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千年文脉，谒一代宗师，——喀斯特之旅（25）

怀子

“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历史有时候真的很神奇，柳江、柳州、柳刺史（柳宗元）、柳树，在一千二百多年前因历史机缘“四柳重合”，从此一隅蛮荒从蒙昧走向文明，一代宗师拥有了此生唯一施展才干的舞台，缔结文脉佳话，千古流芳。

穿越千年时光，柳宗元的名字与柳州共存，并镌刻进这座城市的记忆中，后世柳州百姓称他“柳柳州”。文脉赓续，柳宗元的诗文与精神，成为柳州文化的瑰宝，是柳州历史文化名城最靓丽的文化名片。柳州千年文脉的根汇聚柳侯公园，承载着柳州的历史文化。

柳侯公园，是在原唐代柳侯祠的基础上扩建起来的，始建于1906年，是中国最早的现代公园，位于柳州市柳江北岸。我们循着千年文脉从西一门进入，按路标所指，直奔罗池畔，拜谒柳侯祠。

柳侯祠，原叫罗池庙，始建于柳宗元去世三年后，百姓自发在罗池边建庙以祀。1104年宋徽宗追封柳宗元为文惠侯，从此改庙名柳侯祠，历代都有修葺与扩建。眼前的柳侯祠是1909年在原明代柳侯祠的庙址上重建的，为清代古典园林建筑。祠西入口门楣“柳侯祠”三字为当代文豪郭沫若的墨宝；门联“无私济世世兴矣，有德于民民祀之”，概括出世代对柳宗元的评价和纪念。

入口内侧立有柳宗元诗文中流传最广的《江雪》诗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画面唯美，意境高远。孤独的渔翁形象，就是柳宗元自己的写照，贬谪永州司马，只能默默做永州山水的代言人，晦暗孤独十年。

柳侯祠坐北朝南，祠分前殿、中殿、大殿三进，砖木结构，青瓦白墙，飞檐红窗，古朴清幽。前殿为仪门，门楣仍悬“柳侯祠”横匾，门联“山水来归黄蕉丹荔，春秋报事福我寿民”，摘韩愈诗句，清末永州知府杨翰书，实写柳侯政绩，表达对柳刺史的崇敬与怀念。殿内立屏风，介绍柳宗元生平事迹。

中殿门联“德政四年明日月；文章一代壮乾坤”，是柳侯成就的写照。殿内正中立一残碑，此碑镌刻于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年），碑高230.5厘米，宽1.29厘米，碑文为韩愈撰《柳州罗池庙碑》，因首句“荔子丹兮蕉黄”而名“荔子碑”；碑集韩（愈）文、苏（轼）书、柳（宗元）事，又称“三绝碑”。汇集“唐宋八大家”三家（柳宗元的轶事、韩愈的文章、苏轼的书法）大文豪文采神韵于一碑，后世亦称《韩文苏书柳事碑》，世所罕见，为柳侯祠镇祠之宝。

“三绝碑”拓片。史载时任礼部侍郎的韩愈得知柳州百姓自发在罗池边为柳宗元建罗池庙祭祀后，再次作《柳州罗池庙碑》附作《迎享送神诗》（原文已佚失）。《迎享送神诗》仿《楚辞•九歌》文体，配上乐曲，供百姓在祭祀柳侯时吟唱：

“荔子丹兮蕉黄，杂肴兮进侯之堂，侯之舩兮两旗，渡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乘白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柳之水，桂树团团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猿吟兮秋与鹤飞。北方之人兮谓侯是非，千秋万岁兮侯无我违。愿侯福我兮寿我，驱疠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高无乾，秔余充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

殿中两侧墙上壁画，记录了柳宗元的几大政绩，展示了柳宗元在柳州的成就。

中殿前侧有两口古石井，井旁立有三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一碑刻柳宗元写的井铭，另两碑记载着柳宗元为百姓凿井取水的政绩，均字迹模糊，难以辨认。据史载，柳宗元到柳州时没有一口可用的水井，城里百姓用水都是提水桶到柳江边打水。他到任后带领部下组织士兵在城中凿井惠民。

大殿为祠堂主殿，多方横匾、楹联营造出文治武功的氛围。大厅里陈列着柳宗元和部将在办公时的情景塑像：柳公端坐中央，神态安祥，手执狼毫，凝目沉思；魏忠、谢宁、欧阳翼三位部将，肃穆而立，身材魁梧，手握宝剑，甚是威武！

