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释】封爵西河郡 相里元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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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释】 封爵西河郡 相里元出地（三）

泛黄的典籍记载，精美的碑石文字，沧桑的零藏遗存，悠远的村人衍传…对考释村名由来提供了多个维度的依据。

——题记

（续二）

三、碑文典籍对读

碑刻是中国常见的一种文化载体，承载着丰富的社会历史信息，刘勰《文心雕龙•诔碑》云：“碑者，埤也…后代用碑，以石代金，用乎不朽，自庙徂坟，犹封墓也。”碑文是“刻在石头上的历史”，早已成为重要的文献资料，信息丰富，可信度高。具有历史记忆的客观性和有效性。

典籍如灯，可以照亮世间，为文化的传续起到生生不息的作用，人类千百年的发展历史，浓缩在泛黄的典籍里，就像是定格历史的永恒。“日月交替，世事变迁，这些典籍不动、不改，像千年不老的智者，等着我来求问。”老子如是说。

两者对读，或许能给出一些参考答案。一是与《五代史•相里金传》比较，其行状内容大体一致，碑文比传书多出的信息有：封爵记载、姓氏的由来、世系的传承，卒葬地点等，可补《五代史•相里金传》所缺；可纠相里金，并州人之宽泛；可明相里金卒葬地点的确切。再同多部姓氏典箱比对，可正碑刻同成氏的“同”应是“司”之所误。这是碑文与典籍最为明显的区别。二是关于相里氏的由来，碑文与《元和姓纂》所载一致，皆为“至周时，晋有大夫里克，其妻司成氏携少子季连避地居于相城，时人遂乎相里氏。”这也是今人的共识，唯独对“相城”的所在地，两者均未按当时道、州、县给出确指，引起后人的聚讼纷纭。另外，碑文多出了记述避地其的境遇“协避窨全身支道，见因地得姓之由”的概括，是为对避地的细节描写，即“协同好避窨潜藏与保全身家性命”的现实困境刻画。为笔者引征当时“克妻司成氏，携少子季连，避地居于相城”时的栖身地，提供了重要且难得的参考。三是碑刻序文中追溯先辈时出现不同朝代的具体人物，“后有相里武 相里览 武任汉朝御史，览为前赵将军，盖轩冕相联，文武不坠矣。”相里武任汉朝御史，点明了其姓名、朝代和官职。

1、相里武，史迹未查到记载，查阅朝代和官职或许可明了其官职大概。御史是一种官名，秦代开始，御史专门作为监察性质的官职，负责监督朝廷官吏；《汉书•百官公卿表》：“监御史，秦官，掌监郡、汉省。”汉御史因职务不同，有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历代有设…唐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历代因其职掌不同，品秩及名称亦不同，大致可分两类：第一类、高级监察官员，即御史台长官，包括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第二类、为中级检察官，一般意义上讲的御史即是这一类官员，由于其职掌各异，故名称也不相同。西汉时御史秩600石，“员45人…其15人给事殿中…余30人留寺，理百官事也。”（汉卫宏《汉旧仪》）。给事殿中的15人称“侍御史”，由御史中丞率领，在宫廷中随侍皇帝，从事监察工作；其余30人，则在御史府办公，负责举劾百官的非法行为，监督行政、军事、财务等事务。御史的名称按其职务划分：监郡御史（监察地方行政）、监军御史（派遣至军中监督军政）、督军御史（督促、督率军事）等。东汉侍御史掌纠察；治书侍御史察疑狱。从相里金碑文中看，相里武任汉朝御史，尚不能判断西汉或东汉，职级应该是一般意义上的御史，而非御史大夫，御史中丞，若是，碑刻中应会记述“大夫”、“中丞”字样。《贾家庄镇志》大相村部分，认为相里武是汉景帝时（汉代第六位皇帝，前157~前141在位）任御史中丞。诚如所载，则为刘彻“汉武盛世”奠定了基础，完成了文帝到武帝的过渡。

