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上五台

大寒

作为一个山西人，拜过五台山多次了，也多次穿越五台山，打五台山脚下路过，更是不胜枚举，记不住有多少遭了。却又很久没有上五台山了，至少也有十来年了。恰朋友相邀，值炎炎夏日，城市热的苦不堪言，好怀念五台山中圣境的那份清凉，于是又上五台山。

　　最早一次上五台山是几十年前作为一种福利和单位同事去的，前段时间以他们为背景，写了一组《那年的秋叶》，记录了他们一些当时行止。当年上山的那些秋叶们多已经凋落了。

只是对那次行程记忆颇深，路途的闲谈间，我很深的记住了一位女同事的一段话，她说她爹是牲口贩子，接近台怀的时候，她认识那一块地方，那里地势平坦，云蒸霞蔚，草木氤氲，植株孕露，水草丰美，是为传统的骡马交易大市，每年夏秋贩子们从晋北、冀北、内蒙等地贩来牛马驴骡以及骆驼，赶在这里交易。山东（此山东为太行山以东地，不独指山东省，唐人《焚书坑》写过“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乃指太行山东的韩、赵、魏、燕、齐、楚之地。）那里的河南河北，江苏，安徽乃至云、贵、川之地的人都来此选牲口。虽时值工业化时代，但当时生产队之际牲口仍为主要动力，耕耘运输，及至到了七八十年代，我们城市仍有马二社、马三社之类的单位，从事运输仍有畜牲，牲口市场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如今畜力早已淡出劳力市场，五台骡市，此去远矣！

　　五台人习惯将五台县分上五台与下五台，我问了当地人，上下五台主要是以地势高低划分的。

山西周遭环山，太行山和吕梁山当中，有一连串珍珠般的盆地，组成了山西最富庶的地区，太原盆地，运城盆地，大同盆地，与忻定盆地等。五台一部分在忻定盆地内，如河边、建安等为下五台，此地名门望族辈出，乃天下人才之地；五台的西北方向就进了五台山系，地势抬升一两千米，陡然而高，称为上五台。也主要指的是五座山峰本身，即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和中台翠岩峰。这些山峰不仅是五台山的自然景观，也是佛教文化的重要场所。

　　五台山方几百里，顺时针为五台，定襄，原平，代县，繁峙，以及河北的阜平。五台分台内与台外，一般来说，五峰之内叫台内，五峰之外就叫台外了。

五台山以佛教正圣地著称。寺庙众多，台内的寺庙。大多文明遐迩。如黛螺顶，显通寺，菩萨顶，五爷庙，殊像寺等，声名显赫。

大多数人对台外的寺庙知之要少许多，其实台外也有非常著名的寺庙，却不为人多知，全国仅有的三座唐建，两座就在五台的台外，是南禅寺与佛光寺，尤其是佛光寺古朴庄严，清静优雅、古色生香，再如繁峙的秘密寺，公主寺，岩山寺，普照寺等更是清静无为之地，亦是千年古刹。

五台佛光寺

五台南禅寺

繁峙仰头山颠普照寺

　　我们是跟团出去的，早晨上车，导游来了，是一个长相俗不可耐，猥琐的后生，浊水似的让人生厌，便心生一阵不快，人不能凭长相论人，但相由心生，经验告诉我这种长相一定是谄媚烦琐且夸夸其谈，竭尽表演的人物，我生平就讨厌这种人，感觉此行一定不顺当，会很憋屈。

果然这货上车不久就开始表演。而表演的内容呢主要是洗脑，说上五台山，去曕佛山，就不应该是观光看风景的，而应该是拜佛的，拜佛就必然应该是虔诚的，虔诚是会有回报的，凡虔诚拜佛的人，都得了好报，而不虔诚的人，都遭了相应的报应，而虔诚拜佛就应该是供养佛门的，就是掏钱，层层递进，逻辑上是环环相扣，让人听了不是心生敬畏，而是产生了骇怕。

他讲了足足一个小时，无非是：

1，供佛的好处，有求必应，求甚甚顺。

2，供佛的方法，包括身印手形，必须按他讲的正确方法，若错了，佛就不通接受。

3，供佛的方式，佛、僧、寺都要供养，就是出钱。

4，出钱的方式，不能乱出，不能放入功德箱，放入功德箱是没有功德的。必须到指定的地方去买香，买哈达，买跪垫。

5，不出钱供三宝（佛僧法）后果是很严重的。

可以看出来，已经形成利益链条了，导游和卖供品的是一伙的。

我想驳斥他，想想算了，出来玩儿就是为了高兴，我们有几个朋友是研究佛教的，大家互相在一起交流的时候，我也担负讲了中国历史上的三武一宗的灭佛的课题，这个就不在此讲了，在百度上，只要输入历史上的灭佛运动，有大量的资料。

