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生活在慢节奏的小县城,一个电话或一条信息就被取消周末休息,加有用没用的班,开有用没用的会,是家常便饭的事。年轻人有意见,年龄大些的会想得开。有智慧的领导说,农民一辈子哪来得星期天?取消周末休息,叫你加个班咋了?你包说,还真有这么个理儿!</p><p class="ql-block">周末,机关灶房是不供应的,加之离家较远,加班时便在周边将就吃个午饭,一碗面,是最佳的选择,经济实惠,又合口味。</p><p class="ql-block">单位对面有几家才开张的小饭馆,经营面食。</p><p class="ql-block">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哪个饭馆门前摩托车,自行车停的多,这家饭馆肯定物美价廉,人多生意好。</p><p class="ql-block">揣摩中,来到一个“刀削面”馆子,过去老辈子把不在自家屋吃饭,在外买的吃叫“下馆子”,不论吃的什么,哪怕是一碗面,也叫下馆子。今天我也下回馆子。</p><p class="ql-block">“刀削面”,门店不大,三、五张简陋的桌橙,空调安在这里是不配套的。三伏天,一台黑色的落地大风扇,摇头晃脑,把很大的热风,热情地吹向己落座的几个挽起裤角的,脱了一只鞋将光脚担在椅子上的,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撩起上衣露出光肚子的食客身上。一个中年女人紧着围裙忙着招呼,又是端饭,又是收拾桌子,又是问进饭馆来的人要吃什么,并向后厨吆喝着报饭。</p><p class="ql-block">也许是自己身处底层,对这种有些邋遢,杂乱,随意的氛围感到熟悉而亲切。我要了一碗刀削面。</p><p class="ql-block">寻找坐的地方时,一个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背影很是惹眼,我索性过去和他拼在了一张桌上。光膀子和一年龄稍大的着白色T恤的老汉来的早,看样子是一路的,二人临座,一黑一白,对比分明。二人手里剥着大蒜,嘴也没闲着,谝着美国要换总统,俄罗斯羞先人连乌克兰都打不过的话题,在等着上饭。还真应验了贾先生那句名言:“混得差的男人喜欢谈政治,经济落后的地方饭馆多……”。</p><p class="ql-block">我刚坐下,中年女人就给这二人把饭端上来了,一人一大碗刀消面,碗大量大,碗里的面条高出碗沿子很多。光膀子在桌子上的辣子盒盒子里恨恨地挖了一大勺子辣子,朝碗里的面条上一抹,一嘴下去,鼻子疙瘩都挨着面条上的辣子了,我暗自发笑,仔细端量了一下光膀子。只见他,四、五十岁的样子,上身赤裸,短发长脖,肩膀上搭着一条泛黑的粉色毛巾,颈上挂着一串黑红色念珠,一块玉牌,左手腕带有白色串珠,前胸后背黝黑发亮,褐色的皮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下身着一条象是长牛仔裤裁剪成的短裤,裤带上别个手机盒子,一双光腿和“解放鞋”上沾满了水泥点子。</p><p class="ql-block">过去管农民叫“农民伯伯”,现在“农民”后头经常加个“工”字定语后置,成了“农民工”。看光膀子的架势连个包工头可能也不是,最大可能就是个“农民工”了。我掏出纸烟,友好地递给光膀子和白T恤一人一根。</p><p class="ql-block">我知道来这种饭馆吃饭的人十有八、九是抽烟的,饭馆子也没有禁止吸烟的“温馨提示”,进来的人多是衣衫不整,汗渍染衣,大声吆喝,坐姿各异,言论自由,谈笑风生……</p><p class="ql-block">白T恤年龄大些,显得稳实,接过我递的纸烟,身子微微前挺,点头致谢,不太说话。光膀子接过我递的纸烟,身子往后一靠,烟往左耳朵上一别,夹一大筷子面条从碗里向上一挑,闪了闪筷子,向我夸这家饭馆面食量大味美。见桌子上一个不锈钢葫芦状水壶,壶把上还挂了半个牛角,不太多见。我问光膀子“你这水壶还别致的很?”“这是个酒壶,是在内蒙古打工时买的,酒一喝,就是水壶,能装五斤水,一天基本上就够了,这牛角是个水杯么”。俗人社会里,一根纸烟,瞬间就会拉近素未谋面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p><p class="ql-block">光膀子麻利的吃了大半碗面后,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和我闲谝。他为一天能挣二、三百元沾沾自喜,又为经常找不到活路干而唉声叹息。是不是他的心里话,我不知道,他嗓门比较大,说有时候很羡慕死去的人,称逝去的人不受罪了,不熬煎挣不到钱,不熬煎找不到活儿干,享福去了。邻桌几个和他装扮、气质差不多的食客也同意他的看法,跟着打吼吼。</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普通人最简单的活法——有活儿干,有钱挣,足矣!</p> <p class="ql-block">生命中注定遇到的人,你是躲不过去的。老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和勤快,卖力而又活的简单、洒脱的人同一桌吃饭,不知要修多少年呢?</p><p class="ql-block">这个世界,注定会有一些人,吃着最简单的饭食,却流着最清澈的汗水,住着简陋的房舍,却盖起了高楼大厦,穿着不太干净的衣服,却挣着人世间最干净的钱。一碗面养话了自己,而自己却养活着一家几代人!</p><p class="ql-block">我的面也端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谝。</p><p class="ql-block">一碗面,说中间就吃完了。临走,光膀子从腰里摸了一幅老式石头镜,往鼻子上一挂,“老伙儿!你看伙计这眼镜咋样?”“正经!”我没加思索,其实我不懂行,也不知道到底正不正经。“你还识货的很?这是我在江西打工时买的,三千六百块!”说着又从鼻梁上摘下眼镜,对着镜片“呼儿,呼儿”吹了几口气,有些洋洋得意。这时走进来一个穿黑色T恤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从工地才下来,也是来吃面的,与他打着召呼。“你先走,我几个再谝一会儿”。光膀子很客气地给我发了根烟“包嫌蛤,拜拜!”。我实在想问他,你这浑身串串落落的,揍活不拌搭曼?话都到嘴边了,到底没好意思问出来。</p><p class="ql-block">只顾着和光膀子道别,出饭馆门时,差点和一个抱狗的女人撞个满怀。抱狗的女人,浑身上下一身素白,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头也没放过,脸上还捂着个大口罩。我心想,三伏天,你捂的这么严实,真的不热吗?</p><p class="ql-block">抱狗的女人也进到了这家饭馆,我好奇地站在门口观望。“老板!来碗刀削!”。她把“面”字都省了,一屁股坐在我刚坐过的椅子上,与光膀子们同桌。</p><p class="ql-block">本地有句客套活:吃饭就得吃面,吃面就是为了见“面”。光膀子,白T恤,黑T恤,抱狗的……</p><p class="ql-block">下次还能遇见吗?</p><p class="ql-block"> 2024-7-29 雨夜 于姚涧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