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的美篇

牧童

又一年，青明山的橄榄香了，山脚下野马滩的乌桕红了。
　　那个清晨，一身酒红衣裙的女孩，来到那棵高高大大的橄榄树下，满眼郁郁葱葱，把女孩映衬得更加清新，她迫不及待，掬起一捧从树边流过的溪水，缓缓喝上一口，再把脸浸入其中，瞬间脸面更显粉嫩，吹弹可破。
　　她慢抚橄榄树干，细数那些凹凸斑痕，轻吟“牛啊牛，三天吃草不抬头……”，先是一阵寒意，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然后面泛桃红，急促气喘，完全沉浸在不自觉的心颤中，久久不能走出莫名感觉。
　　那个下午，女孩穿上太奶用乌桕染色土布手缝，绣有花饰和镶嵌花边的百褶裙，象只彩蝶，在野马滩的乌桕林流连，翩翩舞动。最后，倚靠着那棵最老的乌桕树，任由红黄光影洒满全身，如痴若醉，眼神迷离。
　　那会，或许她在自问，若干年后，她还会沉浸在那般梦幻景色，还会诉说那些曾经的过往，祖辈的旧事，还会为儿孙传唱那些动人的歌谣吗？

　　一、外乡人，伐木者

青明山是广西九万大山南麓的一处小山岭，在罗城县境北部自北向南绵延，主峰是县境最高峰，山脚下有仫佬族母亲河之一的阳江，由北往南转东，蜿蜒流过。
那片属于“江南古陆”西南垂的山岗，古老、神秘、富实，也注定是个流淌故事的地方。
很久以前，一群外乡人来到青明山脚，在阳江上游四堡河畔的一个山寨边，搭建起存放物资材料和过往落脚的中转营地，再从营地去往九万大山深处采伐造大船的木料。
当采伐队砍够木材，收拾行囊和容貌，一路“呵，呵，呵啰啰啰，呵啰啰啰，呵呵”地吆喝撕吼，顺水而下，放流木排返乡时，采伐队最年轻，名叫细柳的后生留了下来。
他与寨子里最美的青果姑娘好上了，自愿留下，接替满头白发的老护林人，为山民守护祖先留下的满山树林。

细柳每天都去山里转悠，不论寒暑雨晴，一顶竹笠，一身蓑衣，一杆鸟铳。早上出发，带着青果家名叫“赛虎”的小黄狗，沿布满荆棘和杂草的崎岖山道，走过一山又一山，跨过一岭又一岭，巡察林区。直到暮光西映，才踏着烟霭，伴着“咕咕，咕咕”的布谷鸟叫声，回到高坡上用木头搭起的望火塔住下。
每隔两个圩日，细柳才下山一次，到寨子里吃上一碗，青果为他做的热气腾腾，配有香喷喷粉蒸五花肉的糯米饭，然后再和青果一起到圩集上采买生活用品。
每次下山，细柳都给青果带来礼物，一束山花，一丛兰草，一把野果，一只小松鼠，或是一只小鸟，还砍了棵手臂粗细的绵木，为青果修成一根精致的挑柴草扁担。
青果最喜欢那只毛色鲜艳，叫声清脆的小话眉。

每次约会，他们都到远离寨子的河沟边，细柳在那棵高高的橄榄树干，用柴刀刻下一道横杠，然后，两人坐在树下。细柳难掩兴奋，完全没了赧羞，话语象流水源源不断。青果脸上发烫，一直微笑着看细柳，偶尔插上一二句话。
细柳跟青果说，望着满眼的林木，一片云蒸雾蔚，他会想到青果。见到曙光灿烂，黄昏火烧云满天，他念叨青果。看向林梢明月，冒着山颠狂风的时候，他还会想到青果。

当然，也想千里之外的阿妈。在写给家里人的信中，他专门讲了老家那边没有的雾淞和树冠的白色雪淞，还有第一个冬天就遇上的漫天大雪，他在近尺厚的雪地打滚、堆雪人。

巡山路上，有很多野果，细柳采食过鸟仔梨和红白色野杨梅，还有高大红豆杉的红果实，吃着有淡淡甜味。
青果接话到：还有！那边山上还有黄鲜鲜酸甜酸甜的山冬桃，还有藤上一团团红红甜甜的牛奶果，不过，那种果实吃多了，舌头会辣辣的。

细柳讲到，常看到黄麂在山梁上，一蹦一蹦飞跑。也见野猪拱出整面坡地的乱土石，他还救过一只，被“铁猫”夹住的小花猪。
望火塔附近草丛里，有好多野兔，很容易套住。还碰上过穿山甲，不过没等靠近，穿山甲卷团滚下坡了。
　　青果又插话，看见穿山甲下坡不吉利。

　　细柳继续着，说到叫声象小孩啼哭的娃娃鱼，夜间爬上石头睡觉，天亮身上粘液被太阳晒干，不能动了，浇上水，就能逮到。
　　青果手指轻戳细柳额头，笑到：“那是半真半编的故事”。她告诉细柳，还有更离奇的，秋夜能听到后山林里，有隐约的“咔咔，呀呀”树杈折断声，老人说，那多半是狗熊爬到树上跌下“扳膘”，把肌肤弄得更结实，所以，猎人必须射中黝黑狗熊的胸口那撮白毛，才能让它毙命。其他地方，弹丸根本穿不透皮肉。寨子里有猎人，被未击中要害，惹得狂怒的黑熊，一掌扇去半边脸。
　　青果还告诉细柳，野锗同样皮厚肉实，生气起来，排山倒海般发威，凭着成天拱山的蛮力冲撞，加上撩牙挑剌，也要人命。

　　细柳和山里的村民相处得很好，还在两个山寨与后生打老庚。每次路过，大家都让他进屋歇息，先从堂屋八仙桌上的大瓦钵里，舀出碗清早煮好，味道醇厚的九节茶，或者用瓷杯泡上冒出淡香热气的瑶人山云雾茶，然后再端出稀饭招待。有时，老庚邀细柳留住，带细柳去山溪翻寻背壳有铜钱样花纹的金钱龟，三角形头部大到缩不回背壳的鹰嘴龟，或者是背壳上有排列齐整肉瘤的“山瑞”，还半夜去远远的山地边，狩猎五更天飞来觅食的白羽毛鹇鸡。

晚上带他去参加“坐妹”堂会，体会篝火歌舞夜宴。也有天黑后，打着火把到冲沟抓山蚂拐。细柳第一次看到山蚂拐，刚要闯过去，被老庚拉了一下。那只山蚂拐身后，有条长长的“过山风”，正凶狠狠地瞪着两个圆圆的蛇眼。
山民还告诉细柳，山路上让他恐惧，用芭芒草、树丫编结，中间垒有石块，像人似妖的东西，是有重病或久病号的人家，做的祈求消灾去难的法事。
一天，那位80高龄还挑几十斤山货，徒步大半天去集市，第二天赶圩，第三天转回山里的老爷子，邀请细柳到他远离寨子的独居草屋，炒“马卵古（鹅卵石）”，喝玉米酒。酒很浑浊，还悬浮着米糠。酒后，老爷子把细柳带进一个房间，里边有个大杉木桶，桶边大铁锅正热气腾腾地烧着水，黑乎乎的水散发浓浓药香，原来老爷子用“黄缸药浴”招待细柳。
药浴强身去湿，能治多种疾病。细柳坐进木桶，老爷子用水瓢把热烫的药水舀进桶去，装完整锅水后，把桶盖上，让细柳身子在药水中浸泡，水面上有热气熏蒸。细柳一直流着大汗，疲惫被一点点驱散。