‌ 佛教的本意是引导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与众生一同分享自己从烦恼痛苦中究竟解脱的方法，佛教的修行以自净其意为目的，以解脱轮回束缚为终极目标，佛教既不是唯物也不是唯心，而是唯识。

某地俗，习求人，凡有事，如择学，诉讼，求职，升迁，乃到水电气坏了诸般，先从熟人中找有无认识者，朝中有人好办事。于是乎，人间盛行关系学。随之仙界亦同，佛前求升官发财，求金榜题名，求家口平安，求父母长寿，求病人痊愈，不一而足，为表心诚于是广上布施。人间收人钱财为人办事谓之贪官，佛是大智慧者，难道也收人财帛，为人消灾耶！

　　先拉至台外一寺，尊胜寺，位台西，唐时古刹，台外寺庙一般有信众护持，保护较好，古建较多。该寺位于五台咽喉之地，曕五个台须经此处，谓五峰咽喉。以前我也没去过，台外寺庙不如台内庙豪华，可能钱少吧，寺庙能争取旅游团把人拉到寺庙总是有点儿来由的，这个谓之幕。导游进庙，整顿队伍，足足讲了四十分钟，无非就是诱导和威胁，让游客必须上布施买东西，并且要在固定的地方买。有一个佛缘处，几个凶巴巴的黑衣壮汉，卖高香，哈达，跪垫，价畸高，200起步，高者数千，告诉你说价越高，心越诚，心越诚，事越顺。不少人买了，供在佛前。

人说所卖之物，一会又回佛缘处，这里游客的消费，导游是要提成拿大头的。

　　尊胜寺出来，入山，车一路攀升，约五十华里达五台山核心区台怀镇。五台山真乃仙境，一路苍翠，高树低萝，气象萧森，尽善尽美，山颠谷底，全部都是绿色植被，丝毫没有黄土高原裸露的黄土，宛如行进在江南的山间。其实这是高山草甸特有的景色，山西晋南的厉山，宁武五寨的荷叶坪，交城的庞泉沟都是此类景致。

宁武荷叶坪

晋南厉山

　　庙又分青黄，这不是说庙的颜色，汉地佛教为青庙，藏传佛教为黄庙，黄庙汉地不多，四大佛山唯五台山有黄庙，五台一百多处寺庙中，青庙99处，黄庙25处。

先入广化寺，乃一非常精致的黄庙，就是喇嘛庙。僧人都穿着绛红色的僧衣，一看就是台内的庙，佛象镏金，屋顶的人物造像也都镏金，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恰好走累了，就停下来，正好庙里供热水，还是台内的泉水，就拿出茶杯茶叶，泡了杯茶坐在阴凉之处，慢慢啜吸，漫思五台过往，蓝天白云，梵音缭绕，好不悠闲自在。

一位脸色红朴，满脸憨厚，身材强健的小僧人走过来，老远就冲我扎西德勒，我也赶紧回话扎西德勒，我问小师傅有什么事儿吗？他说没有，他说我喜欢看见你的样子，好有佛缘。小伙子好真诚的样子，我好喜欢他，一点也不防他。我说小师傅，你是哪里人？他说他是青海的，从青海来这边儿的。我说那你一定是玉树的。他高兴了，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说你的脸庞红红的，那是美丽的高原红，我说你还是从结古寺的吧？他更高兴了，笑着又握住了我的手，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好开心，遇到了一个懂青海的人，小师父好一个阳光明媚和善慈悲的众生相，一下子让我对喇嘛有了好感。

　　曕罢广化寺，就近转了几座寺庙，奔波一天，不得休息，到下午，疲倦至极，有个空闲就想坐下，几个有名的寺庙如殊像寺等也都没进去，亦自知顽钝愚冥，佛缘甚浅。

入夜，凉意随冥色而来，山中月明星稀，银光泄地，山影翳翳，凊风习习，清凉无比，万籁俱寂，野性而神秘，大厚棉被盖着没丝毫燥热，对于热苦了的城市人能在暑日中得此清凉，这是一种奢侈，也是一份难得的享受和记忆。

突然想起，大夏天能盖棉被睡觉，不用电扇，不用空调，是一种山野的原始，简单的质朴，却不也是人竭力想创造的最高的幸福境界，在山中就如此简单。

　　侵晨起来，拜五爷庙，这是五台香火最盛的庙宇，五台山乃四大佛山之首，故五台山最盛的寺庙也一定是中国香火最盛的庙宇。

果然五爷庙的阵仗大，庙里庙外摩肩接踵、人满为患，凡夫俗子、信男善女们虔诚的手持香火，顶着烈日，排着长队，依次进庙祭拜。五爷庙不大，容人有限，约莫排一个小时方得一拜，也只能是在院子里，遥望大殿内的五爷像叩拜。

我有几个朋友笃信佛教，常向五台山的五爷庙和黛螺顶进香供佛。他们告我说，总是于太原半夜起身，黎明前达五台山，然后给黛螺顶的方丈打个电话，方丈就安排缆车接人，当然，他们上香时也总是在方丈陪同下于大殿里上跪拜上香，应该说他佛缘好。一般人上山只能见此打杂的小和尚，是根本见不到方丈的。

