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毛垭大草原

海纳百川

地球上的天气一年比一年热，气候变暖成了人们夏日里绕不开常常提起而又无可奈何的话题。今年的七月才没开始几天，气温一升，不经意便是35度左右，烧得人心烦燥，不想做什么事，也做不好什么事，于是，朋友们便约起，川西避暑去。

川西避暑是近年来夏日里最惬意的一件事情，那个地方，一来，气候宜人，白天天高云淡，一件夏装不冷不热，早晚如初冬，凉意十足，让人快活不过。二来，夏日里，川西高原草原繁花似锦，到处花海青草，春意盎然，养眼养心养肺。三来，川西高原草原辽阔，绵延起伏，沟沟谷谷、山川河流、雪山草场交替，处处美景，线路众多，处处新鲜而不腻。所以，每年的夏季，去川西的路上游人如织，一条318国道穿境而过，“此生必驾318”就成了崇尚高原之旅人们的一种心愿。

去年的七月，我们游了川西鱼子西踏花踩草，走了观德结看贡嘎雪山，在理塘准备去格聂南线时，听说去那里必须提前预约才能通行，担心预约不上，只好折回北上，经新龙、甘孜，去了佛教圣地色达。心有所憾，今年自然就想补上，当格聂南线穿越成行的时候，苗路湾、冰激淋、老左、阳光曦泰与我提前半日出发，约定第二天在康定城与小伟率领的如酒夫妇、心语、白月光、句号、星星草、梅子等12人汇合，开启2024年夏日的川西之旅。穿越康定，越过雅江上的天路十八湾，再过康巴汉子的高原草甸，来到理塘，已是15日下午1时左右。

理塘，系藏语，"理"意为"铜"，"塘"为"坝子"，即广阔坝子有如铜镜之意。因理塘整个县域大部分地区海拔在4000多米以上，故，理塘又有“世界高城”之称。理塘县常住人口7万余人，虽是藏族、汉族、蒙古族、回族、纳西族、土家族、彝族、苗族、羌族9个民族的杂居之地，但以藏族人口为最多。这里，藏民族历史悠久，文化底蕴十足，有“千年藏寨”之美称。传说，理塘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转世的地方，也即是七世达赖噶桑嘉措的降生地。

仓央嘉措既是六世达赖喇嘛，也是位伟大的情诗诗人，他不愿当达赖喇嘛只想做个平凡的人而不能，只好白天当喇嘛，晚上偷出布达拉宫与有情人相会，过世俗生活。后被嫉妒其权位者所害，以不守宗教清规沉于酒色之罪名上告而被康熙皇帝废立。24岁的仓央嘉措在押解进京途中，不知所踪，神秘消亡。于是寻访六世达赖转世灵童的活动在西藏启动，藏传佛教关于灵童转世的程序众多，其中包括达赖生前的遗嘱，圆寂时面部朝向等重要的信号暗示。仓央嘉措什么都没有给后人留下，让寻找转世灵童的工作十分茫然。生前的不“配合”，或者命运早己注定了他的无力配合。当人们迎接六世达赖的灵童时，惊奇的发现灵童居然就在仓央嘉措的情人玛吉阿米的故乡理塘。这正应了仓央嘉措生前最后一首诗：“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的暗示， 他那：“我愿变做一只洁白的仙鹤，我不会远走高飞，飞到理塘就转回。”的不负如来不负卿，道尽了他一生的传奇和悲怆，他也因此留芳百世而被人千古传颂，理塘也因他而朦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理塘属于高原咽喉之地，东接成都方向过来的雅江，西沿国道318线去川藏交界的巴塘，北上甘孜抵国道317线，南下稻城亚丁，从乡城入滇，地理位置十分显要。每年的大部分进藏者必经理塘，理塘，也就成了千古文人骚客必经的地方。

理塘也是处高原环境气候的分水岭，人们沿318进藏，大部分都畏惧理塘的高海拔，为防高反，都避而远之，不是在海拔2600多的雅江住宿，就是越过理塘，去2500多的巴塘住宿。所以，理塘又成了人人向往，却又神秘神奇的地方。

理塘县以丘状高原和山原地貌为主体，兼有部分高山峡谷，地势起伏较大，向东南和东北倾斜，地形呈现明显的垂直分带，由低到高依次出现中山、高山、极高山等类型，在山地窄谷、宽谷和高山顶部夷平面又出现台地、多平坝、高山原类型。主要山脉有格聂山峰，海拔6204米。肖扎山，海拔5807米。克麦弄山，海拔5780米。库尔岗中山，海拔5601米。