青果不仅是山寨最美的姑娘，也是寨子里山歌唱得最好的姑娘，木讷的细柳经过青果调教，慢慢能顺畅接上词：
“青明山高岭对岭，四堡河长水连连，凡尘渺渺情分在，万水千山一线连。”
“水远山长来相会，春风桃李巧同庚，蜻蜓点水人生短，不修来世看今生。”
“榄花四月蜂蝶忙，十月青果满坡香，哥你莫嫌先头苦，后有甘甜久久长。”
“乌桕花月胭脂点，霜来树树连枝红，彩影当作红烛光，哥唱妹合喜融融。”
“哥走岭坡妹走河，白云一朵水一重，风吹水面云不散，不回梦里又相重。”
“苦寒相交莫忧愁，新月是钩十五圆，石灰里头打跟斗，相伴相望守白头。”
细柳也给青果讲儿时伙伴，讲边玩“跳大海”游戏，边唱：“胭脂碟碟，插花柳叶。胭脂朵朵，过了一朵又一朵。”
青果说，这边也有好多这样的谣子，她最喜欢坐在门前，爬阿妈膝盖上，妈妈拿草扇搧风，轻拍后背，喃喃：“牛啊牛，三天吃草不抬头，抬头望见橄榄树，橄榄开花球对球。”
　　每次相会，细柳和青果都又说又唱，直到夜深，才回家歇息。

　　那个初夏，细柳几次给青果带回橄榄花。之后，临近相会的日子，乌云滚滚，打响三天三夜雷，下了三天三夜雨，山洪乱涨，沟满河满，完全阻断上下山通道。
　　细柳思念青果到要发疯。存粮的木桶早见底，甚至用洗桶水烧开当米汤喝了。
　　雨渐渐稀落，细柳天天出门，寻找能通山下的路。每天都沮丧而归，又饿又累又冷，晚上与“赛虎”和小野猪挤团而卧。

又一天，细柳往另一个方向寻路。当走到悬崖瀑布边时，突然听到“哼哼”声，坡地上躺着只大野猪，腿被“铁猫”牢牢夹住，流着血，眼里噙满泪水。
跟着细柳的小猪，上前围着转圈，还用嘴“呶呶”地拱着大猪。细柳也上前，大猪见人来，长嘴更用力地“哼哼”，还试图撑起身体。细柳边走，边柔声道：“莫怕，莫怕”，到跟前时，用手轻抚猪身。
或许已被夹几天，挣扎到没有力气，也或许见细柳没有恶意，大猪慢慢安静下来，用眼幽幽地注视细柳。
细柳砍来一截大木棍和一些藤条，把木棍穿过猪肚皮下，用藤条把猪身和木棍绑上，免得猪咬到人。然后，开始试着救出野猪。
所谓“铁猫”，就是在一个弹簧样的铁环中间，装上象猫牙一样尖锐的两片铁夹，铁环开口的一端带有小圈，随铁环这端弹起，小圈能把铁夹套紧。
细柳一个脚踩稳铁猫夹子的一头，手扶夹子边，另一只脚踩在套住夹片的小圈上，使劲下压，夹子稍张开，立即把短木棍插进夹子里，不让夹子弹回原位。
　　不过，那个铁环确实太硬了，踩压到精疲力竭，都没能把铁夹撑到足够开度，只能松脚，铁圈弹回，铁夹把硬木棍又夹扁些，猪腿同时受到一夹，“嗷嗷”直叫。
　　反复6、7次，终于把铁夹撑开。谁知撑开瞬间，野猪猛力前窜，伤脚蹬踏到铁环，细柳连忙松了手脚。铁猫突地一下弹起，细柳避让时，脚下一滑，站不稳了，加上身子虚弱，几个踉跄，摔倒在地，顺着陡坡滚了几滚，掉下悬崖去了。
　　悬崖下是瀑布底，在轰呜的飞沫滚浪中，细柳翻了几转就没影了。赛虎“呜呜”叫着，在陡坡转来转去，找路救人。之后，一直呆呆蹲在陡坡顶上，小猪也静静爬在赛虎身边。
　　三天后，赛虎突然站起，急匆匆直跑下山。

大水一连十天，青果天天到河边，巴巴望向山上。那天，突然小话眉一阵急叫，就见浑身湿淋淋，两眼通红的赛虎向她跑来。青果心头一紧，手掌捂紧嘴巴，满是泪珠的眼睛冒出血来。
青果立刻随着赛虎，往山上急跑，只留下红通通的背影，留下山道上一长串血脚任。那以后，再也见不到青果了……
后来，有人说见过象团火，头顶话眉的火狐，在山道上奔走，后面跟着狗和猪。也有在山里迷路，或跌进急流，或是遇到豹子、狗熊、野猪的人，得到火狐救助。
　　还有人说，那棵橄榄树干的划痕还在增多。月明之夜，在树边的河里，火狐化身青果姑娘，把满头秀发松开，浸到水里，顺水流淌，飘得很远很远。水里的细柳和话眉，轻轻地很柔顺地梳理，让发丝飘得更远，飘满四堡河，飘满阳江。
　　那以后，刚硬凶险，桀骛不驯的阳江，有了个女性化的名字：“姑娘江”。
　　大家都说，那年野马滩的乌桕特别红。野马滩上那长串血脚印鲜红了很久很久，直到整个河滩的乌桕树都变红了。
　　那年青明山的橄榄特别香，许多村寨的青年男女，采来果子，放到纸叠的船里，船边点着乌桕蜡烛，顺水飘流。船后，小话眉阵阵哀号，直到气竭跌落水中。

　　二、拓荒者，创业人

光阴如梭，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又一批外乡人来到青明山，翻开青明山林场建设篇章。
1954年，广西省林业厅派来邕宁人杨志高，筹建青明山林场。1955年3月，林场成立，从黄金区调来的吴世铭首任场长，有干部、工人12名。林场业务和经费由林业厅负责，人事归罗城县管理。
之后，从宜山庆远林场调来刘民富（宜山人）任技术员，周德强任副场长，新招工30人。1956年秋，省会下放长征干部荀子明（山东人）接替调任县林业局的吴世铭当场长，同时，县林业局来的罗日辉接任周德强的副场长，柳州林校毕业分配来李玉琼任技术员。

创业时期是相当艰苦的。曾任场长的王欢回忆： “1958年，我从柳州林校分配到青明山林场任技术员，当时场部在四堡板坡村边一个土坡上。四堡还没有通汽车，我是搭货车到黄金，再挑行李走40里山路去报到的。”
林场的主要任务是造林。草创事业，白手起家，从人员、生活，直到林地，一切从零开始。最初，大家吃住、工作在临时搭建的茅棚，还有工人搭住到周边村寨山民家里。到1956年中，才由林业厅拨款，在板坪屯边的土坡上，建起一幢200平方米，既是办公室、卫生室，又是宿舍的二层泥砖木结构瓦房，伙房和杂房仍然是茅棚。
大家砍来杂木，在地下打四根桩，桩上横竖绑扎杂木棍，垫上野草就是床。楼上的，直接在楼板上铺席子睡觉。另在办公室隔出一间，用泥砖架杉木板成通铺，十几个女工挤住一起。

1955年冬，林业厅下达造林任务1000亩。吴场长召开山民大会，大家也不断协调和说服，三天确定林地。解放初期，群众热爱新社会，对国家建设非常支持，后来青明山林场的林地，都是通过与山民协商，划分确定的。

