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女董小宛诗文——秦淮八艳之二

沈江

青莲女董小宛

沈江

“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这首诗说的是明代艺妓冯小青因孤守空闺，无缘再会心上的夫君，一个人只好顾影自怜，独自欣赏水中自己的倒影，消瘦地叹息道：你应该怜惜我，我也须得怜惜你。两情相悦，彼此珍爱一对情人只能是情深意浅地一头热、一头冷，犹如花辫一样一厢情愿绽开，无人欣赏。秦淮八艳中的董小宛的命运几乎与冯小青一样。活到二十八的董小苑在死时还紧紧握着镶有“比翼”、“连理”四字的那对金钏，遗憾地走了，直至最后依然还深信爱着她爱的人。“藉手报姬”，余生无恨。一个泉下有知，“死无恨”；一个活着也“生无恨”了，真与假，爱与恨，相互交织在一起，这就是这对情人真实的写照。

活到八十二岁的冒辟疆曾经写下了一首诗：“冰丝新飏藕罗裳，一曲开宴一举觞。曾唱阳光洒热泪，苏州寂寞好还乡。”从诗里看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爱在这里面。当初，他认为：初见董小宛的情景还是那么美好的，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五十多年过去了，那个薄醉未醒的天人一颦一笑依然在目，真可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惘然什么？只是好奇，并不是真心相爱，不以为然地拥有，并不珍惜，失去，也不觉得可惜，更无心去结为秦晋之好，冯唐之交。

冒辟疆就是这样一个人，1639年的秋天，二十九岁的他来到了南京参加乡试。说是乡试，冒辟疆已参加过多次，这一次也不知结果如何？只得考试完后，与其他仕子一样，都会在放榜前这一段时间内，约上一些好友，一同到青楼狎妓娱乐。这在当时，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文人狎妓都很正常，“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入了青楼，冒辟疆听人说：这里刚刚新来了一位冰清玉洁的“冷美人”，不但才艺出众，还很风情万种，谁若是能与她共度一日，时光悠然如歌。这人就是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那么，惹人怜爱的绝代佳人又是怎样与冒辟疆相识、相知，后又走到一起的呢？先说冒辟疆吧。生于权势倾天下的权贵之家，才貌双全，是晚明响当当的四公子之一。朋友称赞他“姿仪天出，神清彻肤”，送他“东海秀影”的雅号。据他的朋友说，凡是见过冒辟疆的女子，都不愿意再嫁给权贵之家做正妻，只愿意嫁给他做小妾。富贵、帅气、有才的冒辟疆，但仕途功名的考取终是不利，一次次乡试，一次次受挫，只也为董小宛日后遇到冒辟疆，为了爱，卑微到像一颗到尘埃，也就不难理解了。

初时，冒辟疆想见董小宛并不如愿，一次一次寻访，一次次地都碰了个闭门羹。不是离开了秦淮河，回苏州老家半塘去了，就是受人之邀，陪其他人乡游去了。但冒辟疆并不死心，也不气馁，执意地追循其足迹，要寻到她。越是想见她，越是见不着，空落落地犹如花隔云端一般，可闻，而不可见。

着为一个男人这么有心执意去追求一个女人，应该是个好男人了，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其实，大多数男人对女人的爱都不专一，只是图个新鲜，好奇而以。冒辟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常常盘恒于其她名妓之间，还与倾城美女陈圆圆有过一段情缘，甚至已到了相知相许托付终身的地步。但对董小宛也情有独钟，一路追求，不仅仅是看中她的长相，更重要的是想体验一下她的优雅和气质以及飘逸动人的风采。

冒辟疆多次前往，多次碰壁，三番五次不凑巧，越发撩动了冒辟疆的心弦，不死心，终于有一次见到了刚刚酒宴归来的董小宛。小宛略带醉意般地斜倚在床头，见人来至，勉强起身，无奈酒力不支，又斜躺一边，醉昏过去了。虽为初见，因为醉意未交一语，但美人那种面晕浅春，神韵天然的醉态，也着实让人魂牵梦绕，时光停滞，牢牢印在人的心坎里了。

第二年的春天，冒辟疆又一次来到苏州拜访，还是扑了空，说是陪大诗人钱谦益游览西湖去了，悻悻然又失望地折了回来。第二次又去，这次终于叩开了董家大门，登楼见到了正在病倒在床的董小宛。这时的董小宛的家庭刚刚经历了一场家庭变故，自己也差一点被歹人抢去，心情不好地不见来客。见到冒辟疆，惊奇地问道：“你是谁？”冒辟疆告知：三年前你在醉意中我们曾经匆匆见过一面，只是你醉了，也未曾与你搭讪。董小宛听到这话，知道了事情的缘由，看到冒辟疆是个书生，衣冠楚楚地举止文雅，不免从内心开始欣赏起来。知道他多次拜访，不免有点心动，见他这么诚心待我，我必回以真情，有了一种情定终身的想法。这个人，是不是她的心仪之人？是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心有情，情生爱，交淡中她屡屡暗示，要用一颗真诚的心，去表达出一份爱意，但他却木纳得并不回应，东扯西扯地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只至最后才支支吾吾说出一句话：“待等功成名就后，再议情事吧！”这话是真话吗？还是假话？功成名就，没了功名，就没得戏了，不娶我呢？但董小宛的心里已经定了下来，看中这位书生，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一定要设法嫁给他。