艳阳高煦，出世界高城理塘县城往西，群山环抱之下高原草原连绵，到处牛羊成群，处处花海。公路沿弯曲的一条河谷穿行，这河，叫无量河，也叫理塘河、小金川，在理塘县境内又称为勒曲，在木里县境内则称为木里河、小金河，是雅砻江的一级支流，发源于沙鲁里山脉。

从无量河谷上行约30多公里，眼前愈去愈发开朗、开阔，一片辽阔的大草原无垠，四处郁郁葱葱，五彩野花绵延，吸引了无数游客搭帐和游玩其间，这就是被《中国地理》杂志评为中国最美的六大草原之一的毛垭大草原，青山、雪峰、白云、蓝天、牛羊、花海、各类游人让人目不暇接，呈现一股清新、脱俗和灵动的美。

毛垭大草原也叫大毛垭，是相对县城所在地的小毛垭而言的，属川西高寒草原，是沙鲁里山脉中最大的山间草原，应该也算是世界最高的大草原之一，国道318线沿着草原北部穿行数十公里，一直延伸至海子山脚。无量河从草原中部穿过 ，数十条大小支流在草原上流淌，然后注入干流。在纵横的河流之间，河两岸又分布着无数沼泽湿地，地表上碧草青青，繁花四溢。2019年我进藏的时候曾经短暂停留过毛垭大草原，蜿蜒的无量河草原边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白塔，据说，文成公主进藏时为美景所惑，曾在毛垭大草原住过一段时间，该白塔就是她所建的藏区著名的三大佛塔之一。

原本我们是计划去巴塘择地露营的，大家在毛垭大草原走走停停观景，有人便决意想在这个美丽的地方住上一晚，这也应合了大部分人的心意。于是，小伟他们特意离开了318线，相向沿着乡道往草原的深处走去，想好中选好，离开318线边热闹的人群，去独处一处最靓的美景，与七月的草原约会。

或许是人和导航都高反了，小伟他们选好地址发位置时，颠三倒四，我们两个车硬是找不到具体的方向，很费劲地前进、折回，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赶到具体地点时，已是下午五时多了。

营地选择在一处从高山下一路缓冲下来的大草原中，高山伟岸地耸立在云端深处，一些小山苞如丘陵形状匍匐在高山脚下，漫山铺上了一层碧绿的草皮，花期正旺，迎风招展，花草飘香，勾勒了一幅隐隐约约、起起伏伏高原草原景色。平地草原上，白色的毡房缕缕青烟飘向空旷的山野，却看不到人影和听不到小孩的喧哗。马群和牛群悠闲地点缀在草原上，若无旁人地享受着夏日最甘甜的青草。无数细流，有的从草原上淌过，有的从呈沟状的河谷里滚落。不久前可能下过暴雨，几条沟里的水浑浊如粪水，滔滔下流。也有一些河水清澈见底，让人视为神奇，一片蓝天下怎么会有不受暴雨影响的河水，大概这些河水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净洁却刺骨地寒冷。

我们就在公路边下的草原上扎营，花丛中车越往前开，感觉天地越去越大，人却越来越渺小，我们把车开进约500米，就再也不想进去了，既不想破坏花海，也觉得从这里透过无量河，眼前的草原、群山和背后的景一样美丽，天辽地阔，繁花似锦，远山如画，盘绕在远方的薄雾更若人间仙境，是这一带最理想的营地。

正搭帐篷间，一辆越野摩托车从远处发出很大的轰鸣声向着我们的方向驶来。到近前一看，是一位少女载着一位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姑娘看到我们有些疑惑和紧张的样子，开朗地自我介绍：“你们不要误会，这草场是我家的，你们可以在这里搭帐篷玩，我们不收费的。我只是来提醒，晚上有雨，帐篷要扎在高点的地方，不要扎在洼地上，那容易积水……”

通过交流，姑娘叫达洼卓玛，普通话也非常流利，她是位学医的大一学生，在四川泸州上的大学。脸颊上红红的高原红中透着一股坚毅和成熟，蓬松的头发扎着一圈胶圈透着一股野性。她骑的是一辆男式摩托车，是在远方放牛时看到我们才过来的。姑娘告诉我们，这边草场要几个月后才放牧过来，现在放牧在前面的草场，明天进山。她要我们把垃圾统好带走就行。

