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

苗儿

我要去拉萨街头，八廓街；我要去登千年古堡，布达拉宫；我想去寻访仓央嘉措的踪迹。

　 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喇嘛。15岁“坐床”为活佛，25岁“圆寂”。又是西藏情歌诗人，矛盾一生，传奇一生。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高原最大的王。

流浪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仓央嘉措《不负如来不负卿》

玛吉阿米是谁？她是待嫁的娇娘，少年活佛仓央嘉措的情人。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

每当升起明月皎颜，

那玛吉阿米的笑脸，

会冉冉浮现在我心田。

――仓央嘉措《在那高山之上》

我想，她必面如满月，肤如麦色，眉若远黛，唇如丹樱，发如墨漆。金蜜蜡、绿松石、乌天珠、红玛瑙……饰其之上，柳辫翠珠，熠熠生辉。银珠，银链，银带……尽佩朱裙红裳。纤腰楚楚，袅袅娜娜。碎步乍移，如回风舞雪，娇艳如澄空飞虹。

其实玛吉阿米并非贵族，仅是被人收养的一个孤女，她能舞善歌。或许更是，回眸含露，清澈如圣湖之水，蛾眉若蹙，棱冷如神山之角，靥笑浅浅，言语淡淡，素如高山雪莲一株，静静绽放；洁如夏夜圆月一轮，脉脉含辉。

　　那年，那月，那天黄昏，乌云滚滚，仓央嘉措的心随云海起起伏伏。他脱去最厌的金色袈裟，穿上玉缎丝绸，手戴宝戒，头戴假发，化名为宕桑汪波。他，目光清冽，深邃忧郁。他，鼻梁高挺，亦儒亦雅。他，肤色如铜，行动时如猎豹一只，矫捷健美，不失英武。他径直去八廓街东南角的一个小黄楼与他心爱的玛吉阿米秘会。

白天住在布达拉宫，叫持明仓央嘉措。

夜晚流浪在拉萨街头，叫浪子宕桑汪波。

――――仓央嘉措

谁能想到，那天黎明时，大雪纷飞，宕桑汪波回时，他的脚印留在积雪之上。执掌戒律的铁棒喇嘛，循着脚印找到了玛吉阿米，并棒杀了她。

雪，

――是冷的，

心，

――是热的。

我去拉萨在八月，明明是艳阳高照，聪明的活佛仓央嘉措，我要问一问你：为何布达拉宫门前，那串脚印还冒着热气？

拉萨天空顿时传来阵阵声声，就像一根铁丝抛入长空，随后又如一股清泉在那幽幽咽咽，这是仓央嘉措在那低吟吗？

黄昏去会情人，

黎明大雪飞扬，

莫说瞒与不瞒，

脚印已留雪上。

雪啊，能覆盖万物，你却暴露拉萨城最大的秘密。

可怜的玛吉阿米，就这样的香销玉殒了。

历史啊，历史，你能不能把这段倒回去，剪掉。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 为寻你一丝气息，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你身不由己，你佑不了玛吉阿米。

仓央嘉措继续低语：

我原本生在农奴之家，全家信奉――宁玛派（红教）。我有刚健的阿爸拉，勤劳的阿妈拉。草原是我的家，骏马，藏獒是我的玩伴，我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密友仁增旺姆。

我们赶着羊群，羊儿咩咩，悠闲吃草。我双手抱头，躺在草地上。我喜欢这样，静静地看天，痴痴地呆想。草原的天，湛蓝如那圣湖之水，草原的云，洁白如那山巅之雪，草原的雨，是草原的过客，这片雨点滴滴，刹那收场，那边却干干爽爽，滴雨未落。草原的风，是草原的常客，时猛时柔，猛时，能吹来高山之雪，柔时能吹开草原格桑。而草原的虹，却是草原发卡，天空的丝带。

我多想啊，裁一片蓝天，撷一绺白云，剪一抹彩虹，给我的仁增旺姆，做裙，做裳，做那洁白的哈达。

……

草原花，

娇美花，

就像草原小卓玛，

草原的草，

坚韧草，

就像草原小罗桑。

……

突然传来一阵歌声，不用说是仁增旺姆，又偷偷跑到另一个小丘，她头戴花环，甩着小辫，飞奔而来，雨滴打湿了她的头发，紧紧贴在前额，将洗的脸蛋更加火红。后面紧随着她的那只小黄犬。