有几次他约我上五台山，我说不去，你们那些人进庙成梱的钱，我穷兮兮的上个三五百块，没得让人笑话。不过我从不赞成他们，你们不就是让菩萨保佑多挣点钱，一碗水由你们多㨤几勺，你把菩萨当领导了！

　　纪晓岚先生在《阅微草堂笔记》，讲了一则故事，说有一位妇人为功德事，因无钱，便向庵中尼姑捐了一段布（古人的布帛可值钱，那是一根线一根纱的纺绩出来的，与盐铁粮一样，是国家重要物资）。那尼姑又将布退了回来，告妇人可为汝姑（婆婆）做件衣服，姑衣已破旧，姑才是你的活菩萨，这是真僧尼，不过现实中这种出家人已经没有了！

五爷庙出来，给二个半小时自由活动，上菩萨顶或黛螺顶，黛螺顶一千零八十阶台阶，菩萨顶也五六百阶。我想乘缆车上黛螺顶，可人说缆车说坏了一年多了，须爬山，坏一年多也不修复，什么鬼，必有缘由。以前年轻爬黛螺顶也气喘吁吁的爬到腿软，现在肯定是爬不动了，望山兴叹，虽然上不得山，但是我还能来看山，不亦乐乎。

菩萨顶

黛螺顶

　　中午自己找地方吃了个饭，饭后见老板在门口拦车揽客，可怜兮兮的想挣个钱，我就过去和他聊天儿，因为吃了他家的饭，他到挺乐意和我捣些（晋语聊天）。

我说五台山中散着这么多住户，必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能活下来，必是有生活来源，但山中天这么凉，能长庄稼吗？他说可以的，小表、谷子是长不成，连玉米也不行。但山里的气候还可以种莜麦、荞麦和山药蛋以及豆类，可以养牛羊。这就对了，人能在一个地方生活，必须是能养活自己，并能养育后代，方成社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说，过去在五台山中只要舍得动弹，可富裕了，地里种点粮，草甸上放牛羊，山上有的时候台蘑、药材，我没问他你们祖辈种的地是自产还是庙产，这个题目太大，他那个年纪未必知晓。眼望青山，让人感谓一方水土一方人。

蘑菇属孢子植物门，菌类，此类极大，约12万种。我感觉北面天凉，植物生长期慢且长，故较热地品好。五台山为台蘑，张家口曰口蘑，此皆为珍品，五台山北一半在繁峙境，其草菇清香扑鼻，鲜美异常，我多吃过。

秋天的时候，我在五台山我见过采蘑菇的人，时淫雨绵绵，秋凉侵骨，蘑菇却生长旺盛，采菇人穿着雨衣雨鞋上山寻菇，一天下来要行二万来步，也就是上一万多个台阶，相当于上下五百层楼的高度，那可都是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我说收入呢，他说每天可以至少采到一斤蘑菇（二十斤台蘑晒一斤干货），谓之山珍，一斤干货至少300，一个月一万多的收入，上苍之惠，天生万物以养人。不过那活极苦极累，非寻生活不能为也！

　　二天下午，又向台外寺庙，却是在山西河北界上，寺名龙吟寺，亦为老寺所在，只不过地面建筑全无，惟存基址而已。台址上有地下室，导游招呼大家进入，神秘兮兮的说，有些人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运程如何，这里将告诉你自己的运程，能规避和改变你的人生，把一些人忽悠的企好避坏，随导游就下去了。我看了一下，一个人就出来了，懒得听他们诌筋。

却有意外惊喜，发现了一段长城，关门与一段城墙是旧址重新修缮的，新修的门楼倒不如不修为好，岁月的沧桑它本应老态龙钟了，长城在两面的山脊上蜿蜒蛇行，原来这是长城的龙泉关，为环五台山的平型关、雁门关、牧护关、龙泉关的四关之一，向东下山便为河北阜平。

无数的历史名人在此留下了足迹，李白在此走过，徐霞客在此走过，李自成在此走过，康雍乾光绪帝在此走过，毛泽东在此走过...……，于今我来了，山川依旧，长城垂垂老矣，我不敢说我在此走过，只能肃然起敬，幸会雄关！

　　下山之时，回望五台，气象萧森，云山苍茫，朝山，是一次精神上的洗礼。一路上有许多磕等身长头在朝山，炎炎夏日，一路上餐风露宿，衣衫褴褛，他们信仰弥坚，在朝山的艰辛中坚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令人肃然起敬。吾本凡俗，无法领悟佛教的搏大精深，只是于此更深刻体会到自然与信仰的力量，这不仅是一座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相结合的圣地，更是一个能够让人心灵得到净化和提升的地方，是净化心灵的场所，是值得敬畏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