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

耶歌

　　唐朝有个名叫许浑的人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未必都是这种现象。也许，他只是见过咸阳城的雨罢了。

在武陵山，特别是夏天的雨，是没有一个准信的，从不同方向，说来就来了。

生活在这大山区的土家族人还有一种说法:湖北来凤旧司的茅杆洞和重庆酉阳泔溪的猪八洞是一对夫妻，一南一北，一年只有在农历的六月份有一次相聚的机会。

是的，到了这个季节的某一天，雨从南北不同方向而来，在天龙山的老鹰嘴相会，不管周围已是阳光灿烂，交织在一起的雨总是缠缠绵绵，久久不散。

这种奇观， 一年就只见一次。

至于分得清洞的公母，未免有些神乎了。

几朵白云匍匐在山头，不时伸长脖子向下探望。

盛夏的太阳火辣辣的，电风扇卟哧卟哧也吐不出几囗凉气来，闷热得让人窒息。

寨子里有个山洞，夏天冒着凉气，从洞里流出的泉水胜过冰箱冻的冰水，可直接饮用，且滑润甘甜。

洞边是一片楠竹林，楠竹林中夹杂几棵高大的柏香和狮栗树，还有青杆和茘芭子树约矮一些，但也是枝繁叶茂。公路穿林间而过，就在洞口设有一个农村便民车停靠站。

吃了饭以后，村民们从不同方向都向这里聚集，洞里冒出来的风让人觉得特别凉快，是夏天乘凉的绝佳地。

谁都不敢直接在洞口久吊，吊久了，连骨髓都要凉透。

小鸟总是比我们早得多，天一亮就在林间演奏它们的交响曲，蓝鹊喳喳，斑鸠咕咕，林莺的声音宛转而悠扬。

到了中午，停靠站的条凳上及公路两边才陆陆续续坐满来此乘凉的人。

这时。知了也开始弹奏属于它们的这个夏季的琴，声音时而像滴水岩飘洒的飞瀑，飘逸舒畅，时而又像山涧潺潺流水，柔美轻婉。这声音在碧绿的叶间旋绕，如丝如线，袅袅绵绵。

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在指甲花间扇动着翅膀，轻柔地走着它们的时装秀。鸡冠花上偶尔停上一只蜻蜓，摇动着晶亮的脑袋，悠然地品尝着收获的美味佳肴。

洞中的泉水流出，灌溉着一片藕塘和稻田。不知是谁还种了一田的芋头，芋头在烈日的烘烤下，叶子蔫耷耷的，还出现浅灰和淡黄的斑块，叶脉清晰，好似台湾省的地域图镶嵌在碧蓝的大洋中。

藕叶如碧玉堆砌一般，层层叠叠，相互挨挨挤挤，在微风中摇曳，熠熠熠闪光。碧绿的叶间冒出花骨朵，有几枝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地绽放开来，如雕刻家用白玉精雕琢而成，剔透玲珑，清香四溢，好不让人怜惜！然而，它已成了周敦颐的独爱，我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稻秧已开始抽穗扬花，人们在花香里说着丰年，憧憬和喜悦都在凉风洞口一并盛开，盛开着一片恬静的乡村景象。

山头上匍匐的白云好像站立了起来，如雄狮奔突，如大象疾走。转眼间又像张飞手挥飞八丈蛇矛追杀过来，白云也被他那脸黑须染透了，墨云间还来杂着兵器碰撞发出的震耳声响。

雨也紧跟其后，说来就来了。像弼马温又在大闹天宫，打翻了王母娘娘用簸箕晒的黄豆，淅淅洒洒从天而降，噼噼啪啪打树叶上，雨滴又从树叶上圆溜溜地滚进泥土，顿时，林间弥漫着泥土散发的芬香。

蝴蝶和蜻蜓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悄悄地溜了，知了和鸟儿也停止了它们优美动听的乡村小调。

雨打在藕叶上，像一粒粒断了线的珍珠在叶面上滚来滚去，藕叶顺着珍珠的滚动而左右摇摆，把一粒粒珍珠倒进了藕塘。

雨拖着长长的尾巴窜到了对面的山头，藕塘的雨渐渐地小了，似雾非雾。藕塘在烟雨中显得朦朦胧胧，洁白的荷花如亭亭玉立的少女披上了一层如蝉翼的轻纱，在风中轻舞，楚楚动人。

这盛夏的雨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了。对面山头的雨都还下着，云就裂开了几条缝，漏下的几束阳光如舞台上的打光灯，在田圆上扫来扫去。

雨后的空气清新多了。晚上没开电风扇就安然地入了眠。

月光下，荷花披着乳白色的薄得透明的轻纱，仿佛仙女一般出现在眼前，长袂飘飘，美丽动人，从藕叶深处翩翩向我走来，牵上了我的手，踏上一朵如浪花洁白的云彩，轻飘飘地就浮上了那棵高大的狮栗树的顶巅。她指着朗朗星空，说要带我到另一个没有烦躁的世界去。

我从梦中猛然惊醒，否则，我现在就不在这红尘世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