　　种树要先育苗，最早种松、杉、油桐、油茶、板栗、竹子，除杉、桉等少量种籽，从柳州地区林业局调来，大部分需自采。刚进场的王欢，曾和11位工人到天河中学和天河区的木桥、锅厂、汪洞、上朝、戽斗等地，采到桉树和马尾松种子。
　　需育苗60亩，在板坪屯边土坡上和相隔40里的辽望屯边碑记坪，设两个苗圃。整地、起畦、播种、搭荫棚请山民包工，工人负责中耕、除草、追肥、杀虫、淋水等管护，场长和技术员每月要在两个苗圃跑几趟，检查指导。
　　林场作业区，在茫茫林海星罗棋布，偏离场部十几里到几十里，最早设毛坪、四打两个造林站。冬春季节挖树坎、育苗造林，夏秋抚育幼林和采种、修防火线，都就地借住山民家。大家天没亮就起床吃早饭，然后上山。天黑才收工返回，点上煤油灯吃晚饭。
　　长年累月在遍布杂草、杂树、荆棘、乱石的陡峭荒山上劳作，异常辛苦，孤寂烦闷。干部与工人一道上山，同吃同住同劳动，关系融洽。年近花甲的老红军场长身先士卒，曾带队到陈洞、盖保湾抚育杉树。

陈洞、盖保湾是小山村，上百人借住，房子相当紧张。最后不论什么房屋、茅竂都住人。王欢和几名工人挤住一个牛栏，入住那夜，有位工人在黑古隆咚中东摸西摸，还问人：“你见我‘卜棉’吗？”
原来，山区即便夏季后半夜也很冷，那位工人用壮语说找棉衣御寒。
工人积极性高昴，韦文平有天挖坎时，突然下大雨，他直接脱下衣裤用雨帽盖好，一丝不挂冒雨干活，到收工才穿干衣服回家。反正是独自在小山丘作业，无须担心丑陋、暴光。
　　有次到拉汪抚育油茶，太阳把人晒得要冒油，草比人高，刮子掀起的泥尘和草籽，直往鼻子钻，呛得不住咳嗽。带队的王欢，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找到油茶苗，把边上杂草刮几下，再叫工人去抚育。天色暗黑收工回场，半道突然脚下一痛，低头见蜈蚣正咬在脚拇趾上。
　　那个年代，场里干部工人上山都穿草鞋干活，脚掌几乎全部外露，很容易被虫蛇咬伤。

　　生活上，造林点和场部附近都买不到蔬莱，很多时候以黄豆当菜，吃得肚子老胀气，总是放屁。口粮也不够吃，1959年下半年开始种木薯，用木薯加工糍粑、汤圆充饥。荀场长让家人上山，同甘共苦。他采回长征吃过的野茼蒿补充主食，还经常喊来工人一同品尝。
　　在龙兴、盘龙造林时，莫禄江、吴元双等去毛坪起杉树苗，挖苗、浆根捆好后，从荒地挖到隔年木薯，马上生火煨，还留出一头在外排毒，不久扒出大嚼。吃晚饭时间回到龙兴，就有心闷、头痛和想吐的中毒反应，饭也吃不下。幸好年轻体壮，睡到第二天就没事了。

　　另一回，20多人到四堡金洞苗圃扯草，炊事员欧忠清早餐煮猫豆做菜。饭后要出工了，先是女工，接着是男工喊头昏头痛、心闷。王欢急忙赶回场部汇报。在场医赶到，进行摧吐、吊针时，王欢也倒床不起了，摧吐、吊盐水和喝冷水，都无济于事，全靠体质好，昏睡一夜，第二天和大家一起慢慢恢复。

1959年底，在辽望苗圃边上，发现几十亩丢荒水田。大家不顾那里血吸虫肆虐，把茂密的灌木杂草清除，再挖柴蔸、翻地，用牛犁不到的地方，用锄头一锄一锄挖，进行复垦。积水深的田块，挖深扩宽做鱼圹。经过两个月，开出40亩水田，8亩鱼圹，基本解决吃饭问题。
在粮食更紧缺的1961年，场里从省城学习到用猪、鸡等动物骨头，经火熬、碎粉制作“人造肉精”，用木豆叶水煮去苦涩后当“菜蛋白”，以及用洗米水、盐水或人尿发酵制作“小球藻”等代食品来补充营养，并在县林业系统推广。

1956年，经向林业厅申请，调拨来一台苏产直流收音机，让大家听到新闻和音乐广播。还建篮球场，邀请四堡小学教师、供销社职工和附近青年来比赛。另外，每周安排两晚，教唱革命歌曲。同时，买来乒乓球、象棋、扑克等，开始有了文娱活动。

1958年，在大跃进氛围下，场里号召在林场过革命化春节。安排用油毛毡盖了长16米，宽4米的大棚子，开展猜谜、投篮、钓鱼、朦眼打鼓等玩乐，还买来40斤糖果做奖品。年饭后，全体职工与附近山民，欢天喜地游园，增进了场村联系和感情，开创更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林场男工多，又都是凡心荡漾的年纪，每每走过野马滩，看到河岸边洗菜浣衣，水灵灵的姑娘媳妇时，脚都不会走，眼也转不动了。惹得村姑满脸绯红，开心唱起：“嫁人莫嫁林场去，十个林工九个穷。东门柳州走半转，叮当两下锑毫空！”
　　这边吹响木叶，打起唿哨，回到：“妹在河边洗衣裳，棒槌莫敲小手上。小哥懂你心肠好，做个相知也无妨。”
　　“阿妹长得白蓬蓬，好像芋头剥了皮，早想上前嚼一口，又怕嘴麻还痒喉。”
　　“阿哥莫要空枉言，火煨芋头也要熟，自古情真姻缘在，橄榄嚼久苦变甜。”
　　嘻嘻哈哈戏谑中，难免情愫暗生。那次去天河采树种，卢殿忠悄悄向领队汇报，由于一年难得回去一次，想与在家的妻子离婚，另在林场附近找对象。彭建国也交心，想到金洞入赘，与育苗时住户女儿结婚。后来，不少男工与村姑成家，成就一段美谈。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印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梦幻，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轻狂。人无颠狂枉少年。
在那些燃火岁月，林场难免卷入大潮。场里也展开劳动竞赛，青年工人铆足劲头，生怕落后。造林大会战时，摆起擂台。在一通慷慨激昂的种树育林口号后，有年轻工人跳上擂台大喊：“我要用木头造一台挖坎机来造林！”
声音刚落，一位下放干部雄赳赳上台高呼：“我要用木头做一架汽车，运苗木上山”，全场掌声雷动。紧随其后的更牛：“我要用木头做一架飞机，搞飞播造林”。
　　真飞机还没谁见过呢！大家只能息鼓偃旗，那位豪气冲天的下放干部，获得擂台霸主。

　　大炼钢铁的1958年，荀子明场长带领大家在后山采矿炼铁。高炉用泥砖垒成。没有风机，就动员女工剪下头发，加上鸡毛做活塞，把木头挖空做风箱。然后白天大干，晚上拼命干。拉风箱的王欢，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还脚不停地前后移动，手也机械地伸缩。
　　一个午夜，雨正滂沱，炼铁炉的矿石快“消化”完了，几十个工人组成突击队，打手电去挖矿石，边挖边高唱“鼓足干劲哟，嗨哟！争上游哟，嗨哟.……”。
　　炼出钢铁，还要按县钢铁指挥部安排，挑送到宜山火车站。罗城县10万人的钢铁运输队伍中，就有青明山林场的30位年轻小伙。他们一大早从四堡出发，一路匆匆，到饭点生火煮吃，饭后抓紧赶路。早上难借锅找柴，就空肚子挑担。天黑了，天被地床合衣而卧，秋夜太冷，就钻进路边禾杆堆睡觉，用三天两夜跑完一趟。

