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故事】(7)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草色遥看

文字：湘君，美篇编撰：草色

“国境万里行”联合发起人湘君，被业内誉为中国户外人物采写第一人，曾历时多年，遍访中国户外传奇行者，内容传播覆盖上百万户外爱好者。著有《荒野四十年》、《奇记，奇迹》、《天上阿里》等。骑行6人中有3人是江城驿站群友。王铁男，湘君，老海盗。

为爱守候10年后，我终于踏上这条10000公里的奇迹之路

热爱这片土地的人，一定都有环游中国的梦。

可当人生走到中途，还可能起身追梦吗？倾注7年心血，写完《荒野四十年》后，我把目光投向漫长国境线。今天的中国，3条边境公路正在悄然崛起，首尾相连，环绕大陆一周，犹如新时代长城。

摩旅走完万里国境，以亲身探访，重识这片大地和大地上的人，对于旅行者、创作者，这都是一个辽阔的梦。但作为一个孩子的妈妈，远方一度遥不可及。远方与家庭，自由与责任，努力平衡十年后，这个夏天，如鸟儿重飞，我终于重新出发。

十年，足以磨灭一个人的自由梦想。可无论人生剧本是何身份，我们更是自己——这短暂一生中，渴望怒放的生命。带着孩子给我的爱，带着久违的远方梦，还有无数资料的筹备与思考，踏上“地球最雄壮的1万公里”——新219国道。新的旅程，期待在路上，一起遇见新的奇迹。

梦起219

可以预料的是，219国道，未来必将成为继318国道后，国民心中的又一条奇迹之路。——星球研究所

这个万里国境梦，要从一个传奇行者说起。博格达、慕士塔格、夏特、狼塔古道……这些经典户外线路，最初的探索，离不开这位新疆户外的带头大哥王铁男。为热爱疯了一辈子，今年68岁的老王，现在最迫切心愿是——摩旅中国国境线。因为按照交规，70岁以上，就不能再骑大排量摩托。再不疯狂就老了。

而我，还是摩托小白。长发飘飘，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因缘际会，写遍传奇行者。采访结缘，去年搭着他和搭档老海盗的大摩托，一起飞驰新疆，我才第一次体会到摩托骑行的魅力。

狂风劈面，满目苍黄，笔直大路通向天边。我的眼前，浮起一个遗忘很久的梦——红尘作伴，策马奔腾。

G219吉木乃段，摄/李北基

而王铁男曾一遍遍念起要走的219，在我出版完《荒野四十年》，正迷茫新道路时，如灵感的蝴蝶，盘旋眼前。中国里程最长，世界海拔最高，自然景观最丰盛，民族特色最浓郁……若说这世上真有一条路，足以看遍世间风景。无疑，就是这一条路。

北起新疆阿勒泰，南至广西东兴，从雪山到大海，长达上万公里，纵贯整个西部边境线……它就是最遥远西部正在诞生的超级公路——新219国道。

制图/星球研究所

这条路跨越千山，汇聚万水，几乎串起西部所有重要山脉，一路交织最迷人的湖海。这条路更深藏万千文化，一头连着过去，见证西部千年沧桑；一头连着未来，承载30多个民族的生活与命运，可见变迁，见传承，见家园。

这样的道路，无论旅行者，还是创作者，都是极致诱惑。然而，对于一个困守生活的人，这样的万里路，又太过奢侈了。

不觉间，人生走到中途，习惯了为别人而活，束缚重重的我们，还可能重新出发么？

十年重启

继续跑，带着赤子的骄傲。生命的闪耀，不坚持到底，怎能看到？——《追梦赤子心》

过去十年，许多人通过文字认识我，从《天上阿里》《奇记，奇迹》到《荒野四十年》。文字里，我看似越走越远。但其实，一直困在都市生活里。为了爱与责任，为了一个小生命，奉献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十年。

究竟要有多丰盛的羽翼，才穿得过漫漫烟火，同时承载住另一个生命的起飞，以及自己那些灿若星河的梦想……”2014年夏夜，我守着一个婴儿入睡，满心迷茫在育儿日记里这样写到。

很欣慰，之后十年，我承载住了一个小生命，同时没有放弃“那些灿若星河的梦想”，进而有了奇记。

在奇记，我曾追寻一个个行者足迹，一遍遍遥想远方星空，书写了许多人的滚烫人生。也和你一样，在文字里为他们感动，更渴望有一天，能重拾自己的梦。

十年如梦，最初的小婴儿转眼已是小小少年。2024年初夏，孩子10岁生日之际，我终于告诉他，自己深藏的梦。没想到孩子无比热烈支持，还唱给我听，他最喜欢的歌《追梦赤子心》。

正如歌里唱的：“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哪怕一时不在身边，希望自己十年没放弃的理想，重新追梦的身影，会像一盏灯亮在孩子生活里。或许，这也是一种陪伴。

读万卷书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自己的路，

远方星辰照耀下，愿我们都成为在路上的一人。

获得家人支持，最难一关跨过。但距离出发，一切还远远不够。

一如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所说：“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多年奇记路上，我一直担心的，也只有一件事：我怕自己配不上遇见的这些人与故事。

这是一个创作者应有的自省。从采访、创作、发表、出版，每个细节精益求精，甚至赢得“奇记出品，必属精品”的信任，只是为了每个作品，都对得起曾遇见的一个个在路上的奇迹，和文字另一头的你。