她，在我心中就是最美的那朵格桑花。

……

我十五岁了，由小童成为翩翩少年。一天家中来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跪称我为“活佛”，我被顶礼膜拜。从此，我便卷入了一场无休无止的政治斗争。

自古“转世灵童”，都是前任活佛“圆寂”之时便去寻访多位幼童，令年长班禅和高僧进行教诲，最终选出最聪慧最俊美的一个，在幼年时便举行“坐床”大典。后来曾有人给我说，在我三岁之时，有一高僧寻访到我，给我阿爸达一笔重金后，什么也没说便杳无音讯。谁知十二年后，他竟又重来。

“ 五世达赖”被清帝福临（顺治帝）册封为“达赖喇嘛”，重统青藏高原，重修布达拉宫，功高盖世。自此之后，历代达赖和班禅都要被政府册封。“五世达赖”，“圆寂”之后，藏王桑杰嘉措为了独揽大权，十五年秘不发丧。清帝玄烨（康熙常）平定蒙古准噶尔部叛乱时，从俘虏口中得知此事，要查此究，桑杰嘉措为了逃此之劫，便举行“坐床”大典，尊我为“活佛”。在名义上我是雪域高原的最大的“王”，至高无上，在斗争中我是布达拉宫高墙内的“囚”，木偶一个。我已长成一匹脱缰野马，却要驯服我为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的首领，格鲁派与我以前信奉的宁玛派不同，要死守“清规戒律”，我成了他们夺权争利的棋子。

谁询问过我，谁征求过我？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稀罕，我要成为我自己。可我，现在我又是谁？谁又是我？我一直苦苦的寻问我自已，我是谁？

谁……

谁!

谁？

仁增旺姆迫为人妻，多年之后，她磕长头匍匐前行，一路寻来，只是为了在大昭寺看一眼端坐在高堂之上的“活佛”我。在众人之中，我一眼便识她，体态丰盈，已为人母。我不敢看她那忧伤的眼神，我的格桑花啊，我只能紧紧闭上自己的双眸。

仓央嘉措继续低吟：

我的阿爸拉，阿妈拉，先我而去，我的玛吉阿米也走了。我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呢？二十岁那年，在后藏，日喀则的札什伦布寺受戒仪式上，来了很多高僧，大清大使。我拿刀，绳自杀相挟，跪求五世班禅：“我要还俗!”因为没有自由，我宁可死，拒绝受戒。顿时，全场一片死寂，空气如凝固的酥油。

我什么都不顾了，我只想过凡人生活，寻回原来的我。藏王桑吉嘉措请你别质问我：“自由可以当饭吃？自由可以当衣穿？”我说：“你怎会懂，对于无常和死，若不常常观望，纵有盖世聪明也和傻子一样。”

　 布达拉宫头顶的那朵云儿悠悠地飘去了。我翻开厚重的史书，谁也没有阻挡住历史的车轮：

后来啊，擅权的藏王桑吉嘉措，在政治斗争中终于被骁勇的蒙古可汗拉藏汗势力所灭。可是谁又能笑出来呢？拉藏汗以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不守清规戒律罪名，上报康熙帝说是“假活佛”，仓央嘉措被清廷废黜，让500蒙古骑兵押送赴京。在行至青海湖畔，被迫“圆寂”，他悄悄地走了。

生命，原本就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但善良的人们不肯接受这一事实，又有一说，他途经青海今纳木措湖（青海湖）时中夜遁去，不知所终。

　 我去了拉萨，在最高神山之巅经幡上挂起洁白哈达，在最蓝的圣湖之畔垒起了玛尼堆，我不知为谁祈福。我去布达拉宫寻访他的踪迹，布宫里却没有他的灵塔，因为当朝皇帝不承认他为活佛，谁又敢承认？他压根就不想成佛，他只想成为一个人，一个真实的自已。

他是谁，诗人――仓央嘉措。

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大道成简。

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难以用言语形容，那就是执着!

执着追求自由，像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