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有好久

陌城锦书来

1

一直是喜欢下雨的，无论任何时候的雨，都喜欢。喜欢听雨水落下来砸到树叶上，落在楼下的遮阳棚子上，落在玻璃上，落在池塘里。顷刻间，好似千军万马从天而降，在人间制造着各种声音。
雨季，总在每年的八月如约而至。空中黑云一密布，雨便开始下起来。一旦下起来就不再间断，一会大，一会小。大的时候，像倾盆而下，裹挟狂风而来。雨小的时候，淅淅沥沥，犹如爱人温柔的手，在抚摸着大地万物。给人间送来一片汪洋，淹没了沧海桑田，潮湿了人的心。
2
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小区一向干涸的池塘已蓄了半池雨水。整个小区里下的雨水最后都流到了这里。此刻我才知道，原来平常闲置荷塘的真正用途。
走过雨中，到处湿漉漉一片，地上爬满了蜗牛，蚯蚓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它们旁若无人，慢腾腾在雨中蠕动着身躯。
它们的世界，我永远不懂。我不知它们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但我知道，我和它们在同一个小区里住着，只有下雨时才遇见彼此。亦或许，是我遇到它们，而它们永远不知我是谁。
漫步在雨中，仔细倾听雨中传来的各种声音。叫声最大的是这池塘中的赖蛤蟆，青蛙。顺着叫声走过去，可能我的脚步有声，那叫声戛然而止。我悄悄蹲下来，一动不动，我眼睛始终望着水面，在寻找这种声音的来源。
顷刻间，这两只癞蛤蟆就进入了我的视线。其中有一只，看皮肤上草绿色花纹，清瘦的竟有些皮包骨头的身躯，应该是一只青蛙。但另外一只身体上布满了颗粒斑驳，眼睛向外凸显，确定这只就是癞蛤蟆。
刚才，就是它们叫得正欢，听见了我的走路声才停下的，现在，我蹲在它们看不到的地方，它们又开始了嘶叫。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它们。如果用反面和正面形容的话，在我以往的认知中，癞蛤蟆就是反面，青蛙是正面。正反双方应该是对立，想不到，今天我所见到的，它们居然能够一起浮在水面，像一对恋人。
它们叫起来的声音完全不同，青蛙声音清脆，蛤蟆粗喉咙大嗓门。而且我还发现，它们在叫的时候也不是同时叫，而是你一声，我一声，彼此呼应。
不论是青蛙还是蛤蟆，它们的声音都是从下颌那地方吹出去，它们叫的时候，那地方突然鼓起一个大包，一呼一收，呱呱呱呱，叫起来，
它们听觉灵敏的让我吃惊，我刚挪动了一下脚，它们立刻就停下不叫了，不仅不叫，而且将身体浮在水面装死。
我找了一根木棍在水里搅动，它们刺溜一下就钻到水底去了。
水很清，它们的身影仍然看得清楚，看到它们就潜伏在水底靠着墙壁的位置，弯弯曲曲的蚯蚓在水下游动。
一场雨，给这些小昆虫小动物们创造了生存环境，真难以想象，假如荷塘干枯，它们该去哪里生存，是在干旱与雨水中死而复生么？还是它们再去它处寻找水源赖以生存，我知道距离此处最近的明珠公园内有个湖泊，虽是一潭死水，却终年不断，芦苇常青，夏日里紫色马莲花常开不败。我又在设想，如果它们在干旱后迁徙的话，蛤蟆和青蛙一夜就蹦跶过去了，那这些蚯蚓蜗牛啥的看来只有被太阳晒干结束短暂的一生，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难过。来这世上走一糟确实不易，那么此刻，我又有什么理由来打扰它们呢？
3
顺着湿滑的青石小径，继续在雨中行走。来到一棵有了一些岁月的柳树旁，我看到两个“仙家”正顺着树干往上爬。
仙家是有腿脚的，却腿脚缓慢，比较顺滑的地方不适合它们，唯有这种又老又粗糙的树皮最适合它们爬行。
它们一点一点往前移动，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瞅着。
雨这样大，顺着树干流下来，我担心它们会被雨水冲下来，雨水就从它们的身体下流过来，它们死死抓住树皮，抓牢自己生命中的依托。
雨水将这棵有着十几年树龄的柳树冲洗的干干净净，柳叶碧绿碧绿，树干的纹理纵横交错中，显露出优美的线条，这天然的美好，任画功多么高超的画师也画不出来的，
4
在屋中赏画，不如来雨中观景。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在雨中看雨的感觉，跟在房内看雨也有不同感觉，雨中的雨湿了我的衣衫，却给我更多视觉的快意。在房内看雨，看到的却是整院子凌乱不堪，让我满眼惆怅，徒生一腔寂寞。
走在雨中，微风熏来，遍布着雨的味道。这雨莫名就让人有一种静下来的感觉，空旷的四周空无一人，唯有越下越大的雨与我相互陪伴。
雨水千方百计绕过伞下侵袭着我，衣服湿了一些，还有一些是干着的，