这就是缘吧！有的人一面之缘，十年倾心，有的人十年相伴，一别两宽。就是这一匆匆的一面，董小宛已忘不了他了，他的音容笑貌已深深地印在她心里，始终伴影而行，念念不忘。第二天，冒辟疆在友人的陪伴下，来到了董家辞行。董小宛已早早地站在门口，盛装打扮地迎接他，见面后，执意要随冒辟疆一路相送，可见她对他的爱是多么地执着，多么地感人至深。这一难舍难分的相送，一送，就送了二十七天。一直送到北固山下，才不得不告别，面对着滔滔的江水，对着冒辟疆起誓：“妾身如江水东下，断不复返吴门！”

董小宛就这样离开了冒辟疆，回到苏州，闭门谢客，傻傻地等着她的心上人来带她，左等右等，前盼后盼，终归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你不来，我就去，她又一次来到了南京寻他。这一次，冒辟疆的乡试再一次落榜，心灰意冷地回到住的地方，见到了董小宛正在等他，并不感到惊奇，冷淡似地要打发她走。佳人有意，浪子无情，在旁的朋友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忿忿不平地设宴为董小宛洗尘，并撮合他俩能匹配同称，天长地久地缔结良缘。

董小宛的一片真情，也未能打动冒辟疆那颗心，仍然执意打发她回去。这一冷一热，真的伤透了董小宛的心，她回去后托人带话给冒辟疆说：“深秋了，自己仍穿着回来时的那件薄纱衣，如果你不来，就一直穿下去，直至冻死为止。”那痴情地表白，并不为他所动，也让他的朋友们看不下去了，惊动了大名鼎鼎钱谦益。他，钱谦益出钱替她收回了盈尺债卷，办理了脱籍手续，还在虎丘设宴饯行，写了封信给冒辟疆，情真意切说服接纳董小宛。

到了如皋后，冒辟疆看了钱谦益的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感概此事是“万斛心血所灌注而成”，也是董小宛的真情所至，终于接纳了董小宛，娶她为妾，入了冒氏的家门。这就是董小宛的婚姻，做了小妾，随了她的心愿。她认为她的婚姻终算找到了归宿，与心上人结为连理。但冒辟疆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君子，是迫于无奈，才娶了她，并不是真心喜欢过她，是不得以为之。“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冒辟疆自从纳了董小宛后，赋闲在家，潜心考证古籍，著书立说，小宛始终陪伴他左右，与他同行。饿了，展示其厨艺，花样繁多地制作出多种菜肴来；乏了，会轻抚一首古曲，为他解闷、消乏；病了，全身心陪伴服侍，问寒问暖，关怀备至。这么一个贤良淑德贤惠，相濡以沫懂得事理的人，世上也很难找到。她用那默默的付出，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爱、她的温暖，她最大的特点：会把平淡琐碎的生活过得诗情画意，饶有情致。

她有心，也有意；选对了丈夫，坚贞不渝的爱情始终如一。这也是她最为痴情的地方，一心只想到与她的心上人厮守终生，白头偕老。并在戴在她手上的一对金腕钏上，让冒辟疆题写了“乞巧”、“福祥”和“比翼”、“连理”的字样镌刻在金钏上，也镌刻在心坎里，至死不变。

由于多年的操劳以及战乱期间颠沛流离的奔波，她已心力交瘁，一下子病倒了，虽经多方救治，也未能挽救她的生命，年仅二十八岁的她便香消玉殒。太可惜了、太不值了，当她全身心地去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真心爱她，这种情感的落差，让人感到非常痛苦和失望。这就是命吧！等了好久好久的婚姻，等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她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他的身旁也从不缺新人相伴，似乎董小宛只是他人生中的过客，匆匆去了也就忘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单向奔赴的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连落幕都是悲剧。“不思量，自难忘，十年生死两茫茫。”董小宛死后，直至晚年，冒辟疆才醒悟地含泪写下《影梅庵忆语》，以此来怀念董小宛九年相伴的痴情。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再怎么伤怀也是无用的，他终究是辜负了董小宛一片深情，欠她一世的怀念！

排律《青莲女董小苑》

落榜盘桓烟柳巷，幕名一睹美人红。

微醺倾倒酣沉早，缬晕香姿纤弱慵。

一语未交悻然走，几番寻访陌生同。

真心寻觅身相许，舍命追逐情始终。

遥望待闺病痴影，徘徊慢步面朝东。

脱籍梳拢道途远，纳妾睦雍厨艺工。

金钏字镌足可贵，霁云翼断爱更浓。

谁知我死还姬死，花落枯枝眷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