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二三 》 刘满衡 撰写 2024年7月30日

阿莫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次做“贼”》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者刘满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 校园里秋风萧瑟,几株高大的木桐树只剩下几片残叶飘摇,同学们已经走了两批,过几天我也要离开这座呆了五年的学校;奔赴农村开始知青生涯,心情也像飘飞的落叶一片惆怅......就这样孤寂地离开学校?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徘徊,心里空落落的,走到图书馆的墙下,望着那贴着封条的大门,我眼前一亮,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五年寒窗呀,我不能这么告别,我得留下点什么作个纪念......深夜十二点,月黑风高,我约上了我得发小国瑛(不在一个学校)翻墙进了校园,白天我已搬了两个桌子放在了不起眼的墙边,这时可派上了用场。我和他把两张桌子架好,爬进了山墙上的通风口,在漆黑的天花板阁楼摸索着爬行,好不容易触摸到了天花板的检修孔,他先跳下去却打住了,原来脚下就是书架,下不去。于是,我们兴奋地把书一本一本地摸上来,足足装满了三个桶袋,心在砰砰地跳个不停,也不知是心慌还是兴奋,一切却是那么有条不紊地爬出来,把桌子放回走廊里,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我们又悄悄地翻墙消失在夜幕里......在那个年代,在农村当知青的那一年里,这几十本书成了我们珍贵的精神粮食。《约翰克里斯多夫》《红与黑》《少年维特的烦恼》《复活》《茶花女》《悲惨世界》等好几部世界文学名著都是那一年在农村好好读了一遍,没有想到第一次做“贼”,让我终生受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回城以后,思想成熟了很多,越发觉得书读少了,对知识的渴望成了我们那一代人的强烈向往和追求。没有书读,高校三年没有招生了,新华书店也没有社科文学类的书卖,精神上的饥渴也会让人发疯的。有了第一次做“贼”的收获,知识的饥渴让我再次萌生“贼胆”,我又约了我的发小再玩“一把”。就在我工厂的附近有一所技工学校,一个星期日的白天,我进学校探点,图书馆就在半山坡的树林里,周围没有教室,也没有其他的建筑物,孤零零的正中下怀,大门和窗子同样贴上了封条,学校也有几年没招生了,人烟稀少......有了三年前的第一次经验,我这回除了发小国瑛还多叫了一个同学,深夜我们悄悄摸进了学校,一路都没碰上人,到了图书馆,我们用胶布贴在玻璃窗上用力压碎了玻璃,护栏的钢筋直径很小,我们没费什么劲就板开了铁护窗,留一个同学在外面放哨,我和国瑛爬进窗口,书架上摆满了图书,也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几年没人进来了),这回我们带上了电筒,任意在书架上挑选的一批好书,又装上满满三袋书悄悄地离开......那个年代,有一种不成文的说法,也有说是古人言“偷书不算窃”,平生做贼的不安也被这句话聊以自慰,但还是有一种做“贼”得愧疚心理。回想起来,我的文学兴趣和写作功底,真要归功于这两次偷书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我很幸运,下放农村当知青才一年就被招工进城,当上了一名建筑工人,成为当时那个年代光荣的工人阶级大军中的一员。我被分配在一家建筑公司下属的一家比作坊好不了多少的木材加工厂当木工。学徒期三年,第一年月工资18元,第二年19元,第三年21元,三年出师后听说工资涨到27元,那年月,中国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比较低,我们每月发工资八块钱是饭票卡,一个月的伙食费,一日三餐盖印吃饭,十块用来打会,我们刚好12个学徒工一起进厂,有的年纪已过20岁了,想找女朋友,但先得买部自行车,当年一部自行车刚好120元,故大家一起打会,每月11人拿出10元成全一个人,故工资到手后很快就成了“月光族”,好在那时年轻人都是穷苦人家出生,没有零花钱也就在厂里“猫着”,难得出街一趟。说起做木匠,当然不是我在读书时的理想,但是在那个年代,命运是没有选择的,职业更没有选择,党叫干啥就干啥,摊上了是你命好,有份工作算是运气,挑肥拣瘦没门。