大殿中央的玻璃柜子里，展陈一块出土于明朝天启三年（1623年）的龙城石刻。同时出土的还有一柄短剑，剑上刻此碑全文，又名“剑铭碑”。眼前石刻为复制品，文为：“龙城柳，神所守；驱厉鬼，出匕首；福四民，制九丑。元和十二年 柳宗元”。传说是柳宗元的亲笔笔迹，因碑文确实是柳宗元在公元817年写下的一篇铭文。

第三进院两侧东西碑廊里，陈列着众多的碑刻，记载着有关历代修建祠堂的历史以及文人拜谒柳侯祠的碑文。

柳宗元去世后，一代又一代的文人、贬官、柳州官吏带着敬畏来此仰望这位客死南荒的文豪，他们或文或诗或词，感叹柳侯的遭遇，赞扬他的政绩和学识文章，发出灵魂拷问…都留存在柳侯祠内180余首悼念柳宗元的诗词碑和楹联中。

大殿东侧，辟有陈列室，一室以图文形式展陈柳宗元“惠化长传，高柳拂天”的一生：柳宗元，字子厚，祖籍河东（今山西永济）、人称柳河东，是我国唐代杰出的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出身名门，少年成名，科举及第入仕，参加王叔文政治革新，任礼部员外郎，革新失败后，贬为永州司马，孤独十年。元和十年（815）再贬为柳州刺史，又称“柳柳州”，德政四年，造福一方。819年辞世于柳州任上。

二室以图文形式，展陈柳宗元柳州惠政及文学成就。柳州惠政 恩泽四方：唐元和十年（815年）柳宗元再次被贬为柳州刺史。柳州为政四年，广施仁政，造福一方：带领百姓修复孔庙，为民祈雨，掘井取水，开渠引水，释放奴婢，开垦荒地，种柑植柳，开办学堂…把蛮荒的柳州建设成充满浓郁文化气息又欣欣向荣的一方天地。

文学成就 百世流芳：柳宗元一生留下600多篇诗文，文的成就大于诗，其骈文有近百篇。体裁涉及论说、寓言、传记、山水游记、诗词骚赋。他的诗文由挚友刘禹锡整理编辑为《河东先生集》，而得以流芳百世。他的《江雪》《黔之驴》《小石潭记》《捕蛇者说》诗文收录进中小学语文教材，在当下传承。

先贤踪迹 惠化长传：柳州四年，虽公务繁忙，柳宗元仍用脚丈量柳州山水，用笔描绘所见所闻所为，创作诗文100余篇，荟萃了柳宗元最高的思想感情、惠政活动，锦绣文章遗惠柳州。唐宋大家 影响深远：唐宋散文八大家唐代韩愈、柳宗元，宋代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其中韩愈、柳宗元是古文运动的领袖。倡导了“古文运动”，提倡散文，反对骈文，对后世的文坛影响深远。

走向贤良祠和讲堂。贤良祠是为纪念唐柳州司户参军事刘蕡而建，始建于南宋，明代重建于柳侯祠之东北侧，合称唐二贤祠。讲堂为清代柳江书院遗迹，始建于清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

贤良祠外立有国家主席毛泽东称赞刘蕡的诗《七绝·刘蕡》：

千载长天起大云，

中唐俊伟有刘蕡。

孤鸿铩羽悲鸣镝，

万马齐喑叫一声。

雕塑廊，位于柳侯祠西侧，为唐代著名诗人群像。在这里似乎穿越千年，与大师们相见，聆听他们的故事和教诲。先贤们的思想、智慧汇聚成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历久弥新，成为后世砥砺前行的精神力量。

柳宗元衣冠墓位于祠后东侧，松柏拥翠，肃穆雅静。唐元和十四年（819年），柳宗元病逝于柳州任上，第二年在安南都护裴行立的资助下其灵枢才运回家乡安葬。柳州百姓在停放柳宗元灵柩的地方修建了衣冠墓，供千秋凭吊。眼前的衣冠墓为清代重建，青石垒砌的圆冢。1974年修复后郭沫若题碑“唐代柳宗元衣冠墓”，立于冢前。冢前花篮、鲜花，听说是昨日清明柳州市祭祀纪念柳宗元活动敬献的。

山长住房，清代柳江书院山长（院长）藏书办公居住处，是一个幽雅的四合院，东侧斋房原为打理柳侯祠的开元寺僧人的住所。辟为柳宗元生平事迹展厅。我们来晚了，已只准出不准进了，只能在门口拍照打卡。

