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温柔以待的黄岗侗寨

行者无疆

　　位于贵州省黎平县双江乡南部的黄岗侗寨，坐落在一片山谷间，是个典型的侗族村落。该村有着八百多年的历史，被入选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黄岗侗寨被外人所知，缘于每年农历六月十五那场固有的喊天节。我也是基于对此习俗的好奇，于今年农历六月十五和家人走进了黄岗侗寨。

　　黄岗侗寨只有两三家民宿。喊天节，慕名前来的游客很多，可谓一宿难求。黄岗月也堂民宿的吴老板，帮我们联系了他的表兄，我们直接住进了他表兄的家，也由此结识了他的表嫂，勤劳朴实开朗乐观的吴贵花。

沿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爬上二楼，房间没有门锁，用吴贵花的话说，住在这里无需防备什么。推门而入，房间简陋得只剩下一张床，一张单桌，桌子上放一台老式电风扇。房间陈设简陋，却很整洁。

吃罢晚饭，吴贵花陪我们登上了位于寨子东北头的观景台。站在观景台远远望去，整个寨子所有吊脚楼黑黢黢地融成了一色。朦胧夜色中，唯有主街道灯火通明，依稀可见人们奔走忙碌的身影。他们在为节日的到来，做着各项准备工作。吴贵花扶栏唱起了悠扬悦耳的侗歌，这是我们来黄岗听到的第一支侗歌。美妙的夜晚，悦耳的歌声，令人陶醉。

　　回到住处，已是午夜时分。在洗漱间简单洗漱后，倒在床上才发现房间略有几丝凉意，拉床被盖在了身上。却原来，黄岗侗寨是个避暑胜地。

农历六月十五清晨，鸡鸣声把沉睡了一夜的寨子唤醒，这是寨子清晨应有的声音。打开手机，时间还不到5点。我起身穿衣，走下楼梯。一楼大厅里有微弱的灯光，我发现房屋的大门竟然没有上锁，一个蓝色的塑料凳放在两扇门之间，它显然起不到任何的防御作用。

我轻轻的拉开其中一扇门，唯恐吵到楼上还在睡着的人们，大门却发出吱吱的响声。走出大门不多远处，灯火下人影幢幢。我疾步走了过去，地上成片的血迹中摊着被分割的半只牛。

　　现场的寨民告诉我，凌晨三点他们就开始杀牛了。我以为，喊天节会在早饭后启动。原来，喊天节的序幕由打杀牛那一刻就已经拉开。我错过了那最惨烈、最血腥的一幕。

去往观景台的路上。我见到多处分割牛肉的场景。天就要亮了，我加快脚步向观景台走去。踏上观景台放眼望去，寨子里灯光点点，蓝调的天空，让黑沉的夜色渐渐褪去。曙光初现，一幅壮美画卷在侗寨渐次铺开，侗族与天神沟通之日来到了。

　　由观景台下来，我步入侗寨街道，这里到处洋溢着节日气氛。在黄岗侗寨喊天节这一天，几户或十几户均分一头牛，而且是内脏连同骨头全部均分。节日当天，村民们会用这瓜分来的牛肉所作的全牛宴，招待前来过节的客人。几处分牛场地人来人往，牛肉很快被分割完毕，地上只剩下一滩血和牛的最后一坨粪便。