岁月流火，创业年代的激情澎湃和酸甜苦辣，至今仍震憾人心。
　　1958年，从环江、罗城县再来一批干部和新招工人，青明山林场一度发展到200 多人，由于造林任务重，育苗、挖坎、定植、抚育雇请黄金、四堡、宝坛和融水县三防、洞陆、洞马的山民完成，每人每天挖200坎，每坎1分5厘工钱。抚育每天600到800株，每株5厘工钱，工人负责点坎验收。
　　后来，很多干部和职工重新分配工作走了，剩下100多人，有的住四堡场部和黄金苗圃，六甲山、西华、陈洞、盖保湾、毛坪、龙兴、四打等造林站的工人，全部借住山民家，负责各片区的造林和管护，林场林区也渐成规模。
　　如今青明山林场辖辽望、四堡两个分场，管护范围跨越黄金、宝坛、龙岸3 乡镇的九个村45个自然屯。全场区划为辽望、六甲山、邦洞、毛坪、敖洞、板坡、西华7个林区。
　　最早在那里创业的职工和山民，有的已作古，有的正老迈，虽然默默无闻，但有莽莽苍苍的青明山，有漫山绿荫，还有那些挺拔，单人不能环抱的松、杉母树，为他们立传。

　　三、落荒者，薪火相传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青明山又来了一群外乡人。实际上，那还是些孩子，160个年仅16、17岁，甚至有15岁的孩子。这些本应成为天之娇子的城镇娃娃，如今成了落泊者，新的拓荒者。要独自面对爬山涉水，千辛万苦的历炼。

1974年8月29日，在喧天锣鼓及高音喇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广播声和《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的乐曲声中，那群初、高中毕业生胸配红花，分乘数辆也挂大红花，插着彩旗的解放牌和柳江牌货车，从县城、四把和天河，一路向四堡而去。
同一天，龙岸公社的知青挑着行李，步行3小时到辽望分场，小长安、黄金公社的知青随后而到。
从县城到四堡八十公里，大部分是坑坑洼洼，坡陡弯急，连货车都不愿走的砂石路。路上晕的晕，吐的吐，乱成一团。有吐到连黄水都没了的，直嚷着下车走路。
颠簸五个小时，带着满身黄尘，到达四堡场部。林场门口扎了松门，拉起横幅，四处张贴标语，还宰了头大肥猪，倾其所能，以十二分热情，迎接知青到来。
从“文革”的近十年萧条，只剩30号人，一下子增加到200人，而且是那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老工人万分欣喜，青明山又沸腾起来了。

第二天，知青去毛坪看苗圃。三十多里翻山越岭，烈日暴晒，刚踏上行程的兴奋劲，很快消磨殆尽。大家汗流浃背，不少人半途而废。剩下的，用五个钟头，才到毛坪。

可是，还要过冲沟，爬508级陡峭台阶，才能到半山腰叫“栎木坳”的苗圃地。最后，只有崔荣生、杨西林、罗英强，咬牙坚持登山到达苗圃地。
下一天，不少人病倒。蒙俊昏睡着直说胡话，全靠李小军和陈建鸣等照料。

　　四堡总场的知青分住两个地方。二十位住场部南面，被称为“座山雕”山丘的平房，大部分人住到闲置多年，正对进场大路的小楼里。虽说都是场里比较好的房子，但年久失修，很多楼板拼接处大张着口子。
　　那么多年青人在一起，又说又笑，又唱又跳，象赶街一样热闹。全卫明、邴松柏、黄勤华等最年轻的知青，不时排成长串，手攀肩在过道转圈，高唱“挺着哟胸脯多雄壮……”的歌声，脚跺楼板震天响，惹得楼下一片怨言。
　　还有一次，不知谁碰翻装满水的提桶，水淌到楼下，把女知青的蚊帐被子全弄湿了。事闹大后，才安静不少。
　　半年后，四排32间知青宿舍建好，大家才有了像样的新窝。

按民兵半军事化管理模式，总场知青编成一个连三个排，老工人当连排长，知青任副职。后来成立民兵连，县武装部给配备了枪支。刚拿枪那阵，上山腰间扎着插钩刀的刀鞘，肩跨军用水壶，一边扛锄头、刮子或是大镰刀，另一边扛被叫做“七斤半”的7.62步枪，既威风又滑稽。到做活路的地方，先支好枪，才拿工具干活。
　　经两个多月让知青觉得新奇，又感受艰辛和危险的打板粟，收油茶，开防火线等适应性劳动，就到了冬春造林大会战季节。
　　那年造林任务是6000亩，安排总场人员上毛坪，分场两个排到小青明山，总场、分场驻地与各自造林点相距都是20公里。

　　林场的造林和抚育，每年要用近十个月时间，都要临时扎营，在山上搭建被称“野鸡棚”的茅棚作为生活设施。棚子的围护、屋架、桁梁，甚至睡人的大通铺，都就地砍来杂木、柴棍绑扎拼成，屋面用草盖，床铺也垫杂草。每个棚子留有火堂，燃烧篝火驱湿、取暖，抵御潮湿寒冷和严冬酷冷。有时在棚子的一端隔出女工住处，用茅草墙分隔遮掩。
　　晚上全靠一盏煤油灯照明，什么都干不了。顽劣年轻人舒缓寂寞单调的乐趣是，赵承松按睡床顺序点唱“浑名”，被点到的要回应“有”或“到”，否则会遭众笑骂，或者是谁在你后脑勺来一巴掌。而后谈天说地，也说妖魔鬼怪，吓得胆小的，起夜非扯人作伴不可。在“栎林坳”那个大棚，老工人覃荣乾爆料韦如文家事不用套，用塑料袋，老韦恨得紧紧咬牙，大家“咯咯”直笑。到听见隔壁传来“吃，吃”女声时，才觉得尴尬。

　　搭工棚让知青吃尽苦头，先是去砍柴棍，不断有人砍到手脚，或是被柴草扎、划伤。
进场第二个月，在搭建栎木坳营地伙房时，龚立德和罗英奎分头去冲沟砍竹子。原始森林的沟里，怪石嶙峋，遍地树木、杂草和攀挂的七歪八扭藤蔓，根本看不见天，阴森恐怖。
　　砍竹子的两个小时，罗英奎一直高度紧张，扛竹捆回走时，手紧握柴刀，突然一滑，整个人滚下沟去，柴刀把虎口割开又大又深的口子。他连忙紧摁伤口，拼命回跑。
　　到工棚用洒满消炎粉的纱布缠紧后，崔荣生、罗英强、雷发志赶紧扶人下山。回到四堡卫生所连夜手术，被切断的血管已没法接上。第二天，知青领队谢吉富和老工人杨吉耀好不容易才找到拉木材的85车队车子，把人送到罗城矿务局医院和县医院治疗，血管切断的筋膜还是没能接上，手掌是麻木的，手废了。过后，经过好多年医治和自我理疗，才恢复功能。

　　盖棚的茅草也不好找，不少知青不顾老工人告诫，到冲沟砍来野芭蕉叶，搭配少量茅草盖棚顶。芭蕉叶很快蔫枯翻卷，一下雨到处漏水，甚至棚里的雨比外面还大，不光人淋成落汤鸡，蚊帐、被子也都淋湿了。王琴和王建平在抚育时，周春花、罗意菊、吴运梅、廖小红、唐红群在羊棚剪羊毛时，棚子漏雨，没法睡了，还被震天响雷，甚至是像火球一样在门口炸响的闪电，吓得蜷缩着挤一起哭泣。

