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活鬼》二

虞双燕

四、侯七离开军队

人这一辈子,谁也不知道交啥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侯七一心想当军官,谁知道由于军训结业时开联欢晚会,他想出风头,学了几声狗咬,唱了两段曲子戏,却被师部话剧团导演看中了。结业后分配下来,别人都是团长营长连长排长,连杨忠信也弄了个一八五旅军需,他侯七却分在了师部话剧团当了少尉演员。军令如山,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只好去报到。白白剃了回光头,枉搞了那么些日子的日光浴。

那时候中央军各师大都养剧团。有的养京戏,有的养梆子,有的养越调,有的养话剧。六十六师的话剧团演员大都在南方招来的,只从部队内部挑选了一小部分,作为补充。侯七就算是补充的了。话剧团的演员们官衔虽然不高,但走到哪儿都很吃得开。

侯七生就是个演戏的料儿,演啥像啥,深得导演的欢心,平时无事就跟着美工学布景,闲来打麻将跳舞,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日子像日月一样稠，又一片片落下。

且说杨忠信当军需,管着些物资,手头自然要比侯七活泛,特别是部队调到商丘以后,供应的是小麦,可是部队里有好多南方人,就要把小麦兑换成大米。小麦和大米价钱不一样,杨忠信在兑换之中伸手贪污了不少钱财。自己留大头,把些小头常送给侯七零用。

一个晚上,侯七正在打麻将,有人把他叫出去,说杨忠信贪污的事已经败露,押在军法处,马上就要解往看守所了。侯七着了急。一来是老乡同学,交情极深;二来他花了杨忠信的钱,岂有不救之理?侯七就对来人说:“你想法儿给杨军需送个信儿,叫他别慌,有我侯七在,他就没事。”

话放出去了,不能空放。怎么救人呢?犯案的人都押在商丘地方看守所,往那儿一押军法处就再不管了。可军法处能把人提出来。就得到军法处弄张公函把杨军需提出来,等部队一调防,啥事情都没有了。

为了救杨忠信,侯七到军法处找到处长闲玩。老同学见面,自然先要亲热寒暄一番。谈话间侯七把东西看在眼里,趁着处长去小解,偷着就撕了一张。回来以后,在上边添上文字:“商丘地方看守所:现将我军在押贪污犯杨忠信,调回军法处另处。”

去看守所调人,只有特务营的兵才能行。侯七想办法找了两个特务兵。把杨忠信提出来之后,杨忠信拉住侯七的手就哭:“侯大哥,啥主贵?啥也没有咱朋友义重如山。你待我真是恩同父母,来世再生,我也报答不尽。”直说得侯七心里也热乎乎、酸楚楚。侯七说:“忠信,别人不了解你七哥,你兄弟还不知道底儿?我这人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是一天两天了?”

两个人叙罢话,杨忠信已不能再返部队,侯七就倾其身上存银,打发他逃往他处求生问路去了。

这事若他侯七不说，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坏就坏在有一天夜里，侯七多喝了一点，酒友们说起为朋友讲义气的事，这个吹，那个擂，都比着看谁是英雄好汉。侯七自来喜欢逞强，说到热闹，他把酒桌一拍，站起来说:“若比别的，我不敢吹牛。若比朋友义气，你们有谁比得过我侯七？我把罪犯杨忠信都放了，你们谁敢放？谁有我侯七为朋友敢把脑袋掖在裤带上？”别人自然不信，追根问梢了，侯七脑子一热，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讲了。直讲得众人对他伸大拇指称赞，吹捧他是关云长再世。

当时激动只顾逞强，话一出口，侯七也觉得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当天夜里就有人传出了风声，把侯七放罪犯杨军需的事讲出去了。

侯七知道，这事如果犯了案，那可就非同小可。坐牢更不消说，恐怕连小命都留不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侯七连夜爬火车跑了。

侯七不免感叹:色是刮骨钢刀，酒是惹祸的根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