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的幸福

崔云清

今天是减脂的第三天，今天一天的餐食是鸡蛋。

早上母亲给我做了两个荷包蛋，嘱咐她：“妈，再帮我煮4个鸡蛋，我在减肥，今天就吃鸡蛋。”

母亲随声应道：“好！”

我一边刷着牙，一边尾随着母亲进了厨房。

“你看，这鸡蛋还不‘聊’？（陕西方言，等同于“聊咋咧”，意思是好得很。）才十块钱一盘。”母亲注视着两盘鸡蛋，骄傲地说。

隔壁村子有个非常大的养鸡场，母亲的好朋友在鸡场上班，所以母亲优先知道了竟然还有“破蛋”一说，所谓的“破蛋”只是轻微的磕伤，相当于鸡蛋中的二级品，是比不得市面上的一类品的品相。因为养鸡场生意好，鸡蛋总能及时销售一空，所以，鸡蛋很新鲜，拿回来及时冷藏，并不会影响口感。反而因为超高的性价比，成为家庭主妇精打细算里标配的消费支出。

“就这价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呢？”母亲说。

难道是有人“炒鸡蛋”（炒作的炒）？当然不是。虽然是“破蛋”，也只是跟成色不匀称的鸡蛋搭配在一起的，其实，一盘里面也不超过三四个破了的鸡蛋。只是，有些妇女啊，挑挑拣拣——把大的浑圆的鸡蛋置换给别的鸡蛋盘。这当然是不允许的，倒还轮不到老板不允准，母亲的好友就第一个不答应。人都是有脾性的，即便是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农村，但你永远都可以相信妇女们的高风亮节和义气。

“虾有虾道，蟹有蟹道”，农村有它自成一派的生存法则。一个女人，一旦被“集体潜意识”贴了自私自利的标签，意味着你再难以如鱼得水。就比如，再小的芝麻官都可以say no。然后，有的人，就真的失去了买破蛋的资格。

这就是妇女们最为珍视的奢侈品，也是母亲为之自豪的荣光。

早上五点半自然醒，今天的早起没有焦虑的底色，所以很开心。母亲也因为一盘鸡蛋的快乐而心情不错，我们娘俩难得地聊了一会。

当我嘴角不自觉挂起的时候，突然闪现过一个念头：“崔，你是多久没好好陪爸妈好好吃饭，好好说话了？你总是自顾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开心的时候把自己封闭起来，甚至可以不用吃饭，愣是让一家人都习惯于我做个透明人。不用叫我吃饭，也不要留饭。

记忆中那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的母亲，竟主动说服父亲允准我随心所欲。心底不禁掠过一丝愧疚。

常常会难过于关心在意你的人因为爱你，而变得小心翼翼。

这几年的心路历程告诉我，成长如果真的有捷径，那一定是做自己。“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让自己成为自己，让别人成为别人。”显然，这种我觉察到的“小心翼翼”是因为爱我，更是我尚不能完全不顾不惧任何人做自己而残余的愧疚感。

更是我现阶段心力不足，缺乏内在动力的表现。那种深深的绝望感、习得性无助的交缠，常常让人陷入无意义感中。

这该死的文艺气息和没用的伤感。

对抗这种所谓“宏大”命题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找一个荒诞不羁的活法：只要你的欲望足够强烈，足够爱慕虚荣，足够理想主义，就一定能找到一个热气腾腾的活法。管它是不是“向外求”，管它是不是不高级，管它会不会段位不高，人在溺水的时候，抓住的哪怕是荆棘它也是希望。

没错，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减肥的理由。“身体是看不见的灵魂，灵魂是看得见的身体”，当一个人身体臃肿食欲膨胀的时候，从脑科学角度意味着较大的内耗，负荷很重的灵魂。从雕刻身体开始一定可以重塑灵魂——减肥——一个看起来肤浅又自我认同感不高的决定吗？不是的。

以前总在随大流的“向内求”，同时也主动摒弃一些自认为肤浅的、无稽的事，并且粗鄙地用这些标签进行一一标注。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任何外在的追求，实现的路径都是激活内在的过程。如此，才会多一些简单的小确幸。会踏实，会吃嘛嘛香，会一觉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