蒙文斌、冼培刚、王京珂、覃桂鸿等知青，曾把茅棚搭近水沟边，大雨引发山洪，梦中惊醒，只见锑锅锑盆还漂浮在床边，其他的都不知冲那里去了，好在人没被冲去喂鱼。

搭好住棚，又经过一个月的开林道、炼山，春节年假后正式进驻造林。每天睡意正酣就被喇叭声催醒，天刚朦朦亮上山，到半山才见村子做早饭的炊烟稀拉飘起。
　　林地在海拔500米高程以上，冬天清晨山坡覆盖薄冰，随着气温回升，冰层渐渐融化，去作业点的一个多小时山路很滑，很容易摔跤。鞋子、裤腿，甚至衣服也被弄湿了，加上发热流汗，浑身湿漉漉的。后来，不管酷暑严寒，不少人出工前脱掉厚衣服，只穿单衣上山。
　　挖坎是重体力活，任务是男的每天挖80个，女的60个。要在山坡面，先把山土地皮翻垫在低的一边，然后按一尺五长宽深，挖出一个正方型土坑，还要把泥块拍碎，扒出石头和草根、柴蔸，复土回坑。
　　在未经开垦的陡坡劳动，得扎稳步子。不少人使尽力气，第一锄下去，“扑”的一声，挖对土里的石头，锄头被弹开，人趔趄着差点摔跟头。
　　再干吧，侧身、正面挖，那种站姿都觉得不好使力，还常被锄把捅到身上，甚至捅到裤档去。好不容易适应，锄头又松了，找来柴棍扦紧，才勉强可以使用。

　　就这样跌跌撞撞，锄头松脱了，扦紧，再松，再弄，再挖。还没到中午，手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有的已破皮渗血，钻心地疼。硬撑到下午4点半钟，收工哨响，很多人完不成任务，而且早上吃的四两米饭，早消化透了，累饿得冷汗直冒，手脚发抖。若带中餐饭食吧，冬天太冷硬，夏天要馊掉，都会吃坏肚子。所以，不少人后来早餐都吃2盅4两米饭。提前把中午的吃了。

回到营地，一坐下就觉腰酸，手脚也酸疼。勉强吃过饭，脱裤子想躺会，才见两条腿到裆部都黑溜溜的，原来“炼山”灰烬都灌进裤筒，与汗水混在一起，甚至渗进毛孔去了。
晚上翻来覆去，哪里都疼。第二天醒来，浑身散架似的，还得强忍着出工。

挖了几个月树坎，雨水过后，清明节前要抢种，保证树苗成活率。时间紧，任务重，每年都组织突击队作业。
突击队员一早到苗圊，或者造林点的暂存处，把数十株一扎的树苗，捆成50、60斤重（隔年苗还要重些）的一担（1000株林苗)，挑2个小时送到造林点，再由知青们分别挑上各自作业的山头，从上往下开种。一人一片山头，也是防止上边石头滚下砸到下面的人。种树后来练就锄种一苗的功夫，如兔子般在山间跳跃。不然天黑前到不了山脚，完不成当天的任务。

用小锄头在树坎中央挖下，锄把外拉出孔洞，插入树苗，抽出并顺势翻过锄头背，在树苗周边捶三下，或者猛踹两脚，使泥土紧连树根，然后赶去种下一株。
　　正值梅雨季节，雨雾迷蒙，山路泥泞，担子越挑越沉，脚下解放鞋越粘泥巴越重，摔跤和扭伤是常事，每天弄得泥猴样，气都喘不过来。还很费鞋，新鞋穿不久就露脚趾头。那时衣裤、鞋子都少，只能一套劳动穿，一套在家穿。收工回来，工装往冲沟一丢，让流水冲洗，晚饭后捞起，树枝上晾一晾，再放到火塘边烤，第二天不管是干，或是半干不湿，都穿上出工。
　　经过一冬一春劳作，知青身上那份稚嫩和矫情淅淅隐去，血泡变成老茧，手脚到处伤疤，肌肤显现黝色，完成劳动量也能基本追平老工人。

　　新种树苗，要在头3年夏秋，把周边一平方米杂草铲除，让小树良好生长。抚育也是重体力活。天天浑身晒得滚烫，身边草丛还散发难以忍受的热浪，身上一直湿透，男女衣服背上都是片片汗盐渍。
　　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那边，要用柴刀砍，刮子背劈打，脚蹬踏，甚至整个身体坐压，把高出人头的乱草、芭芒、杂树丛，斩断压倒，弄出人能走过的通道。每天身上都要被锋利的草叶，划出道道血口，还时时受正猖镢活动的虫、蚊、山蚂蟥、毒蜂、毒蛇威胁。

1975年7月，知青到林场的第一个抚育季节。在六甲山上的韦小丽，看到裤腿有血滴下，拉起裤桶见腿上趴着山蚂蟥，坐地惊喊：“山蚂蟥，山蚂蟥！”。吴月华过来对蚂蟥吐了些口水，再用茅草从左腿上，刮下九条山蚂蟥。被咬的伤口一直流血，很长时间才止住。
　　一次工间休息，刚在阴凉处坐下不久，李筱琳抬头，见有条青蛇正在头顶伸长脖子，吓得惊叫滚开，边上的女知青也赶紧四散，急跑一阵，才软趴地上。
每年秋末，远远看到那些抚育过的山头，一层层一圈圈像佛头发髻那样壮美的条带，就是林工用血汗和累累伤痕打造的。

　　山火是森林大敌，更是知青的梦魇。
　　1974年11月，在拉浪村后割防火线。一天刚收工，就听人喊“火烧山了，救火啊！”回头望去，烟尘滚滚，火苗在高高的芭芒草上直窜，还伴着呼呼的声响。
　　梁以年连长赶忙回头带领大家往着火的山上跑。大家不顾令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的浓烟、烈熖，挥树枝拍打。紧急关头，梁连长带领男知青用身体滚压高过人头的茅草，减轻火势，防大火蔓延烧人。到晚上七点多，山火终于扑灭。刚进场第一天上山的韦小丽，惊恐、劳累，加上饥渴，瘫软在地。彭炳熙摘来几个野柑子，她不管酸苦，连皮吞咽，才勉强支撑下山，晚上9点多钟吃的夜饭。

那也是知青经历的第一场山火。很多人脸上被火灼脱皮，女知青刘海、 辫尾被烧卷。
杨西林在滚压杂草时被蛇咬伤，韦亚萍、梁艳群等人边割开手臂上的伤处挤毒液，边用纱布捆扎伤臂。送回四堡卫生所时，杨西林已昏迷，灌服了蛇药和用药水浸泡伤口，又经县里联系林业厅，专门从广州调运蛇药救治。
西林迷迷糊糊睡了两天才醒来。那年他被评为积极分子，参加县里知青先代会。

　　1976年冬，辽望分场知青在四潘造林。那天收工回来，还来不及吃饭，银维江连长就急喊：山上着火了，全体上山救火！
　　大家不顾疲惫，马上回头。刚到火场，之前还在远远的山火，已向人群扑来。火光冲天，还有烧炸的石块乱蹦。大家拼命扑打，根本顾不上烟尘和沟坎、荆棘、乱石。
　　然而，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眼前的山头不一会就烧了个精光。当风火转向时，吴元双排长急忙让大伙撤进冲沟避火。
　　大火后，回到之前救火的地方，有人惊叫：哪个挨烧了！吴排长去到烧成炭灰的芭芒蔸边，要拉被烧的人，竟只提起手套一样的皮肉，仔细辨认才看出是知青刘志坤遇难。噩耗散开，大家惊得直打颤，人们都哭出声来，银芳美边哭边惊吓道：我都抬不起腿了。

