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唐诗之三：家在山那边

少康

作者：王根生

制作：少 康

岁暮归南山

唐.孟浩然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孟浩然，盛唐的一位隐士，但他的隐居和东晋陶渊明不同。陶渊明是看不惯社会腐败恶心而隐居，而孟浩然是想借隐居出大名，好让朝廷请他出去当官。可一直隐居到四十岁，却无人请他。曾也参加科举考试，但终名落孙山。

相传，有一次王维把孟浩然叫到自己“办公室”谈心，刚巧玄宗皇帝到王维的衙门视察，孟浩然都十分恐惧。王维就让孟浩然躲在帘子后面。皇上走进来，可能因为孟浩然过于紧张吧，弄得帘子不住的抖动。皇上看出问题，王维只好实话实说了。皇上一听王维说帘子里面躲着的是一位大诗人，就要见见这个人。问他有什么新作，并请他吟诵一首自己的诗。这对一般人来讲，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如果在此时吟诵一首歌颂皇上的诗歌，赞美一下盛世太平，说不定还真会使命运转机，飞黄腾达。可这位老兄却没这么做，而是鬼使神差地吟诵了一首近期做的诗《岁暮归南山》：

哎，不要再自作多情地给北面朝廷上书，我还是回到南山破旧茅屋吧。我本无才难怪明主嫌弃，年迈多病朋友也都生疏。我如今满头白发日渐衰老，阳春驱赶岁月飞逝。我满怀忧愁辗转反侧，只有一片明月照在松林窗外一片空地上。

这首诗并不难理解。表面上写自己的惜惶，其实还有埋怨忧忿的味道。特别是诗中的“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明显有埋怨皇上的意思，让皇上很生气，皇上说，你自己要当隐士，考科举，是你考不上，你准备不足，我没有抛弃你，怎么还要诬陷我，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有一个看法，大凡历史上的纯文人，大多不是官僚文人（官场和文坛如鱼得水），而是没本事的人。你想想，状元宰相，文采厉害吧，为什么在文学史上很少有名气呢？是因为他们把人生的主要精力投入于政治，哪有时间写诗？倒是当了大官，放个屁，也是一首绝妙的作品。而在官场上很不得志的人，才用文字表达自己的不满。“离骚”归“离骚”，很多人的骨子里，却还念念不忘威风凛凛的官场。天真的文人，往往是把为官当成了作诗，不善于应酬官场，结果郁郁不得志。于是把自己的牢骚寄托于诗文之中。这真是应了一句话“文章憎命达”“国家不幸诗家幸”呀。

我们可以这么假设，也许是他慌了神，没见过大世面，一看到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就中了邪似的朗诵了那首诗。不是所有的作家都临场反应能力很强，不是所有的作家，都能说会道。比如路遥讲课有时候思维中断，并不是滔滔不绝；汪国真在做节目时被主持人要求当众作诗，也会紧张窘迫的一句也做不出来。所以，孟浩然一见皇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蹦出了这首诗，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估计，他朗诵完了，还不知道自己朗诵什么。

我又想，孟浩然当时可能真的没有怪罪皇上的意思，只是向皇上诉委屈罢了，好像游子回家见到父母一般，把自己漂泊的无奈宣泄出来。所以，他当时也许天真地以为皇上圣明，是不会怪罪自己直抒胸臆的。也许孟浩然隐居十几年的委屈牢骚确实太大了，而他本人是太不通世故了，所以才眼睁睁的看着机会失去。可没想到再圣明的皇帝，他喜欢真龙，可也喜欢那些没有恐惧感没有伤害力的雕龙。孟浩然这么一秀，反而把自己秀得肠子都悔青了。所以，有时候，领导的话，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本意，更多的是一种冠冕之词罢了，你可别凭着书生气理解，以为谁都和书上写的一样，那就傻了。这么来说，我们的孟浩然出此差错，实属无奈。可这理找谁说去？

王勃曾经在《滕王阁序》中写到：“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他告诉我们，即使是明君在位，也有怀才不遇之人。只是社会大方向是清明盛世就行了。可这个不得志到了你头上，那你就成了冤大头了。这孟浩然真的成了冤大头了。这个责任要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有时候，委屈自己，反而为了更好地飞黄腾达，这是为官之道。你总有满腹牢骚，也不该在皇上面前发泄呀。孟浩然难道不知道吗？

也许，我们不必为孟浩然惋惜，其实这就是人生：穷困潦倒，不通时务，活脱脱一个迂腐书生，一个真真实实，沉沉甸甸的人生。红楼一梦，人生休矣。你做皇帝，他做乞丐；你当你的官，我作我的诗。都如演员，短短人生，演好自己，这就是人生。黑白真假，各走各的道，谁也不妨碍，有人赞叹你，点个赞；有人有感于你的人生、你的作为，写两句点评甚至研究论文；没人理你，你也静静的走自己的路。我们不必因自己的周围没有摆满鲜花，就顾影自怜惺惺相惜。周围堆满鲜花，那中间躺着的是死人。只要你活得真真实实；只要没有人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这人生就挺好。

奋斗过，无奈过，平静过，彻悟过，这就是你，一个本真的孟浩然。

2024/07/30修改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