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君柳如是诗文——秦淮八艳之一

沈江

河东君柳如是

沈江

明崇祯年间，甲申之变，强大的清军铁骑势如破竹地长驱直入中原大地，攻破了南都，一个新的封建王朝即将诞生。作为前朝遗臣，一方名士的钱谦益，仍然是忠于旧主，还是侍奉新朝，两条路如何抉择？摆在人面前，让钱谦益和柳如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是生，还是死、往左，还是往右，是殚精竭虑地继续守护的那一个即将灭亡的旧朝，这里充满了无数的起伏和转折，心情无法平静，心烦意乱地无法安宁。还是尽忠节守，以身殉国，象屈原一般“ 明明唐日月，应见楚臣心”，以死铭志。

这就是摆在人面前一种命运抉择，既然以死铭志的决心已下，双方商定：在一个初冬的早上，自驾了一叶小舟，来到西湖上。船缓缓地行驰向湖心，从日上三竿一直到夕阳西下，磨蹭了半天的钱谦益一直在船上徘徊。心在徘徊、船在打转，迟迟地不见惊人一举。湖面静谧，泛着月光，轻风拂过了人的脸颊；一个徘徊、一个坚定。柳如是显出一脸悲切而圣洁的表情，而钱谦益却露出几分不安和忧虑的神态；是死是活就在哪一霎那、一瞬间。星光璀璨，月亮温柔，平静而明亮的湖面波光粼粼，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船上摆着几样菜肴和一壶老酒，这是最后的晚餐。柳如是斟好酒，端上杯，缓缓地说道：“妾身得以与夫君相识、相知，此生已足矣！今夜又得君同死，死而无憾！”钱谦益也受其感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舍生取义，多么英勇，无畏地面对死亡。柳如是拉起钱谦益的手，平静地说：“我们去吧！”这一声去吧！将钱谦益从酒意中惊醒，急忙松开手，伸到水里，搅了搅道：“水太凉了，老夫身子骨受不了，不如我们改日再来吧！”这一句水凉，阻碍了他们的举动，也没了下文。水凉有何妨，如若投湖，还在乎水凉吗？看到夫君如此退缩，难舍此生，反倒让柳如是坚定了信心，一跃而下，不惜一死，实现了一个普通女人不应有的壮举。而堂堂七尺男儿，一代大儒却在生死面前，表现得忧柔寡断，让许多人大跌眼镜，感到汗颜。

那么，钱谦益与柳如是怎么相识、相爱，又怎么走到一起的呢？天启元年，主持浙江乡试的嘉兴人朱治向老座师钱谦益介绍了在吴越这一地方出了一位姿韵绝色，才艺双全的美人，这个人就是柳如是。崇帧十一年初冬，供职京师的江左才士钱谦益，本已高居礼部侍郎之位，眼看又要提升，却因贿赂上司之事被揭露，不但受了朝廷的杖责，还被免去了官职，削籍还乡。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对钱谦益打击很大，心境也黯淡得许多，如同走入进漫长的黑夜，无奈回籍南下，途经杭州时，落脚在杭州一位名妓草衣道人家里。这一天，闲来无事，钱谦益在无意中在草衣道人家中的茶几上看到一首小诗，轻声吟诵起来：“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最是西冷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好一首清新雅致的诗句，感人至深充满了情意。是谁写的呢？一首诗能得到诗词大家钱谦益击节赞赏，实属不易。问道：才知是柳如是，她又是谁？何不约来，明日一道去游玩西湖，感受大自然的美景。

第二日，一只画舫船载着三个人悠悠地荡漾在西子湖上。风清清，水柔柔，初见柳如是的钱谦益，让人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犹如春天般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点亮了整个世界，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这姑娘生得娇小玲珑，忽闪忽闪的两只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与人相处，落落大方地毫无矜持，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钱谦益感觉与她相处，人也变得年青，心态也活跃起来了，这是一种心与心的默契，是灵与灵的共鸣，在他们的每一刻都交流着情感。