那位小女孩是达洼卓玛的大侄女，下半年上小学一年级，将在对面318线上的乡里学校统一寄宿。这边的学生读书，课程和内地一样，只比内地多了一门藏语课。小女孩很腼腆，不和人说话，也不答腔，但却很善良和解人意，我们给她一些糖果和水果她坚辞不要，达洼卓玛发话了她才收下。待我想与她拍照合影时，她主动靠近很配合地拥入我的身旁，手势做了一个“胜利”的顽皮动作，离开的时候，也主动地向我们频频挥手，摆动着再见的手势，特别可爱有趣和懂事。

达洼卓玛是健谈而好客的，知道我对在草原上骑摩托车有兴致和对藏民生活环境感兴趣，她便带我在草原上飞驰了一把，然后，又向她家直奔而去。路上遇上她妈妈，她俩叽叽喳喳了几句，她妈妈便满脸微笑地挥手向我打招呼。

快到她家时，几条车碾过后的泥巴地沟沟壑壑，她一边要我下车，一边大声地向她姐姐和嫂子大喊，说带朋友来玩了，要她们帮她先招待、接待一下。她姐姐出了毡房就朝我招手，径直友好地向我走来。一旁5、6个光着下身在一处小泥塘里玩泥的小男孩们也友好地一边向我挥手，一边喊里发出“扎西德勒”的童声。达娃骑车越过泥沟时翻了车，那些小孩们义无反顾地忙着抓上拉下帮她的忙，互助精神十分纯朴。

达洼卓玛家的毡房选在一处稍高的地面上，房内，除了生活用品外，比较简陋，有三、四十平米左右，外罩与所有蒙古包类似，毡房中间是个炉子，烟囱直插房顶，炉子烧着干牛粪、马粪，炉子除了办厨，还有个水厢可以利用火的热度烧水。房子中最显眼的是叠有一人高的三堆被子，地下铺着地毯，四周零星摆有一些制作酥油茶、酸奶、粘巴的生活器具。

达洼卓玛一家很热情，姐姐刚大学毕业，学的是翻译专业，普通话也很好，知书达理，话语没有达洼卓玛那么活泼。哥哥是位村干部，没有在家。嫂子没读什么书，不会普通话，除了热情的表情和一些交流手势外，我们并没有多大交流。据达洼卓玛说，过去，他们这里的人很少与汉族人交流（尽管我说我是苗族，她依然这样对我说），现在，也只有她们这些在外面读书的人与外人交流，没读书的，或不会普通话的都不会与汉族人打交道。

看她们围在炉子边准备给我弄东西吃，我赶紧阻止了她们。虽然天边依然霞光四射，毕竟己是下午六点多钟了，我们的人在营地那边办厨，应该也快办好了。她们没有招待我，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而我，于内心深处，却是十分感谢她们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原生态的藏民毡房里，第一次接触藏民真正的生活情形，也感受了她们无瑕的纯净之心。

达洼卓玛还告诉我，她们的毡房是随着牧场的变动而不断搬迁的。村子在山的另一边，那里修的全是藏式的房子，里面生活用品齐全，不出来放牧的时候，她们就在家里看电视。但她们从小到大，就是喜欢出来随大人游牧，她们喜欢游牧的生活，虽然比较艰苦，但是充满了自由和乐趣。她们的父辈和母辈就是这样，在游牧的生活里掌握了生产、生活的技巧能力，一代一代如是传承。

告别的时候，依然是达洼卓玛和她的侄女骑摩托车送我回营地，如同来时一样，三人一辆摩托车在草原上狂野，她的家人送我走出毡房，挥手告别我并目送很远。我内心真诚地祝福她们，无论有期，还是无期。

藏族小孩非常健壮，在泥塘戏玩的那一群小孩见我骑上车后，就一路追赶边喊边嘻笑着，其中一位小男孩跑的速度特别快，光着脚板，他居然一直就赶在我们摩托车后，双脚飞奔的频率，就如骏马奔驰，要不是达洼卓玛的侄女向他挥手再见，他一定还会与我们摩托车赛跑下去。我与那小孩互动，挥手告别，虽渐行渐远，但我却觉得他越来越高大，只愿他长大后充满希望，用健硕的力度和速度成就自己美好的未来。

达洼卓玛骑行的速度很快很稳，也格外拉风。我忘了带手机，不能拍摄飞驰的场景，达洼卓玛就刻意地把她的手机让给我摄像。她勇敢地目视前方，带我们向花的深处驶去，而她的侄女，不时地回头向我微笑，有时还应景似地配合着，做着友好的手势和动作让我录像。