初考清代版《汾阳县志.寺观》记载：北齐相里寺碑考释有官位的几人中有…右宝塔主前新兴太守相里方生，太守应是郡守，也即新兴郡的太守。

关于新兴郡，《三国志•魏书•武帝纪第一》：“建安二十年（215）…省云中、定襄、五原、朔方郡，郡置一县领其民，合以为新兴郡。”是为安置流民所设，治所在今忻州市。西晋、十六国、南北朝时建制较为混乱，晋惠帝元康元年间（291~299），新兴郡改晋昌郡，不久复为新兴郡，北魏时太平真君七年（446）改置为肆卢郡（肆州）；直至隋开皇大业年间（605~618）废郡存州，改为忻州。北齐是南北朝时北朝政权之一，由东魏权臣高欢次子高洋所建立，六帝二十八年。北齐天保三年（552）崇胜寺所立造像碑，刻有多位“相里”氏者，前新兴太守或许指肆州（用前字指代），相里方生名号，按时间推断：应是在肆州与崇胜寺造像碑立石前的这一时段，应属高龄（60~70岁），曾在前赵国皇帝刘渊新兴郡（一说隰城）的家乡做官（前新兴郡太守）。

　　2、相里览：前赵将军，笔者曾赴国家图书馆、北京图书馆查阅《前赵录》，内容只有一行（竖行）几个字，相里览，前赵将军，其它史迹无载。前赵（304至329）亦称汉赵，十六国时期第一个割据政权，揭开了“五胡乱华”的序幕，它是西晋晚期由匈奴贵族刘渊（字元海）建立的政权。304年11月，刘渊以复汉为名，在左国城（今离石）即汉王位，改元元熙，国号汉，308年10月，刘渊正式称帝，改元永凤。至329年为后赵石勒所灭，共历五帝，享国26年。八门城（今罗城村）即是当时刘渊为汉王时所筑（《太平寰宇记》有载）。相里览应是追随前赵国时的（偏）将军。《北齐书•文宣帝纪》：“天保三年（552）自黄栌岭起长城，北至社平戌，四百余里…”黄栌岭位于北齐南朔州西河郡（今汾阳）西北60里，其时征集大量民夫修筑长城。结合崇胜寺的造像碑（相里寺碑）末署“愿皇祚永隆，七世眷属，延及边地，咸蒙斯福”感知，除了佛祖保佑外…若七世眷属为实指，族人还希望这位前赵将军福荫后人，这从时间上推断或许是指向相里览。北齐时，帝王混乱、残暴、血腥、践踏伦理，为后世史家所不齿，多被称为“禽兽王朝”，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战乱不断，人民苦难…在这样惶惶的日子里，佛教的果报思想和普渡众生之说，成为人们聊以慰藉的媒介，希望通过信仰佛教而寻求慰籍，通过塑造佛像来摆脱苦难，浸成当时的习俗，北齐相里碑正是在这个时期建造的，目的是祈福广大众生及被征调的民夫一切平安！北齐碑上众多的相里刻字，尽管已是当地望族，仍希望得到佛祖保佑和先祖福荫的心态，显得更为迫切。

　　3、相里遵：

碑文继续写道：“公七代祖，唐相州刺史遵，其先冯翊人，远祖食禄西河，因居汾晋间，奈为汾州西河县人也。”此段落是碑文中第二次出现“其先”的用法，显示出相里金及其七代祖相里遵，不同于其先祖“因居汾晋间、食禄西河”的不同身份，提示出了七代祖的迁徙经历，并做了准确的记述，进而引出了下文从曾祖到儿孙（妻女）的世系记载，为封爵西河县开国男，改封西河郡开国侯提供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文史爱好者解读为“怎么能是汾州西河县人呢”的疑问句，应属误读、误译。从前述唐代封爵的爵位前冠以的地名案例，明显地可以分辨出来…

