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职场

用心言之

此文在“职场故事交流圈”2024年7月举办的【职场成长故事】主题征文活动中获“职场优秀奖”。

　　还有三个月就要退休了，不出意外的话，退休前我还能晋升一个职级，这样退休工资会多些。本着平稳晋级，不惹事生非的原则，我还是每天坚持上班，虽没啥具体事可做，但还是像当年初入职场的我那样，为单位扫扫地、抹抹桌子，弄得同事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我有自己的私心，因为晋级的时候，他们手中的票很重要。虽然自己“混迹”职场四十余年，大小也做过分局长，你能保证就没得罪过人？放低身段，笑脸相迎，关建时刻人家才会帮你，至少不会害你，再怎么让人瞧不起，也就三个月嘛，挺一挺不就过去了么？

可就在职级晋升的序幕刚刚拉开的时候，自己熟悉的老局长突然调走，来了个“嘴上没毛”的新局长。刚到任，就有人因酒驾通报，新局长被莫名其妙地问了责。于是上任的三把火，先从酒驾上烧了起来，发文件，查案底，一旦发现酒驾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一天，突然接到老孙的电话，要我去一趟监察室。我就纳闷：老孙原来在我手下，工作上有些不同意见和分歧，但调到监察室荣升主任后就与他没太多交集，此时让我去监察室，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来到监察室，一位小姑娘热情地给我端上一怀茶，老孙则笑眯眯地关上门，说了句“欢迎曾局长来喝茶”，听那口气，心里感觉怪怪的。

他先是“深情”地回忆了和我在一起工作的“快乐”时光，扯了些东家长西家短（指局内各股室之间）之类的废话，之后向小姑娘示意了一下，刚才还在分享着我们那份“快乐”的小姑娘立马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我熟悉的姿态。

和老孙一起工作近十年，在调查问询涉嫌违法当事人的时候，执笔记录的老孙，正是小姑娘现在的这种姿态，看来孙主任教导有方呀。

果然，老孙话锋一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问我有关酒驾的事。

　　酒驾？我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对老孙说“自己离开分局长岗位后，由于身体原因就没碰过酒，何来酒驾？”

老孙帮我提了个醒“任分局长的时候没喝酒开车？”

见鬼！我都离开分局长岗位五年了。那时喝点酒，为图方便偶尔开车在所难免，既便交警查处了，单位也不会管，因为当时要求不严，大家不都这样么？

于是不服气地对老孙说“当年我酒后驾车时你不也坐在车上么，为啥不制止？”

突然意识到这是在监察室“喝茶”，不可闲扯乱说。老孙也有些尴尬，查酒驾把自己扯上了，赶紧对小姑娘说这段话不要记录在案。

　　然后回头对我说：“有人举报，我们不得不过问。”

我望了眼在旁边一本正经地做笔录的小姑娘，改口说“真没酒驾，你可以去查，任分局长时有没有酒驾过，那就不记得了。”

“人老啦，记性差！”我补充了一句，似在委婉地告诉老孙，没必要为难我一个将要退休的人吧。

也许达到了某些目的，也许悟出了些什么，老孙也不再问，起身对我说：“我们先聊到这吧，没关系，都是同一个职场里的‘战友’，回去好好想想。领导要求严，我也是没办法，有问题主动交待，争取得到一个好的处理结果还是值得的。”

出了监察室的门，总感觉不是滋味，当年老孙在我手下，也是唯唯诺诺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像领导一样教育起我来了。有人举报？怕是你自己吧，工作上有意见和分歧正常，犯不着把多前年的陈年旧事翻出来吧，那会儿有酒驾经历的何值我一个？

　　转而一想，正值职级晋升的关键时刻，所有适合晋升的人都要监察室把关，有酒驾可是一票否决呀。老孙和我一样都适合晋升，此时找我谈陈年酒驾，难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到这，突感职场里生起一股阴风，飕飕地向我扑来，生性胆小的我，顿感后背拔凉拔凉。

不行，得找局长谈谈，虽然清理整顿酒驾的文件说的是“近年来”，但以我四十余年职场经历来看，相信五年前的酒驾，再拿出来处理不是他的本意，法律也有个追诉期嘛，一定是有人曲解了他的意思，或人为的扩大化了，在职场里，通过扩大化以达损人利己之目的的事还少么？

新局长很忙，我都怀疑他喜欢“昼伏夜出”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没特别情况，上午下班前会去趟他的办公室。终于有天“逮”到他进了局长室，急忙推门进去，却见一屋子的人在等他签字、向他汇报、听他指示，而老孙就在其中，不由得感慨和担忧起来。

　　毕竟事关我的晋级，便决定在隔壁的接待室等，也好想想如何向他汇报。虽然在分局长任上，无数次的向领导汇报过工作，但每个领导的性格爱好不同，也就决定了要用不同的方式方法去汇报，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这是职场必备的知识。这位新局长我不了解，也没正式见过，心里就有了紧张，也平添了几份焦虑，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

路过的同事见我一人呆坐在偌大的接待室里，都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以为我和新局长是老相识，召我过来叙叙旧，不然你一个快退休的人跑这来干嘛？这让我显得有些尴尬。

快下班的时候，局长室终于静了下来，我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毕竟从分局长岗位退下来后，就没向领导汇报过工作了，职场的一些规矩，怕也是忘得差不多了。

　　一声“请进”之后，我才推开门，一曲雄壮的《当兵的人》歌曲响了起来，吓我一跳，原来是局长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他一边拿起手机接电话，一边示意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听他通话的意思，好像有人为他准备了饭局，他找了个借口，经过几个回合的“拉拉扯扯”，最后不失礼节地把饭局辞了。这套路，我在老局长那儿没少见，不由得暗暗地佩服这位“嘴上没毛”的新局长，至少他不会去吃吃喝喝。

不过他设置的手机铃声，倒是可以判定他可能当过兵，果如此，那就好办多了，当兵的人性格直爽，做事果断，也好勾通。

等他接完电话后，我敢忙先介绍起自己来，他听完后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听过你的名字，分局长任上搞过一个创新项目在全市推广。”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不过现在局里在清理酒驾，听一些同事讲多年前发生的现在也要处理。”我接过他的话巧妙地把我的问题提了出来。

“乱扯！只是清理近年来的。”他想了想，好像发现了什么，赶紧说：“文件里没把这个近年来讲清楚，应该是近一年以来，让同志们误解了，不好意思，疏忽了。”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还真是个“嘴上没毛”的领导，少个“一”字，却被人拿来当令箭，让我好生害怕。

第二天，一张《一年来有关酒驾问题的自查表》摆在我的桌面，我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无”字后交给了监察室，老孙对我说是他给领导提的建议，把“近年来”改成了“近一年来。”我呵呵一笑：“谢谢啦！”

　　退休的那天，几位要好的同事请我吃饭，好多年不喝酒的我，还是经不起劝，喝了一口，心里五味杂陈：不惹事，并不意味着你没事，那怕是在最后的职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