　　一栋临街农舍门前的电瓶秤上秤着两只母鸡，不知牠们会成为谁家餐桌上待客的美食。

　　还有街道旁摆放着一笼待售的鸭子，每只鸭子都瞪大了眼睛。牠们惊恐万分的眼神，让我顿生怜惜之心。

　　用罢早餐，我走进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街道，加入了去往寨门迎宾的人群。

整个侗寨到处喜气洋洋

　　身穿民族服装的侗族少女，整装待发。

　　不同年龄的男子吹着大小不一的芦笙，走在迎宾队伍的前列，悠扬悦耳的音乐声响彻整个侗寨。

　　路边长凳上坐着的阿婆，许是想起了自己当年走在迎宾队伍里的情景。

　　门前静坐的阿婆仰望天空，定是默默的祈祷一场甘露的降临。

　　喊天节，是黄岗侗寨特有的传统节日，据说有着800多年历史。农历六月份，是禾苗生长的关键时节，这个时期雨水的多少，直接关系到收成。因此，黄岗侗寨将农历六月十五这一天定为喊天节，祈祷风调雨顺。节日当天，会有许多人从周边寨子过来，有的是其它侗寨的村民，有的则是借宿在其他侗寨的游客。好客的黄岗侗寨人将以黔东南地区特有的迎宾方式拦门酒，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人头攒动，我被从极佳的摄影位置挤了出来，小女孩手中那碗迎宾酒被谁所饮不得而知。

　　迎宾仪式结束，人们迅速赶往喊天广场。此时，寨老已被簇拥至喊天广场。祭台前，香烛、腌鱼、糯米、猪和酒等祭品已陈列齐全。

　　广场中央，搭建有约三米高的求雨台。寨老和主事在求雨台前插上香烛，点燃纸钱，寨老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几名壮汉杀掉了那头祭祀用的猪，喊天仪式正式开始。求雨台上的鬼师在与雨神对话，它挥舞着手中的长叶芒草，用侗语对着天空高声呼喊，祈求雨神显灵，护佑村寨风调雨顺。

　　喊天仪式结束后，民族歌舞表演拉开序幕，黄岗沉浸在一片祥和的节日气氛里。

　　我离开演出现场，步入街市。街边阿婆的烧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外寨赶来过节的阿婆带上祖传的银饰，她们全部的快乐都流露在自己脸上。

　　激情时刻，侗族小伙弹一曲动人的侗琵琶，那优美的韵律扣人心弦。

今天侗寨的每个角落，无处不彰显着欢乐和喜庆。

　　我来到巴溪鼓楼旁的鱼塘边，这里更是热闹非凡，许多人跳下鱼塘体验着抓鱼的快乐。两岸观赏、助威的人把个鱼塘围得水泄不通，呼声四起。

　　夜幕降临，沸腾了一天的寨子总算静了下来。以为晚饭后可以登高赏月了，吴贵花却告知我，晚上会有篝火歌舞表演。寨子里的人在招待外来的客人吃肉喝酒，不知歌舞表演要待几时开始。充满好奇的我，直等到鼓楼歌声飘起，匆匆赶往灯火通明的包几鼓楼。鼓楼底层开放通透，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和外来的游客。天热的缘由，篝火已被熄灭，鼓楼内响起来自久远的歌。古韵的鼓楼，纯朴自然的歌谣，将文明与历史完美融合。歌词一句也听不懂的我，不知因何竟被深深感染着。

　　次日清晨，太阳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射进屋里，我被窗外屋檐下两只对歌的燕子唤醒。都说环境会影响人，在黄岗被影响的岂止是人。

　　走出房门，以为节日忙碌过后的侗寨该回归平静了。然而，出乎我的意料，耳旁传来由远及近的芦笙音乐声。这是昨晚被留宿下来的贡寨侗族客人，按照当地习俗，他们要在喊天节后第2天的上午在黄岗巡游。午间，好客的黄岗村民会热情款待这些外来的客人。午后，还要为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举行欢送仪式。今天，黄寨村民依旧是忙碌的一天。

　　巡街结束，贡寨侗胞在塔楼里唱起欢快的侗歌，吸引了许多黄岗寨民前来欣赏。歌声是一种载体，传递着情感，传教着民族的历史。明快节拍像极了侗胞那开朗热情的天性，歌声在这里成了不同年龄间人们的一种呼应，它是侗寨全部历史的凝练和传承。

