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经贸的岁月(一)

王国平

1994年夏天,是令我难以忘怀的一年,我先是分到了房子,接着又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去一个更好的单位工作。平心而论,5年来,我未给单位做任何贡献,却月月领着一二百元的工资,刚分到了单位给的房子,马上却又要离开。我思绪万千,不知道何去何从。X副主任说:调走可以,房子必须收回来。但官更大一级,刚刚调来的Z院长却告诉我: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一个系统,系统内调动,没有收房的必要。<br>就这样,我离开了。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单位,是集团内对外贸易的窗口,开始接待外国人,在那个年代,既有点好奇,又有点时髦,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一切才刚刚开始。一群大学生,加上我这个研究生,个个都自命不凡,人人都有点特点。刚开始我有点不太适应,不知道如何接待客户,在饭桌上不知道聊什么?甚至不太会点菜,每次来了客户,只好拉上能说会道的老HAN,慢慢地,我发现,公司内人人身上都有值得我学习的优点,我默默地学习别人,把别人的优点变成我自己的。我这人,脑子反映比较快,学习能力比较强,很快就能应付自如了。 到了这里,我们都是新来的,基本上都无背景,大家都是单位的主人,而我因为学历高,英语好,很快被派到巴基斯坦开展海外工程。<br>我觉得,这里有我施展才华的天地,有一种归属感。新成立的单位。条条框框比较少,只要你手里有合同,人人都有请客吃饭的权利,大家都是平等的。一句话,这里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也觉得自己是主人,而不是看客。开展对外贸易,签订英文的外贸合同,在那个年代,对电力行业的这些老干部来说,确实有点勉为其难,因此也显得我们这些书生有点用。<br>单位里前后来了几位一把手,都是原基层电厂或供电局的一把手,经历过社会的磨练,都有一定的水平和分寸,特别是对我都不错。有时候,我年轻气盛,在工作中也顶撞过他们,但他们对我都宽容地予以谅解了。<br>他们有的,退休后早早的离世了,让我万分的思念,却无以可报答;有的已经八十多的高龄,一直和我保持着互动。他们既有领导的威严,又有长者的风范,是我人生路上的贵人。<br>但是,上级组织部门对我们下级单位的这么多人视而不见,不断地从机关派副总来领导我们,他们大多文化水平低,不懂外语,更没有外贸经历,这里我介绍一两位,以飨读者。 其中一位,中年男性,大约40岁左右,简称F,被派来担任副总。F本人个子高高,长得一表人才,原来在集团的某某办工作,据说找了个媳妇,老丈人比较有权势,把他从基层调到了机关。在那封闭的九十年代初期,F大约两三天就换一套西服,天天打不同的领带,包包和身上口袋里随便一掏,就可以凑万把块钱,常常看的我们目瞪口呆。他本人只会说三句英语,一句是How are you? 你好,一句是Discount,意思问老外能否打折,还会说byby。他每次最在意外国人来会给他什么礼物。每当谈合同的时候,F总是向着外方,合同条款谈完后,谈价格时,他总是让业务员出去,留他一个人和外方代表谈。他看上去很聪明,实质上很蠢。单位里花任何钱,他都要插手,连印一盒名片,也要给他的关系户去印。当时的一把手马上要退休,还监管着另外一个公司,无心在这边,这边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天下。他每次对外发传真,都要指示下面人去写,写完以后他再改,每次都要训你一顿,其实他自己根本不会写。他一人拿着两个大哥大,坐着进口奥迪车,好一派威风凛凛。不过他给我们一人一个摩托罗拉BB机,也是很风光了。我们才不管这些,既然可以请客吃饭,每周带家人下馆子,开了发票报销,成了很多人的第一要务,老HAN形容,每次报销,F签完字,把单子轻蔑地一撇,下面人才不在乎这个,只要能报就行。<br>在我们进入公司不久,上级突然又派一位中年女士来公司工作,并很快提拔她为办公室副主任。这位女士,我们叫她J,大约不到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据说出身富裕家庭,长得块头不小,身材凹凸有致,据传她与集团一把手关系绝非一般,对于公司一把手只给她个副主任并不满意,但因公司老总马上退休,集团一把手几次电话也无可奈何。<br>J和F很快就打成一篇,不分你我。有一次在某电厂招标,我们集体住在酒店,F把我们多数人安排在三楼东头,把他和J安排在西头拐角处,门对着门。F晚上给员工们训话,此时正值夏天,他洗完澡,穿了条短裤,光着膀子,肩上打了条浴巾,J站在他旁边,员工们老老实实坐在下面。事后,美国公司的代理人华人D先生悄悄问我:你们公司的老总怎么像黑社会?<br>随着时间的流逝,J和F越来越不再掩人耳目,给员工开会时,他们偶尔会互开玩笑,同客户谈合同是他们会忍不住调情,为了眉目传情,派人在走道挂了一面镜子,以便时刻四目相对。<br>有一天,日本的一个大财团的老板来集团,大意是要推销日本的电力设备,接待后F情不自禁,非要发一封传真给对方,否则好似意难平。在传真中他这样写到:“大天一郎总裁,自从接待了您后,我感慨万千。我作为一个共产党的处级干部,居然每月工资没有您的养狗人拿得多。”F哪里知道,日本资本家的狗,每月消费的比F本人还多。F说的没错,那时我们每月工作不到千八百块,确实不如人家多,但为什么一定要和狗联系起来?<br>没过几个月,公司一把手退休,F以副职身份主持工作,上级突然派人考察干部,很快J被任命为副处级副总经理。大家不约而同地改J主任的称呼为J总。 我最烦的是,每次辛辛苦苦完成的招标文件,英文标书还要翻译成中文给他们看,他们不懂装懂,改来改去,弄的一塌糊涂,但不改何以显得他们高明呢?有一次,我辛苦工作了好久,完成了一次招标,但当安排签字仪式,举行宴会时,居然没有通知我。我非常不满,恰好又一次招标开始,F当着外商的面,要求我把标书提前给这一家,我当即指出:标书只能同一时间发放,提前给某一家违反规定且不公平,因而拒绝了他。我们俩个当即起了冲突,一怒之下,我将手中一沓子文件对着F劈头甩了过去,大吼到:老子不干了。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J拿着一个热乎乎的肉夹馍来问我吃了没有?<br>不久,上级又派了一位山沟里电厂的老总来担任公司一把手,引起F和J极度不满,老总是位厚道人,处处让着他们,避免矛盾激化。F在老总不了解的情况下,以合作为名,向深圳一家公司借款几百万,从此打了水漂。<br>就在这时,集团一把手上调某某联合会,失去了实权,F和J的日子不好过起来,当初他们目空一切,得罪了集团几位副总,很快借助公司改制的机会,把两个人的职务挂起来,既未免职,也不任命。这俩人在公司成了尴尬之人,坚持了没几天,两人集体辞职,联合去开公司了。晚上打包了行李,第二天再也不见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