而面对即将踏上的万里长路，路上将遇见的无数人与故事，我最担心的，依旧是这件事。

纵贯中国西部边境线，地球最雄壮的这一万公里，承载太多太多。

可一直以来，我们热衷追逐风景，对风景中生活的人，又了解多少呢？

滚滚车轮可曾慢下？真正融入当地，倾听这片大地上人们的真实生活。

正如王明阳倡导的：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

途径阿勒泰那仁牧场

又如梅里山难后，小林尚礼的反思：作为登山者，我们眼里只看到山顶，对住在山脚下的人的生活，却一无所知。这样远道而来的登山，又到底算什么呢？

为了不辜负远方的馈赠，为了配得上一路将遇见的无数人与故事，在行万里路前，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先读万卷书。

一如过往，为了采访一个人，我总会查阅数十万资料，带着上百个问题，细致绵密到对方既惊讶又感动，进而一见如故，才有心灵交付。

为了G219，将近半年，仿佛回炉再造，我又回到大学时代般，每晚沉浸在中国知网，搜寻着上百万字论文资料，沿着地图，地毯式研究着沿线4省、23个地州、近百个县市的自然地理人文历史。那是——

阿勒泰的转场牧歌，塔城的风琴悠扬，

博尔塔拉的戈壁新城，伊犁的草原花海，

阿克苏的沙漠绿洲，克孜勒苏的英雄史诗，

喀什噶尔的西域风情，和田的古道美玉，新藏线的苍凉险峻，

天上阿里的一措再措，日喀则的后藏粮仓，

山南的藏风溯源，林芝的深峡秘境，丙察察的流沙危途，

怒江州的奔腾闭塞，保山的侨乡热海，

德宏的傣家歌舞，临沧的古寨崖画，

普洱的茶马回声，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

红河的民国兴衰，文山的烽火往事，

百色的壮乡烟火，崇左的瀑布田园，直至东兴的山海相连……

一个个远方的名字，或向往，或陌生，一路串起最遥远的西部边疆。

还有一座座不为人知的边境村庄，努力生活的人们，或极致荒凉，或独自绚烂，如星火相连，共同连成我们的万里国境。它是如此遥远，一直被遗忘，也一直与我们息息相关。

没有国，就没有家。哪怕离你再远，这些最遥远的边境线，默默守护你的人生，我们的安稳。

▲途径一八五兵团，中国最西北之地

行万里路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王阳明倘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那么，人才是道路的灵魂。

穿过西部千山万水，G219这条边境公路，它不同于其他道路的灵魂，又究竟是什么？

还没踏上旅途，但我的心早已在万卷书中，一遍遍云游追问，寻找搜集着一个个人物故事线索，甚至筛选出上百个选题，准备了上千个问题，有关传统与现代，有关变迁与逝去，有关信仰与追求……但万千思量之后，我愈发感到：真实的世界，唯有亲身上路，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正如“知是行之始”的下一句——行是知之成。要跟随阿勒泰牧民，一起放羊转场，你才会懂游牧民族的命运迁徙。要走进塔城手风琴声中，一起放歌起舞，你才触摸得到中西文化走廊的多民族风情。

要穿过烈烈大风道，去倾听阿拉山口的往事，你才看得见戈壁起新城的30年巨变。要策马奔腾过草原，雨后天晴见彩虹，你才能真正走进那些荒漠之中的绿洲。要穿过无尽戈壁，饱尝极致荒凉，你会更加感动当地人极致绚烂的歌舞。

要领受大自然的风霜雪雨，风云突变中，你会更加明白人们心生的信仰与敬畏。要一步步翻越天山，看草原如何蜕成戈壁风沙，你才会懂南北疆迥然不同的气韵。要一道道闯过达坂，沿新藏线的天路盘旋而上，你才能更深体会世界屋脊的高度。

更要一路追随奔腾大江，辗转过峡谷的崎岖，你才能深味藏东南、滇西北世外孤岛的命运，真正明白“一方水土，如何养出这一方人”……

在聆听无数行者讲述，阅读无数资料后，现在的我愈发渴望：读万卷书，更要去行万里路。抛开田园牧歌的想象，我们向往的远方，其实有着远比想象复杂的命运浮沉，也有着唯有深入其中才可能体会的爱与生命力。倘若，真正走过万里国境线，你才知道中国有多大。见过天地有多大，相信我们对这片土地会爱得更深。

告别过去，突破自我，以摩旅方式去寻访——那些向往又陌生的一个个远方，那些文字里感动过的一个个人的闪光，那些截然不同又必然心灵相通的灵魂。现在的我很期待，奔赴万里长路，去和他们一一相见。

而为了不辜负219的丰富，正常一个多月的路程，我们计划拉长到4个月以上，归来后的创作更将以数年计。愿用更细致的筹备，更多倍的时间精力，去遇见，去发现。用奇记始终如一的真心，去记录这条路上的一个个奇迹。

相信路上的故事，会重新托起久久蒙尘的心相信每一个问题，在路上都有一个动人的答案。作为旅人，无论先读万卷书，还是先行万里路，只愿远方的馈赠，我们都不会辜负。

那仁牧场，阿勒泰安静的角落。摄/李北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