伞上面帮我遮挡着雨水，只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从伞上面传进耳朵里，
5
我还在为眼前这两只仙家担心着，唯恐它们一不小心落下来，但他们的顽强让我佩服，冲击力强大的雨水并没有将他们小小的身躯冲到地上，它们终于爬到了它们意中的树杈上，
树杈距离树下不过三五米，但对于它们而言，却是一场漫长的旅途爬行，旅途中充满了凶险，最大的凶险来自于人类。
每逢到了仙家出没的季节，大千世界，美味无穷，但仿佛，人们对于仙家的渴求，永无止境，谁也没有顾及它们在地下生存好多年才得见天日。可它们的身体，早被人类所惦记，刚一出土就被抓，还有的更加可怜，还没出土就被人狠狠从窝里抠出来。
人们对它们的大扫荡远远不止于此，即便好不容易蜕皮化身会飞的截留，也难免被人用带胶的长竹干给粘下来装到瓶子里。
前几天的一个中午，我下班到了小区，就看到一个男人举着一根足有十几米长的竹竿在胶粘截留，他背上背着一个帆布包，里面已经装满两瓶子截留了，第三瓶也快满了，那些截留绿白色翅膀，黑色身体，还在瓶子里动来动去，证明它们还活着，想飞出去，可是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由。
可能，一会，就会进了这个人还有他的家人的肠胃。
我有些可怜它们，但我又想到过去许多年，我也有过多次去抓捕它们，也吃过油炸的仙家和截留。
那时,我们还去弥河的树林里用手电照过仙家。那夜，小树林里手电筒密密麻麻，好像满天星辰，全是照仙家的。寻仙家的人，应该比仙家还多好几倍。
那刻，我不知怎样形容人类，不能说抓仙家就是人类的错吧，但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人类伤害了这些小生命。
有一次，我抓回来的仙家就放在一只矿泉水瓶子里，转眼就忘记了，等再次想起来去看，它们在厨房的一个角落，居然在瓶子里完成了蜕变，然后被活活闷死。我的心不由一缩，是我害死了这几个小生命，它们有了翅膀不也照样飞不出去，我感觉我对不起它们。
从那个夏天，我发誓不再抓仙家，至此，又再次见到这些小生命，已经过了三年有余。
6
今天，我与它们在雨中相遇，我是多么想保护它们。比起那些时时刻刻盯着它们的人而言，今天，它们能遇到我，也算是它们的幸运。
这是两只比较幸运的仙家，没有被人抓到，也不一定这么乐观，或许会在它们成为截留时代被粘走。
我真恨那些举着杆子粘走他们的人，世上美味无数，为什么就非要吃这一道？
可能，这就是一场天意的安排。这世界由人类主宰，势必要得到许多人类想要得到的一切，对于喜欢的人而言，除了财富，还包括仙家和截留。
这雨中不仅有癞蛤蟆和仙家，同时，也是无数昆虫最自由自在的时候。长长的蚯蚓从草丛里爬出来在雨水中弯弯绕绕扭扭捏捏爬行而去，蜗牛到处都是，一不小心就踩死它们，只听到像瓷器破碎的声音从脚底传来，我知道那是我又踩死了蜗牛。
雨中的天，是所有的人的天，雨中的地是所有生物的地，它们应当享受与人类同样的权利，在这世上，人类与各种生物共同生存，才是完美人世间，如果没有了其他动物，仅剩人类，那该是多么枯燥无味啊。
7
有许多时候，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昆虫，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不需要与人沟通，也没有人类诸多矛盾。每日在树丛中过着与世无争的日月。
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有些话闷在心里始终说不出口，毕竟做不了伶牙俐齿的女子。
却偏偏又不记仇，别人惹了我，一句好话就让我忘记了那些委屈的眼泪。
其实，有好多时候，我是想说出那些应该说出来的话，在心里绕了好几圈，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有些话该说就要说出来，不说别人以为我不知道，没看出来，说出来就是回怼，你一言我一语，风云变幻，怒起纷争。
其实我并不害怕跟人争吵，主要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吵，陈芝麻烂谷翻腾出来吵个三天三夜又如何？吵不出任何结果，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论同事，朋友，亲人之间，都是一样。
我早已经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明白，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像昆虫一样的沉默，像鸟儿一样的海阔天空，像鱼儿一样的胸怀大海，即便吃了亏，也是暂时的，并且相信天意的安排，一切来则来，去则去。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无论上天如何安排，生命变化多端，吾心坚如磐石，对某个人，对某件事，一生无转移。