达洼卓玛家也有马，就在她家牧场里，见我玩性足，她问我要不要骑马，想骑的话就可以去骑。只可惜时间紧促，不能耽误那边等待我的朋友们，所以，我不敢开口。但我也担心，没有马鞍的马不会骑，却又不好意思向卓玛道明。

到了营地，所有人都羡慕我的骑车奔驰，也纷纷向卓玛请求让大家尽情地溜一圈，达洼卓玛一一满足，也与大家相处如好友。直到苗汉子余兴未尽，说要帮她加满油以便尽情玩时，她才说，加油要去理塘城里。一想有几十公里的路程才能加到油，大家才自觉地停了下来。

晚饭的时候，大家都极力地挽留达洼卓玛俩人与我们共进晚餐，我们不知道这种湘菜达洼卓玛她们是不是第一次吃，是否吃得惯，但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不期而遇的友情正如眼前的花朵，开放正灿烂，芳香怡人。

吃饭的时候，又来一辆越野车向花丛中驶来，快接近我们时，那几个人把身躯伸出车窗友好地向我们打起了招呼。那是几位与达洼卓玛差不多大的少年，达洼卓玛有意避开了他们，悄悄地告诉我：“他们是和尚！”

那一群少年全穿着红色的袈裟，在我们不远处扎帐篷和弄晚饭。我问达洼卓玛认识他们吗？她说是他们村的，认识，但不怎么打招呼。我走进那群少年中，他们正煮着牛肉火锅，见我到来，友好地说“想吃吗？” 藏族人说话直接，很少拐弯抹角。藏族少年很多人从小就学佛法当僧人，我很想知道他们应该是叫和尚、僧人，还是叫喇嘛，待我回转想向达洼卓玛求证了解时，她已经骑车回家了。离开时，她还说，待她把牛赶回家后，一定会再来看我们，还要带上她家的酥油茶。

高原的天色总是来得要晚一些，已是下午八点多钟了，天空依然明亮如昼，天际边的晚霞由红变蓝变青淡，美丽多彩。吃饱饭了的人们在不同的地方争相拍照，九九和晏霁或许是第一次来草原，格外兴奋和任性，不停地换着服装跑来跑去摄像，高原草原早晚就是冷，寒风吹起，人们都自觉地加上了单衣或羽绒服，她俩却还要换穿裙子。一旁的简单见了，赶紧制止了她们，要她们必须加衣服，千万不能着寒感冒。高原上高反是正常的，感冒却是致命的，一些人出发前就吃增强抵抗力的葡萄糖粉和防感冒的藿香正气水以及其他一些防感冒的药，这确实很有效果。因为，高原上必须预防为主，一旦感觉有症状了，也许，确实就有点迟了。苗路湾就是个见证，他感觉头痛，在与他刚从西藏回来的爱人网上交流沟通时，他爱人要他坚持。第二天，他告诉我，硬是坚持不住了，他吃了一粒头痛粉，立马一切头痛的症状就消失了，他也完好如初。

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卓玛也没有如期到来。面对寒意，大家都默默他钻进了帐篷，直到大雨磅礴而来。

高原上的天气真是变幻无常，一天就能遇见几种气象，中意的天气，全靠福份。在高原，有些人很难见到一些雪山高峰的真颜，为了那一刻，有的可能要等上两、三天甚至都等不上。有的人，却能不期而遇，人们就把这归于缘。所以，在高原，看到美景，人们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缘分好，有幸遇见！

大雨一直持续地下，到了第二天早餐八、九点后都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们只好打着雨伞收拾帐篷，在车里用储备的路粮作为早餐。待驶离营地快进入318线时，前面的天空渐渐晴朗，后面营地的那一片天空也明亮了起来，青一块白一块地飘渺在徐徐升腾的云雾之中，这时，有人就可惜了起来，嚷嚷道：“要是再晚出发一个时辰，我们就赶上难得的大片了！”

一直挂念着用达洼卓玛的手机拍的骑车在毛垭大草原上飞驰的画面，离开时，我给她发了信息，要她把视频转发给我。直到晚上在格木住宿时才收到她的回复信息和视频。她告诉我，昨晚她家一头牛丢失了，找了许久才找到，天很晚了，考虑到我们可能睡了，她也就不来我们营地了。第二天，她又早早上山放牧，山上没有信号，所以，晚上回到家后才及时回复了我。末了，她还给我发了一段她拍的视频，蓝天白云下，一位姑娘骑着马站在山顶上，山下，就是她的牛羊……

那是她的生活，也是她的希望，更是我们许多人的向往。

（海纳百川2024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