统统赶进一个小桥涵洞里,然后抓上一只鸭子掰开嘴,用一支木棍把上下两片喙支上,抓一只支一只。此时一群妇女正在河边洗衣服,隔着河看见对岸一只鹅领头,鸭群紧随其后,一摇一摆地排着队伍走来,个个张着大嘴无法合拢,发出啊啊的惨叫声。眼前这一幕让一群妇女为之震惊,等走到近前才看清是自家养的鸭子和鹅被施以如此刑罚,顿时怒火中烧,他们知道这一定是“看青人”干的,随即众妇女拿出看家本领蹦着高大骂“看青人”,那骂声清脆动听,那内容把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器官和使用过程一环不漏的高声嚷嚷一番。她们知道“看青人”离此不远,一定能听到对他祖宗几代的关照。而“看青人”此时是万万不可露头的,他知道此时让这群刚从铁姑娘变成的家庭妇女们给逮住,能把他按倒在地连挠带掏,在混乱中有人能把他的蛋蛋捏碎。因为他懂,这群鸭子鹅受此一惊,三五天之内是不能下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看青人”已经成为遥远的模糊的图像,很少有人还能记住那些年的那些事。可他却是那些年真实的存在,而如今,没有“看青人”的那些人那些事了,可掰苞米、摸土豆、拔萝卜的“偷青”行为,却全然不见了踪影。</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