　　林场工种都很辛苦，劳动强度大，危机四伏，每天工作十来小时，有时要夜出早归。收工回来还得修整锄头、刮子，把刮子、镰刀、柴刀磨得锋利，不误第二天劳动。
　　头两年，知青在山上状况不断。黄克莉、罗舒皓在毛坪冲沟滑倒，差几步就到悬崖边了。梁艳群、吴运梅在割防火线和抚育时，被“地撸（地蚂蜂）”群蜇成重伤。黄克莉被不满16岁的吴香华手上的大镰，把腿上割开20公分长，白花花的大口子。六甲山伐木，蒙文兵左脚背被斧头砍深见骨头，徐燕鸣神奇地站在突然滑倒地面的三棵杉树的空档位置，躲过一劫。周云芳给菜地施药，被突然喷出的农药射中眼睛。雷献鸣、康奕慧放流木排，被旋涡推着快速打转。六甲山夜烧防火线，十几位知青齐齐摔下3米深的崖底。赵承松把月色当天色，挑运输担子赶路，半道再睡一觉天还没亮。梁柳英、李兴胜一天两趟往山上送菜，天黑返回见“鬼火”，直接软坐在地。
　　170多人的这类垦荒故事，几乎每天都有上演。

　　生活依然艰苦，疏菜还是难买。每月40斤粮、1斤油的指标，一个星期才尝到二两肉腥。遇粮菜运输不济，还要找山民赊米。场里也穷，有一次，还要沈吉声场长去鱼西采育场借钱，解决发工资吃饭问题。

实在饿了，有人在山民收红薯后，去翻找残余充饥。吴良辉、莫树宏几位，到山上寻米椎、山枇杷、野山菌解饿。 唐红群把找到的野柿全吃了，中毒昏迷。全卫明饿昏，倒在身后排队打饭的知青身上。
工资低，有知青很快花完，好不容易等到“加菜”，又没钱买肉，只好吃白饭。一次加菜，冼培刚把自己那份肉菜很快吃干净，然后一直在食堂边徘徊，到食堂要关门，还剩有出差、探亲的人的四份肉菜，他拿来一扫而光。吃完了，食堂人员才懂，他还没钱，是赊吃“霸王餐”。

　　山上解手和洗澡也是难题。用柴棍在坡边围半圈，挖个坑算公厕，没坑的当洗澡间，常有如厕和洗澡被全裸曝光。男知青更多到野地和冲沟去，说是 “屙风流屎”。
　　只有两个大铁锅烧柴热水，一锅只够2、3个人洗澡。等不及的，大冷天也只能到冲沟去，跳下周边挂满冰渣的深潭，急急搓搓，立马擦干穿衣服。
　　天天一身汗，一身泥，床被、衣物还总是潮潮的。而且营养不良，抵抗力差，癞痂等皮肤病流行。身子被划伤，很容易化脓。山上缺医少药，有病也难及时救治。孙凯林发高烧，坚持上铜矿山挑瓦角。下山时走不动了，才知是疟疾发作。雷献鸣患疟疾，发着高烧硬撑干了七天活，才被韦小丽和一位老工人连夜送下山，转县医院救治。
　　有人边摸肚子，边挠痒，边无奈呤唱：五天十天不见荤，素笋节瓜青水炖，肚饿加餐革命菜，癞痂脓疮眼花昏。

场领导，知青带队领导很关心知青，安排老工人照顾和带工，还大力培养赤脚医生，想方设法多买疏菜。1975年5月，组建场文艺队和篮球队，活跃文化生活，还从县里拿回不少奖项。
　　老工人手把手传授业技。梁以年和罗日升劳动、救火都走前边，边安排边吩咐注意事项。覃昌国连长为排除伐木险情，被弹起木头撞伤。
知青间似兄弟姐妹。吴开贤当运输队长，总挑最重担子，还前后照顾同伴。陈菊学患肺脓疡，吴兰凤肚子疼到虚脱，知青们用竹椅和箩筐，抬着走几十里山路下山。于佩芬感冒高烧卧床，梁艳群、吴秋云、吴运梅借来背带，轮流背着，匍匐5小时送回场部。
　　标新立异，是年轻人的本色。陈勇和邴松柏等人，把汤匙放炉子上烤热烫发。有个冬夜到四堡街看电影，知青穿戴劳保雨衣和连衣帽保暖，令露天影场的群众侧目。
　　逆返心理也一直都在，有知青虚报完成当日劳动量。有人到食堂赊米，拿到村上卖，赚取一毛几分差价补充伙食费。有的参赌把饭票输光了，就去偷村民的红薯当粮食。还把村民的抱窝鸡连窝偷回，跟来的村民无奈地说“你们是毛主席派来的知青啵，不能这样做啊！”后来梁连长到总务覃超文那里支钱去赔偿。
　　有次与宝坛“插青”发生争执，年轻人扛上大镰、锄头，捡来“马卵古”，要大打一架！有几人甚至找场领导要求提取民兵枪械。场里把准备去打架的人，连哄带骗集中会议室管控，才没出大事。

那时收音机都少，最高档的乐器是口琴，一年难得看一回电影。 劳动之余打打朴克、聊聊天、吹吹口琴、抄抄歌。实在想家了，就写写信，或者莫名其妙地哭喊一阵。
是啊，还只16、17岁的娃娃，还念着妈呀！还要在父母膝下承欢呵！
进场后第一个中秋节和国庆节，知青第一次回家探亲。从中午一直到天黑，都等不来车子，黄卓喊声“走”，就都踏上了返家的路。
摸黑翻山过坳，要过大河，梢工都睡觉去了。梁景林游过河，拖来渡船，将知青分批运过河。直到第二天中午，大家才把在四堡买的柿子、干笋等挑进家。有知青爬上拉煤货车，顺风走一段，买的柚子在车上滚成“黑球”，车路颠簸人也一身煤黑。回到家，老妈问，你们林场这般苦啊，怎么还挖煤啊？
母亲打来清水，帮着擦洗。当摸挲那些伤痕，给还在化脓的伤口和癞痂、脓泡疮、“拦腰蛇（带状疱疹）”涂抹药膏时，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年轻男女天天凑在一起，难免春心涌动。有女知青给崔荣生送来米和鸡蛋，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赶忙把东西退了回去。多年后，当听到：“送些鸡蛋化我情，送化我情掏腰心，借问阿哥可有意，我愿做您心上人”，才悟出仫佬族送鸡蛋的寓意。
　　场领导一直担忧，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知青，若因恋爱出乱子，不好向县里和知青家长交代。一次，见一对知青在宿舍关着门说笑，就派人穿着军大衣，大冷天在窗外蹲守，直到半夜也没见什么名堂，谁知年轻人早就悄悄溜出门去了。
　　不过爱情总是什么也挡不住的。辽望分场有对热恋知青，在女的调到总场参加篮球队后，男的以木材加工经历，要求调到总场。后来女的进山造林，男的又要求干运输队，一干两年多，每天往山里送粮送菜，虽然辛苦，但不离不弃，挺浪漫。
　　多年后，老工人银维江说：林场知青配成30多对，一起劳动，共享酸甜苦辣，就是幸福啊！

