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們 (四)

德恩

往北京的雙層旅遊專列剛開動。

我們坐的是下層。

相對的三人座長椅，中間靠窗處設一小茶几。

出來旅遊正返程的客人一定多話，何況同走了一程。

我奇怪，與我正面相對的一位老哥始終不答話。一頭黑灰白相間，長短適中的直髮，連鬢角都梳理得伏伏貼貼；上身長袖襯衫，下身灰色「的確涼」西褲，腰束黑皮帶，褲骨筆挺直到褲腳，竟把褲腳口正中向前挺起了。腳上一雙油光閃閃的皮鞋。

言談間我注意到，此老哥雖然沒有參與這熱烈的交談，卻全神慣注，沒有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的任何一句話。

這樣興奮而拼力的交談，不久談伴們都累了，相繼離座鬆鬆筋骨去了。

我也離座，走上列車的上層。因為福建老哥上車前拿著車票和我對號，原來他就在我們同一列車的上層。

找到福建老哥，他正和鄰座談得歡，我也就離開到處走走看看。坐火車就比坐飛機多了活動空間。

當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時，發現正對我座位的那位老哥竟然和嘉華談起來了。

「應該快經過密雲水庫了吧？」

「水庫離火車路遠，應看不到。這是密雲區，密雲區可大了。」

「到處都一片綠，沒見到禿山頭。以前不是這樣吧？」

「環境治理比以前好多了。」

「風沙也少了吧？」

「少了。」

「見到的農家房子也漂亮。是讓人民富起來了。」

「看來你是‥‥‥」老哥語氣突然變得嚴肅，卻欲言又止。

片刻沉默後，老哥似乎來勁了：

「哪要看怎麼個富法？」

這樣的問題怎麼回答？

老哥看來已停不了：「1933年左祥雲貪污246元7角就被處決了；1942年肖玉璧貪污，克扣公款3050元判處死刑了；1951年劉青山貪污按現在算來才十多萬，是大貪污犯，處決了。」

嘉華低聲用粵語告訴我，老哥到北戴河休假是有人接待的。

此時有人站起來從行李架取行李。

「快到了吧？」我趕緊問。

「還未到，早着呢。」

「到了北京東站，我們用甚麼方法到地鐵站最好？」我不放過地問。

為我們總結三個可選擇的方案，終於讓老哥放棄了原來的話題。

「的士上有紅五星標誌的是信得過的士，開車的是共產黨員。」老哥補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