相里遵，同样史迹无载。但碑文提供了其任职地点和官职。相州，北魏天兴四年（401）以邺行台所辖六郡改设为相州，位于今河南北部安阳市与河北省临漳县一带。永光元年（577）正月，北周破邺城灭北齐，杨坚焚毁邺城，邺民全迁安阳，州治也一同迁往安阳；隋大业三年（607）相州改为魏郡，唐武德元年（618），复改魏郡为相州，隶属河北西路，后晋天福三年（938）十一月，置彰德军于相州。相里遵任相州刺史当在唐武德元年之后。这样，反向推算：相里金生于唐懿宗咸通十三年（871），其七代祖应是生于公元731~661年之间，（按二十年或三十年一代推算），则应是唐高宗李治显庆（因避讳李显，后人言为明庆或光庆）五年（661）至唐玄宗开元十九年（731）之间任唐相州刺史。（注：尽管未能查到相里遵的具体史迹，但还是有所收获，网查到了2022年凤凰出版社《唐刺史考全编》，或许此书能提供一点信息…待考）

客观的说，相里遵任唐相州刺史的时间，应晚于清代学者顾炎武、民国县长王堉昌推断的相里瑞碑的立碑时段，武周时（690~705）所立（相里忠详推算：相里瑞是相里金的九代祖）。

对于碑文中所记载的“七代祖遵，其先为冯翊人”，前文已述，最早的河西郡（吴起任西河守）在秦统一后已消失，划入左冯翊（由左内史改称）；此河西郡与西汉时的西河郡仅仅是接壤。而对相里遵任职相州刺史所在地，夏代时曾称作“西河”不假。笔者分析认为：冯翊与相里金碑刻上记载的封爵“西河县（郡）开国男（侯）己没有实质上的关联。前文中几张图片是客观的地理证据，任职相州刺史时，此地夏代确为西河地域，其时是为部落聚地，况且分封土地始自西周时期。与相里金封爵西河郡（县）开国侯（男），在地理空间上已无任何联系，这从相里金葬地可直接判断。

　　4、其他相里氏人

碑文受文字限制，只是代表性地将相里金先祖中一文一武刻录碑上。对读姓氏典籍《元和姓篡》、《通志•氏族略》皆记载：季连元孙见《庄子》，《韩子》云：相里子，古贤人也，著书七篇。汉有河堤谒者相里平，又侍书御史相里虎（武），济阴太守相里祉，始居西河，前赵偏将军相里览…”侍书御史相里武，前赵偏将军相里览前以文已述，现对相里平、相里祉、相里勤略作记述：

相里平：河堤谒者，汉代出现此专司治河的水官，开启了国家对大江大河进行专门管理的先河。“汉武帝以都水官多，乃置左、右使者以领之。至汉哀帝，省史者官，至东京，凡都水皆罢之，并置河堤谒者。”《汉书》载：河堤使者王延世使塞”，颜师古注曰：命其为使而塞河也。”《后汉书》李贤注引阚骃《十三州志》：“乃以校尉王延（世）领河堤谒者，秩千石，或名其官为护都水使者。”《晋水•官职志》：“东汉省都水，置河堤谒者，魏因之。”西安汉城遗址，曾出土有“河堤谒者”印，似可证明此官职。

相里祉：史迹无载，但姓氏典箱将朝代、职官和任职地点，还是作了准确的记载。济阴，因在济水之南而得名。济阴郡，汉置，曾为济阴国，定陶国，郡治定陶县。《汉书•地理志》：“约元延四年（公元前9年），济阴郡领县九…”

钦定《四库全书子部十一提要》元和姓纂十卷 类书类 记载： “ 臣等谨案…序称元和壬辰岁，盖宪宗七年也，…郑樵作氏族略，全祖其文，盖也服其该博也，…然于唐人世系，则详且核矣…幸原序犹存，可以考见其体例…然残编断简，究为文献之所徵也。乾隆四十年九月恭校上