还有知青见村姑漂亮能干，晚上穿上“白汗水（白衬衫）”，或者在劳动服里穿借来的白色假领，头发用腊油梳得铮亮，坐到林场大门前森工站的木头堆上，等村姑对歌，私下笑说“撩拐”。本来村姑自小就能歌善舞，这下更合心意。
“从来不走这边河，不知河里有鱼多。打得鱼来给妹看，妹子开嘴笑呵呵！”
“小妹开口笑呵呵，晓得哥子见鱼多。鱼多也有成双对，牵手伴游共一窝。”
姑娘唱壮话歌，知青半懂不懂，但觉得开心。有人买了小手绢、小手电筒送给村姑，姑娘回赠千层底布鞋、乌桕做的洗衣皂和蜡烛。于是，又唱道：
“八月十五近近来，哥送月饼妹送鞋。妹有情来哥有意，共唱山伯配英台。”
“四堡河边知青郎，人勤才秀样貌好。也想月老牵红线，相依相偎乐逍遥。”
　　山歌唱了很多，有的还记在本子上。几年后，还真有几对知青和村姑结合，在大山里生息繁衍。他们也带着自已的后代，去尝一尝青明山橄榄的苦和甜。也一同牵着小孩在野马滩的乌桕林里漫步，延续青果姑娘和细柳的新传奇……
　　时间长了，寨子里的男青年不高兴，还争风吃醋，差点动枪打斗。大队支书来反映，说知青唱风流歌。场领导赶忙了解，又翻看歌本，没见“风流”内容，也没直接干涉。
　　到“双抢”夜晚，生产队派出民兵，在河对岸驱赶唱歌、吹木叶和打唿哨的人，还用广播筒高喊，赶快回家，不误农忙。被追赶的姑娘，有些慌不择路，就跳河逃走。
　　知青的学识有用武之地，蒙俊、陈建鸣等学会开汽车、推土机和拖拉机，有的学操作发电设备和电锯，李敬业、张 福、王正恒等参加飞播，都成了技术工。1978年，雷献鸣、韦小丽、梁艳群、邓维枝和黄琴被评为县农口战线先进工作者，1979年获自治区林业厅和共青团授予青年造林模范。还有10位知青转干到乡村工作，15位调到县农业局机耕队，10多人上了大学、中专。

　　有首歌谣专门赞林场知青：红粉无邪，欢乐浪漫，芬芳辽旺岭，秀美四堡河；溪涧峰峦，晨音暮哨，野火乱容颜，孤寒对苍茫。锄头弯刀，风餐露宿，山洪共牵手，斜阳同守望；毛坪四潘，荆棘蛮荒，倚云挥汗雨，洒绿九万山。
　　在知青上山40周年聚会时，年近九十的老场长沈吉声赋诗：上山下乡话峥嵘，你追我赶绿山头；艰苦岁月多磨砺，林场知青写风流！
　　知青带队谢吉富和老连长梁以年都说：林场60多年的发展史，从建场初始，就是一代一代年轻人书写的。火热年代，青春浪漫。到了1974年这一拨，他们把林场的生活续写得更加生动多彩。

四、守护者，逐梦人

1978年后，知青大返城，没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彷徨、迷茫。梁以年、罗日升 、李奕胜等老场工、老党员耐心开导：军队不可能都是将军。经历两代人艰苦经营的国有大型林场，很不容易，将来一定会发展得更好，留场知青同样有前途、有希望。
面对和蔼目光和循循善诱，再三权衡之后，兰以志，赵承松，雷发志，罗英奎等20来位知青留了一来，成为扎根那片大山的新一代守护者。
临近退休时，他们说：林场需要知识青年。岁月催白我们双鬓，苦难磨去棱角，但强壮了体魄，磨练了意志，青春染绿了青明山。我们已经与林场，与老工人融合，善良朴实、吃苦耐劳、勇于拼博的品德得到传承和发扬。我们爱这片大山和林区群众，无怨无悔。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随着财政体制改革，林场由全额财政拨款变为差额拨款事业单位，一半经费要靠创收自给。经历转型阵痛，场里出现暂时困难，效益不好，于是有人停薪留职，到矿山打工，或回城摆摊卖粥，养家糊口。
　　1984年，已任场长的王欢等领导，逐一通知劝回知青。场里积极探索，努力适应改革，按企业化管理要求，建立了职工代表大会，实行生产经营承包责任制。职工按定额承包上山营林伐木，经济状况改善，工资有了保障，还领到超产奖金。
　　之后，知青的农村妻子陆续由临时工转为正式工人。场里安排适当补贴，解决知青家庭生活困难。赵承松担任了场部财务，蓝以志担任四堡分场副场长。
罗英奎先在场里承包了二十亩八角林，后在自留山基础上，开荒十四亩山地，种脐橙、柑橘、沙田柚等水果和吴茱萸等中药材，还养猪、养鸡、养鸭，收入逐年提高。他用结余的第一笔钱，买了音响和电视机，改善家庭生活。
　　雷发志因伤病，不能做重体力活，场里给他调整工作，安排到广西林学院学公路桥涵专业，回场任技术员。他感慨地说：给家人的最好礼物，就是通过自己的劳动，保障生活。

　　那时，林场的老工人和知青还有70多人。每年造林任务是4000亩，抚育7000亩。劳动力减少，场里由原来全员上山 “大兵团作战”，调整为带工管理，劳动强度相应减轻。

　　1984年6月，王场长主持进行青明山林场“森林资源二类调查”，兰以志、赵承松等参与工作。用时两年，早出晚归，钻森林，进沟壑，历尽艰难险阻，踏遍林场辖区勘测检验，摸清林场森林和土地资源情况，为林场经营和发展规划奠定坚实基础。

调查核实林场成熟林蓄积17万立方米，可以进入主伐。1985 年计划砍伐5000 立方米，由于自有资金不足，在向河池地区几个大林场赊借无门后，经再三努力，获县财政借款4万元，又向农行贷款10万元，终于得以按计划组织生产。当年10月，就把借款全部还清。
1986年，林场经济自给有余，由半自给二类林场跃居一类林场，摆脱“捧着金饭碗向人讨饭吃”的局面，结束“自己经营绿色银行却缺钱花”的历史。
那年11月，龙颈山林区的四潘河边失火，山火长达1公里，场里连夜组织扑救，连河池地区林业局都有人参加救火。那下，大家更深切体会到“创业难，守业亦难”。

1988年5月，根据国家部署，县里组成青明山林场稳权发证领导小组。4个月时间，工作队员起早贪黑，反复走山调查，依法依规处置林场界内的群众“插花”树林。在村公所和广大林区群众支持下，明确林场“四至”界线，签定了协议书，基本完成稳权发证工作。
1988年11月，按林业厅要求，开展了第二次“森林资源二类调查”。经历8个月，查明林场总面积为10.11万亩，经营面积9.6万亩。活立木总蓄积34.57万立方米，年平均生长量1.88万立方米，计算年伐量蓄积1.31万立方米，年出材量9192立方米。
由副场长韦书强和技术员陈纯雄、覃美珍，基于调查材料编制的《青明山林场经营方案》，获河池地区科技进步二等奖。

过去林场没有销售权，砍伐的木材，按国家调拨价售给森工部门，森工部门得经济大头，苦了林场。改革开放后，先是允许林场自销30%木材，70%仍按国调价调拨。之后调整到可自销50%。1988年后，允许全部自产自售，并实行自收自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随着年伐量逐步增加，经济效益 “芝麻开花节节高”。
1989年，自治区副主席龙川到林场视察时，要求改善职工住宿条件。林场用自有资金20万元，建起一幢1200平方米，集办公、会议、文娱活动和招待所为一体的三层综合楼。把原办公室、招待所和其他房间，改为职工宿舍。
在经济效益好转后，林场不忘应尽的社会责任，尽可能帮助山民的生产和生活，为其出行提供便利。乐于助残扶贫，给陷入困境的兄弟单位借钱借物解困。