柳侯祠东侧就是罗池。原是柳州城东关的一泓野水，柳宗元生前喜欢，傍晚常到罗池边散步，曾留下遗言死后要与罗池相伴。韩愈在《柳州罗池庙碑》写道：柳宗元死后三年，托梦生前部将欧阳翼：“馆我于罗池”。一泓野水因此闻名。眼前罗池很小，碧绿清丽，柳树垂影。

罗池庙建成，罗池随之名声大噪。文人慕名而来寻幽访古。发现罗池月夜，清冷空灵，玉兔当空，倒映水面，便成妙景。池边柳下，俯仰水天皓月，古庙池畔卧夜月，览景生情，尘虑顿消。“罗池夜月”成为柳州古八景之一。明徐霞客曾慕名访罗池。清光绪三十三年柳州知府杨道霖等筹资疏浚罗池，植树栽花，兴建公园。

柑香亭，一座六角长亭，俏立罗池东畔，为纪念柳宗元在柳州种植黄柑，而建“柑子堂”。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另建时，更名“柑香亭”，寓柳侯种柑余香犹存。眼前柑香亭，是1978年仿清乾隆年间式样重建的，旁有“重建柑香亭碑记”。

柳宗元在柳州组织百姓开荒种黄柑，并亲政亲民，手种黄柑，还写诗《柳州城西北隅种甘树》记录种柑树一事，而广为流传：

手种黄甘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

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

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

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

开元寺遗址，开元寺始建于唐代开元年间，明徐霞客访罗池时曾游过此寺，毁于清末。2005年经考古发掘，千年古刹才得以重见天日。遗址只展示了开元寺大门前通道的青砖路面。据说柳州人在都乐公园重建了开元寺。

柳州市解放纪念碑，前身为“国民革命军第七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始建于1932年8月，塔高131米。柳州解放后的第二年将塔改名“柳州市解放纪念碑”。

公园南门广场上，立有柳宗元塑像，他背手临风，昂首而立，肃目凝望，温文儒雅，闲适中隐隐带着一丝孤愤。立于1987年，为花岗岩塑像。雕塑周围摆满了花篮，塑像后悬空拉着“甲辰（2024年）清明柳州市祭祀纪念柳宗元活动”的横幅。我们来晚了一天，未能亲临清明祭祀柳公的盛会。据说每年清明节，柳州各界人士都会相聚柳侯祠举行祭祀柳公的活动，已成习俗传承千年。

南门为柳侯公园的正门，黄白相间绿琉璃瓦覆顶四柱三门三楼的牌楼，大气靓丽，始建于1932年。中门上悬“柳侯公园”横匾，为郭沫若的墨宝。中门楹联“史誉名城蔚起人文崇柳子；龙腾福地灵钟山水惠州民”，一脉相承亘古今，柳宗元已成为柳州文化的图腾，柳州人民崇敬他，尊他为“柳州市第一任市长”，百姓挂在口中的“老市长”。

柳宗元衣冠墓附近，精心栽种了許多树木，布置了处处石景，以丰富公园文化内涵。如金石韵，以柳州自然石点景成阵，将柳宗元的著名诗篇镌刻于金石上，表达“柳侯气节、诗韵与金石同寿”之意。

柳文寓景，建于2007年，选柳宗元的山水诗文，用于园林造景，重现柳宗元在柳州所写诗文的意境。

打望点园而过。

来到人工湖，名柳湖，先履洲小岛如花盆，福民桥雅致。登桥观湖景，碧水小桥，游船漾波，山水驳岸，林木葱茏，凉亭假山，景色怡人。据说福民桥依据《龙城石刻》“福四民，制九丑”取名，为公园纪念性景观。

隔岸窥柳荫岛，绿树婆娑，枝叶葱茏，浓阴蔽天，亭台隐隐，小桥勾连。据说柳荫岛是以柳宗元惠政四年，两袖清风，为民造福、庇荫后代的史迹而立意、命名的。

来到柳荫岛北端柳柳阁，它矗立在伸出湖面的平台上。由两个三层重檐的塔楼连体而成，取柳宗元《种柳戏题》诗句“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而得名。柳柳阁成为公园纪念性建筑。水上平台可观景。

从清风桥离岛，循西1门离开柳侯公园。

柳宗元贬谪柳州，是历史的机缘，他本无心插柳，却“垂荫覆地，耸干参天”，成就了柳州！他的惠政功绩，恩泽一方，锦绣文章，光耀百世。柳州也成就了柳侯，他的思想、精神已传载青史，垂范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