总撰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总校官臣陆费墀。

　　钦定《四库全书•元和姓纂•粗校》：西河隰城，相里祉始居焉。今汾州相里城是也。魏郡冠氏县，祉十一世孙魏清和太守，洛干侯相里僧伽，因封始居冠氏县。曾孙造，唐河南少尹，生友宏、友谅。友谅，广陵博士。造弟迵，太子中允；生友略，试校书郎。

　　相里僧伽：《北史•列传•卷四十》载：“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武卫将军相里僧伽，开府韩骨胡，侯莫陈洛州为爪牙。”德昌元年，是为公元576年，北齐第六位皇帝高延宗的年号。按相里僧伽的30岁~60岁年龄粗略推算，其十一世祖【相里祉】生年即为：公元186年~216年之间，应是东汉时人。对厘清相里金与相里祉的辈分提供了参考信息，当地文史爱好者简记（2）言：相里祉是相里金的十六世祖或许误差不少；碑文中“公七代祖唐相州刺史遵，其先冯翊人，因居汾晋间，奈为汾州西河县人也”，指相里祉的可能性较大。但碑文提及的相里武，《贾家庄镇志》：“汉景帝时（前188年~前141年），相里武擢任御史中丞。“应早于相里祉，或许是相里祉重返祖籍的重要提示。也与相里金碑铭：“同源异派，分枝布条”能够互相佐证…

相里勤：战国时人，秦墨巨子，秦惠王时入秦（也有一说秦献公时），助秦国变法。作为相里姓氏最早出现的文献是为《庄子•天下篇》载：“相里勤之弟子…”其后的《韩非子•显学》又载：“相里氏之墨…”记载了墨子死后，墨家分化为三派，其中一脉为相里氏之墨，也称秦墨。作为战国时代的“显学”的儒墨两家，史书记载墨家笔墨不多，就连墨学创始人的墨子，《史记》司马公只留下了：“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孔子时，或曰在其后”的二十四个字。作为墨子后学一脉的相里勤，能查到的仅为“墨学四贤”之一，是墨子的第二大弟子。其生年、籍贯等，史料少见记载，笔者曾撰文做过探寻。相里金碑序文中：“武任汉朝御史，览为前赵将军”，将其先人追溯到前赵时的相里览，西汉时的相里武，记述清晰明白，只是祖籍地未作明载…典籍记载的相里氏得姓缘由与碑文记述一模一样，这可看作是“雪泥鸿爪”。而典籍记载的相里平、相里祉、相里勤，应视为“草灰蛇线”，沿着很是恍惚、隐晦不明的痕迹线索，仔细地寻找，认真的甄别，或许会有一些收获。作为小相里人的笔者，寻觅其踪迹，进而追溯小相里的起源，自认为是合乎情理的事情。因为清代学者朱彝尊、民国县长王堉昌都曾亲访小相村北“太师茔”的相里金碑和相里瑞碑，并且留下了：“庄子称相里勤之弟子是已”的记载，弥足珍贵！

　　1975年12月，湖南省云梦县出土的《睡虎地秦简》记载了墓主人“喜”的生平，曾先后担任令史、狱史、御史，还曾三次从军，参加过多次战斗，最后在任上殉职，随葬品中有大量竹简，涉及法律制度、行政文书、医学著作及吉凶时日的占书，格式方面与《墨子•备城门》以下各篇很相似，有专家认为是秦惠文王及以后秦国墨者的著作，考古学家李学勤指出：“实际上战国时的秦国，不只有法家一家之学，墨学的传流影响也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笔者查墨子卷十四：备城门第五十二至备蛾傅第六十三，亡佚五篇，现存七篇，与《韩非子》云：“相里子，贤人也，著书七篇。”正相吻合，是巧合吗？分析可能在韩非子时己经亡佚，才有韩非子“著书七篇”的记载。

相里勤作为墨子后学一派的旗帜性人物，西汉后“独尊儒术”，尽管名声很大，但李霞蒸在碑刻中没有记载，在当时是可以理解的…今人追寻之踪迹也是应该的。（未完待续）

2024年7月28日草于兴隆家园

呜谢：海见同学提供的任敬志造像碑（碑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