原以为做木匠打家具是门好手艺,到厂里报到后心有点凉,我们十二个年轻人都是学大木的,说白了就是做屋架、门窗、还有工地上的架板,做木工粗活的,技术含量不高。但我们的师傅都是老木匠啦,在民国时期就在湘南一带走南闯北,听说个个都有绝活,我们十二个年轻人一人安排了一个师傅,大伙儿谁都不敢调皮,因为那年头谁都想学门好手艺。师傅在当时也还真有点权威,在中国传统社会一直流传这一说法,师傅,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三年的木工学徒生活在1969年的冬季开始了……上世纪六、七年年代,我们工厂的环境和条件都十分简陋,工厂坐落在衡阳湘江大桥(老桥)西头的江边,门前一条大路通往白沙洲和黄茶岭,横过马路就是厂里的木材码头,河里每年都有几排祁阳白水放下来的木排。我们当学徒的年轻人经常要下到河边码头去解排,把8—10米长的杉木用缆车拉上岸,再一根一根扛进厂里,大料车间用轮锯或带锯加工成圆木、方料和板材,再送进细木车间去做门窗和模板,大屋架就在四面敞开的工棚里完成。 我学徒生涯的第一步就是砍斧头,真是命啊,据说我们刘家的姓氏刘字就是战斧的寓意,开山辟地、打仗的工具,也是刘氏的图腾,半年里,做完几批框架进了细木车间学刨,铇子,打眼凿孔做门窗,学徒生涯中印象最深的是冬夏难过,衡阳的冬天很冷,寒风凛冽,我们在四面敞开的大工棚作业,虽然有成堆砍下来的碎木片大家都不敢烧火取暖,因为是木材加工厂,严禁烟火。夏天,衡阳又是出了名的火炉子,我们细木车间屋顶虽然比一般的单层建筑要高,但没有天花板,红瓦屋盖下的车间像蒸笼,室温超过40度,我们打着赤膊干活仍然是整天汗流浃背的,一天下来要坐在水龙头下冲四五个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年学徒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在出师前就做了一件很纠结的事。那一年我二姐准备要结婚了,我想给她送一件礼物,但每月工资21元的我很穷,当时我想我已学了三年木匠,就做一件梳妆台送给她吧,正好也试试我的手艺。但是没有钱怎么办,好几天我都坐在工作台上发愣发愁……突然看到台下的一堆一堆裁好的门窗木枋,眼前一亮,可是马上一想怎么拉出去,这不是偷公家的财产吗?一连想了好几天,很纠结。我在大家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诚实忠厚的年轻人,但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想为家里人做点事。二姐平时对我一直很疼爱。怎么办?我还是狠下了决心做一次善意的“小偷”。于是,周六一整天上班我都在精心策划,我们车间就靠在马路边的高坡上,窗外就是垂直下达马路的人行道边,距离厂门口十米左右。这一天下午下了班我故意去了趟厕所,回到车间同事们已纷纷离去,我又磨蹭了十分钟,感觉到厂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把十几根木枋捆成两捆,静等到天黑,然后轻轻地把捆好的木枋从窗口放下去,可能是心慌,有一捆碰到坡上凸出的石头散落了下去,我心里蹦蹦直跳,不好,这一关可能难过……厂门口守传达的门卫是一位姓刘的师傅,工伤后一直住在厂里守传达,平日沉默寡言,和大家接触不多。我走出厂门,他好像没注意我,我悄悄朝丢放木枋的路边走去,刚把木枋重新捆好,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刘师傅蹬着眼睛望着我,“小刘”,你怎么做件这种事?我脸红了,“你都快要出师了,厂里知道你偷东西,你不完蛋啦!”我心慌得讲不出话来,他一再问我为什么,让我慢慢的讲来,我这才感到他是一个好老头,他没有骂我,我说我姐姐要结婚了,我还在学徒期间没有钱送礼,想做一件家具送给我姐姐。他看了我一下,慈祥地望着我说,好了,不用讲了,我知道了,但是,小刘你记住,以后千万别再做这种事,你是一个好孩子,心地好,但永远都不要偷东西,再穷再苦都不能偷。你姐姐结婚要做家具,你可以打个报告,我帮你去找厂长批。买0.4立方米原木再加上两付床板就够了。接着,他和我每人背上一捆木枋,往厂里走去,他一边认真的说着。我心里充满羞愧,也深深的感动。在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泪流满面……</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