　　午后时光，两寨侗胞在寨门口依依不舍，相互涂抹着红脸，表示对彼此的尊重。我真切的感受到，天下侗胞一家亲。

　　节后的黄岗终于静了下来。之后的日子，我们或跋涉黄岗的山水，或漫步侗寨的大街小巷，或随吴贵花下田劳作，领略着古老侗寨守护着的最纯粹的自然风光和最淳朴的人文风情。

行走在侗寨，仿佛能听到历史长河中侗族同胞生活的脚步声，感受到他们对自然与生活深沉的热爱。

　　黄岗这个古老的村寨，没有商业化的喧嚣，原始而质朴。置身于此，如同来到了一个悠久传说的世界。

　　我们沿街漫步，商贩推车叫卖着扒糕，小孩子拿着零钱买一碗扒糕离去，没有也无需大人的陪伴。

　　寨子里随处可见嘻嘻打闹的小朋友，他们的童年充满了快乐。一个小朋友坐在荷塘边闷闷不乐，远离其他嬉戏打闹的同伴。我上前和他交流，拍照给他看自己不快的样子，哄他开心。他的小伙伴一拥而上，闯入我的镜头伴着鬼脸。我把这些照片给这个小朋友看，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起身和同伴们玩耍去了。

　　漫步街头，常常看到侗寨老人坐在路边、桥头、塔楼下聊天，或什么都不做，安静的打发着时光，安享幸福的晚年。

　　黄岗侗寨建有五座鼓楼，鼓楼以杉木凿榫衔接，排枋纵横交错，全本质结构，不用一钉一铆，结构严密坚固。这一幢幢鼓楼是侗族文化和民族的独有符号。黄岗村几乎所有的人都姓吴，他们分属于五个不同的房族，每个鼓楼对应一个房族，它见证了无数次的欢声笑语与团圆时刻。

　　寨子以溪流做为划分各个房族的边界，族群的划分较为明晰。据说每栋鼓楼下面都关着一头水牛，我在其中两个鼓楼旁的河里分别看到过两头硕大的水牛，体重都足有两千斤重。

　　寨门口有座象征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吉祥幸福的风雨桥。该桥为石木结构，桥下长年流水不断。它连接着古老与现代，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许。

　　侗寨最气派的建筑，当属位于寨子西北方向那栋三层楼高的黄色木楼——黄岗小学。正值暑假，我们没能走进校园，在内心祝福黄岗的孩子们健康快乐，茁壮成长！

　　黄岗侗寨是南部侗族地区香禾糯的主产地，这里古老的梯田土质肥沃，非常适宜糯稻的生长。黄岗人主食是糯米，我在吴贵花家吃的最多的就是手抓糯米饭，那口感绝对的味美香甜。

　　时至今日，黄岗侗寨依然保持着数百年前的传统生活方式，村民日常穿着手工制作的侗衣。白天下田劳作，累了便坐在田埂旁生火，烤上几条糯禾水田里肥美的稻花鲤，摘些自家田里的蔬菜，蘸着田垄取材自制的佐料吃几口糯米饭，他们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不忘敬天，祈盼风调雨顺。

　　夕阳西下，劳作的人们挑着担子，迈着暮归的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晚，我们登上观景台，抬头仰望，苍穹之下，皓月当空，意外地与忽明忽暗的繁星相对，这是一种完全迥别于都市的自然环境。

　　隐于翠绿群山之间的黄岗侗寨，吊脚楼顺山势而建，黄岗河穿寨而过。黄岗河在时间的长河中，如同穿行于侗寨同胞记忆里的涓涓细流，感受着古老文化沉淀与当今文明变迁的交织，留下温馨的记忆和坚韧与执着的印记，同时也传递着侗胞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感激。

　　

被时光温柔以待，被群山和长河庇护的黄岗人，过着简单而自在的生活。他们质朴和那与生俱来的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令我赞叹不已。

我放慢节奏，去感受那份久违的纯粹与宁静。相信多年以后，我仍会想起黄岗侗寨，想起热情好客的吴贵花，想起在黄岗侗寨度过的每个自自在在的日子。

　　回程的路上，黄岗风情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临别时，我曾跟吴贵花说，黄岗我会再来的。返程的路上，我问自己，真的还会来侗寨吗？答案是肯定的，我不想让自己失望，更不会给自己留有遗憾。黄岗有太多我未曾谋面的人与景，即使谋面过的也期待着再一次相遇。

　　下面是吴贵花在国家大剧院及湖南演出视频的截图，拿出来替她炫耀一下，真为她以及与她同台演出的侗胞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