　　随着社会的翻天覆地变化，“座山雕”的八角楼拆了，木楼也拆了，建起砖混结构楼房，办公和居住条件极大改善。用安置费建的知青房仍留着，人少了，周边都长了荒草。
　　场部所有道路都已硬化，草地种上柳、榕、桂树和花草。还办了木材加工厂，四堡场部挖了三个鱼圹，办了个80头的养猪场。
　　从县城到四堡早已正常通班车，砂石路面已改造成混凝土路面，正开工始于天河，经四堡、拉朗、毛坪到融水县三防镇的二级公路。还规划将毛坪至三防，甚至把整个青明山林场纳入国家级九万山森林资源保护区。不久的将来，毛坪、三防一带将建成森林旅游观光新区。
　　林区公路也早通毛坪，当年知青在那里种下的万亩杉树已成材砍伐，第二茬松树也已间伐利用。

　　在改善林区交通条件的过程中，有知识，熟悉环境和群众的留场知青，发挥了作用。
　　1990年，为主伐磨刀沟至毛坪一线的杉树，需修建与四堡至毛坪公路衔接的栎木坳到毛坪林区公路。蓝以志带着地区林业局来的勘测设计人员，按场里要求，确定从栎木坳沿大河平缓前行，经河边屯大榕树直达毛坪的减少爬坡，降低造价，八方受益的较优线路。
　　由于途经上成洞、下成洞、河边屯等村寨的经济林带，用地补偿问题严峻。蓝以志等又随同支书林仲桢、技术员何彬进村。白天群众忙，都是晚上去开会，挨家挨户商谈米椎林赔偿，解决想多要补偿和承包工程，以及保留大榕树等棘手问题。蓝以志、雷发志还和覃先达、罗日和技术员一道，负责全路施工管理。经两年时间，修好8.67公里林区公路，
　　1994年，任副场长的蓝以志，牵头妥善处置多起与周边群众“插花”造林纠纷，还带领工人昼夜巡逻和住扎林区集材点，有效控制盗伐国有林木。

　　2003年，按中共中央、国务院的《关于加快林业发展的决定》，开启探索国有林场领导和管理体制改革试点。2011年，国家第一部《国有林场管理办法》实施，确定国有林场实行“营林为本、生态优先、合理利用、持续发展”。201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国有林场改革方案》和《国有林区改革指导意见》，定位国有林场公益属性，推进其全面深化改革。

在新一轮转型和深化改革阶段，青明山林场努力实行场长负责制，完成“三项制度”改革，签订职工工资协商集体合同，2015年实现职工工资增资40%。
还配合接待自治区和河池市主要领导到场调研，汇报基本情况及存在问题。2018年初，职代会审议通过《青明山林场改革实施方案》，编制并报审《森林资源经营方案》等一系列改革文件，还想方设法筹集改革资金，推进林改工作。
同时，按法规要求，加强林区群众宣传教育，加大林区治安巡防和监控，有效保护和管理森林资源。每年完成幼林抚育万余亩，完成生产木材蓄积量2万立方米，坚持以速生丰产林秃杉为主的营造，到2017年底完成秃杉、良种杉、湿地松、秋枫等名贵树种种植、补植、迹地更新3万余亩，造林成活率保持在90％以上，合格率100％。还依靠执法部门，有效遏制侵占、侵种国有林地。

　　2017年7月，县里印发《国有林场改革实施方案》，明确青明山林场改革后为公益二类事业单位，当前主要以培育和管护森林资源为主，以适度开发森林康养和森林休闲旅游为辅。明确“六险一金”安排，妥善处理改革前应保未保、应缴未缴与应缴欠缴的社会保险费，妥善处置生态休闲庄园与职工自营林、经济果木林。安排好原编制内已退休人员待遇和基础设施建设。

实行多种经济成分发展林业碳汇、合作造林等特色产业，有效盘活森林资源，并探索森林旅游和林下经济发展，努力实现林场增效和职工增收。
深化改革，将为林场减负和提供发展保障，共享改革成果。职工满意，生产、生活井然有序，森林资源稳步增加，培育、管护森林资源和提升森林质量的改革目标，正一步步实现。
目前，青明山林场土地总面积为10.4万亩，经营面积8.75万亩，林木蓄积量46.2万立方米，森林覆盖率74 %，高于广西平均水平。
随着改革的全面推进，青明山林场的明天将更好，青明山的明天会更美。
老场长王欢在八十寿辰时，对当年的知青，如今的老工人说，在你们之后，我们林场又来了一批职业技术学院的青年学生，如今他们已成了林业生产的骨干。我们的事业，就是靠着一代又一代林业建设者前赴后继，发扬艰苦创业、无私奉献精神，用青春、用汗水、用血肉之躯，同大自然搏斗，将荒山变为绿色宝藏，为国家和人民造福！

　　五、守望者，后来人
又一个傍晚，穿着一袭洁白连衣裙的女孩，把坐着轮椅的老奶奶，推到落地窗前。老奶奶膝上盖着乌桕染色的土布，轮椅小桌板上燃着乌桕蜡烛，摆着一小碟橄榄。女孩轻声说道：外婆，我见到那片乌桕林了，好美的红叶子。站在那棵最高最大的乌桕树下，正好看到老家的土楼。那天，特意穿着一身青的表组，站在窗口向我招手。那衣裤的土布也是太奶留下的，乌桕染色漆光油青，五彩线绣精美绝伦。
女孩还告诉老奶奶，听曾是林工的舅公说了，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坚持保护，不让那些橄榄树和乌桕树被毁了。
女孩跟奶奶说，四堡河水好清甜，青明山的雪淞好漂亮，青明山的小伙好俊朗，青明山的姑娘好白嫩，青明山月夜好浪漫，四堡河边的山歌好动听……
奶奶笑瞇瞇地看着女孩。地上翻开的笔记本写着，好喜欢那样的歌谣 ：牛啊牛，三天吃草不抬头……
奶奶说，你把我说的，听到的，还有那么多年青人在这大山里艰苦奋斗的记亿，都记在本子上。会留传很久很久的……
老工人走了很多了，老场长换了一个又一个，又一拨年轻的工人进场了。他们会续写更精彩的青春故事……

六、后面的话

我在离开生活和工作三年半时间的青明山林场前，到传说划满刻痕的高高的橄榄树那里，雨后的山间，飘着片片雾霭，徐徐吹来的柔风里，似有青果和细柳的清亮山歌和古老歌谣。远远看到野马滩那些苍劲的乌桕，我不禁为执著外乡人和善良纯情火狐的故事一再唏嘘。
我喜欢橄榄入口极酸涩，细细咀嚼越来越甘甜。曾经，我没有刻意体会橄榄的语境，随着年岁增长，觉得童年的、青年的许多经历，那怕酸酸涩涩，都是那么美好。
我愿那片山里总有星星点点的橄榄绿岚，浸透橄榄花香，愿野马滩的乌桕年年红透，愿古老的歌谣和火狐的故事被铭记，愿纯朴真诚，坚守一方绿荫昂然的生态的人们的故事，长久流传。

[ 2018年9月]

（注： 本文修改自作者《罗城仫佬族自治县青明山林场传奇》
　　为搜集资料，我于2018年9月编写了这个林场建设发展的稿子，许多素材取自场友和王欢场长的回忆录，在此一并致谢。由于大家很详细记述过林场的过往，为不与回忆录重叠，也为有新鲜感，所以写成了传奇。加了段四堡、宝坛风土故事，当作精彩纷呈画卷的历史渊源。描述的是我们林场的前世今生。谨以此纪念当年我们上山下乡50周年。由于时间跨度大，篇幅稍长。读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