8
人与人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太近了会产生事端，这充分表示了人与动物的不同，
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做人，更适合做一只鸟儿，不用与人讲话不知不觉得罪了人，主要说话太值，思想简单，不适当与人相处，但又无时无刻不与人相处。
有时，我们会看到很多不公平的现象，明知不公平，也要选择一晃而过。那日黄昏，我去一个菜市买菜。菜贩正往有些蔫了的蔬菜上面喷洒清水，葡萄看起来也有了些干瘪。商贩从一个保鲜箱里取出几片保存好的葡萄叶，覆盖在干瘪的葡萄上，这样使葡萄看起来有精神许多。我正犹豫要不要买，或者再去另外一个菜市看一看。这时候，忽然就看见路边几个农民在路边摆摊。一看蔬菜就是自己种植的。我兴奋地跑过去，准备买他们的。这时候，我却看见一辆城管执法的车辆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三个穿着工服却不带编号的执法人员。一看就明白这是三个临时工。
三个临时工在驱赶街道两侧卖菜的农民，他们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不像三个临时工，看起来他们比个县委书记还要风光，但那只是在这些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的老百姓面前表现出来的这种高傲。
我当然非常明白，这三个货色，在城管执法局那些在编人员眼内，也不过就是几个莽夫而已。所以说，有些人的风光，不过像墙头上的一把蒿草，风往哪吹，它就往哪倒。完全是不值得费时间在这里谈。
这世界上就是有许多人，他们不知道自己吃了几碗饭，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不以影响别人的安宁。说的是，我们买了房子的一个小区，一楼带院儿的那个人家。
他将他整个的院子都改造了一遍，先是搭建了一个约院子二分之一空间的阳光房，又在阳光棚南头建设了一个大灶台，里面放着一口头号大铁锅，下面烧柴的那种。这些还不算，近几天，我发现，他又在我家窗户下搭建了一个防雨棚。
就这样，作为二楼，直接受害者，我没有办法，我找了物业和打了市长热线，等了一个星期多了，没有任何解决方法，一楼照常过的好好地，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气，更加可气的是，城管执法局有个年轻人给我回复居然说院子里满满的建筑物都不属于违法建设，都属于合理配置。而市长热线干脆就没给我回复。可见，所谓的市长热线也不过是摆设而已。怪不得最近网络正在大肆传播，某省某地的12345市长热线外包给个人了。热线不为民做主，何必自恃包龙图。
9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太渺小了，我的力量太微弱了，我几乎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成，我的力量只是在我这个家里有作用，走出这个家门，这个世界完全不属于我。
趁着下雨，我特意去听了一下，吧嗒吧嗒落在塑料雨棚上的的声音还是挺刺耳的，我拍了一个视频就发出去了。
到了下午，就接到了城管执法局根据我打市长热线问题给予了回复。打来电话的是一尹姓男子，口气很强势，自顾自在电话里说着，有些不容分辨。其实，我也没打算分辨些什么，因为我已经不抱任何幻想。况且，城建既然这么说楼下院子里不是违建，而是合法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电话中我始终沉默着，等对方说完后，我便问能否帮我出具合法建设的证明，他答曰，可以，我问哪个部门给我出证明，他说是自然资源国土规划局。
这个消息让我非常失望，我接着又给物业打电话，物业也说他们也不确定能不能给一楼拆掉。
一气之下，我将视频发布到三个视频公众号，上面作了说明。满院子的乱搭乱建，居然还是合理合法，我真不知道，在寿光怎样才算违建？
发出去不足半刻钟，我就接到某单位电话，让我撤下来，第二天他们会争取把一楼遮雨棚拆掉，虽虽说目前仍未拆掉，但毕竟有希望了。
可见，市长热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一丝不苟。不过记得刚开始有市长热线时确实挺有效的，至少及时回复。可能时间太久，热线有些疲软了。
不过我也不急，日子还有好久，慢慢来吧，相信总有一天，白昼会挤走黑夜，曙光来临，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