这就是美景加佳人，置身于这片青山绿水之间，让钱谦益在美人的陪伴下，半是风光半是你，时光仿佛静止，让人沉醉于这份美好之中，心旷神怡地让人陶醉。崇祯十三年的冬天，钱谦益离开那次旅行已有两年，这年的冬天特别冷，他居住的“半野堂”门前冷落，很少有人来访，显得冷清、孤寂和失落。

一天的午后，钱谦益正在书房内打盹，有人递来了一张拜贴，上写着：晚生柳儒士叩拜钱学士。有人来了，柳儒士是谁？这名子似乎未曾听过。待到钱谦益来至前厅，一个人对着钱谦益深深一辑，恭敬道：“晚生冒昧造访，还请见谅！”只见一位身穿兰缎儒衫，青巾束发，一副富家子弟打扮的人站在他面前，钱谦益细细打量，仔细观察，原来是二年前一道游览西湖，女扮男装的柳如是。这让老夫感到意外，激动不已地惊喜万分。一个弱女子，能主动前来拜访，像是预示着未来的美好，心头有着一份期待。就这样，柳姑娘在钱谦益的“半野堂”里住了下来，冷落的“半野堂”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山不见我，我便去见山，山前不相见，山后总相逢！一个人情感、一个人缘份，就这样绕来绕去，又绕到一起来了。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的身影时常出现半野堂里，彼此相处得和谐默契，仿佛是天生一对，心情愉悦地神清气爽。为了感谢柳如是的相见之恩、相慰之情，钱谦益在附近的红豆山庄中为柳如是建造一座小楼，谐音“我闻室”，暗合了柳如是的名字。小楼落成后，钱谦益写诗抒怀：“清樽细雨不知愁，鹤引遥空凤下楼。红烛恍如花月夜，绿窗还似木兰舟。曲中杨柳齐舒眼，诗里芙蓉亦并头。今夕梅魂共谁语，任他疏影蘸寒流。”那幢楼是他对她爱的回应，散发出爱的光芒。

钱谦益的一片深情，也让柳如是激动不已。她毕竟在风尘中历尽坎坷的女人，能得到大名鼎鼎的钱谦益青睐，大起大落就这样变化无常。他人虽是个花甲老人，浓浓的深情比一般的少年公子还要纯真，一心一意，相濡以沫地相处、交织的融洽，琴瑟合鸣，相敬如宾。柳如是为了回赠对方一片深情，诗曰：“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此去烟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珍贵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虽然他们间年龄相差悬珠，但不妨碍他们之间的爱意。真如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我是他的天下无双，他是我的念念不忘。”

这年的夏天，钱谦益正式将柳如是娶进了门。婚礼是在一只宽大华丽的芙蓉舫里举行。舫中摆满了丰盛的洒菜，数十位好友一同前来祝贺。高冠博带的钱谦益与凤冠霞帔的柳如是拜了天地，喝下了交杯酒。柳如是问丈夫爱她什么？钱谦益道：“我爱你白的面，黑的发啊！”言外之意是无处不爱。钱谦益反问道：“那你又爱我什么呢？”柳如是娇嗔地说道：“我爱你的白的发，黑的面啊！”说完，嘻笑不止。就这样，一对真心相爱老少夫妻终于走到了一起，平平淡淡诗意般地生活了几年。

清军来了，鞑靼的铁骑扫荡着整个江南大地，种种残暴的景象深深地刺痛了柳如是的心。为了民族的大义，为了自身的生存，有人铁骨铮铮，永不屈服；有人却是忍受屈辱，委曲求全。一个曾在青楼蹲过，但心气很高，却有着一种深厚的忠君思想和家国情怀；一个长期在官场厮混，官位显赫，面临着民族气节时，却表现得贪生怕死，优柔寡断地下不了决心，这区别太大了，犹如参商二星，闪耀与黯然，遥不可及，光芒各异。有的人不得不剃发、梳辫、做官，为了官名，苟活一世地去侍奉新朝。

柳如是却是一介风尘女子，表现得完全不同，不但有女侠的义举，还有高尚的情操。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气节、傲骨、才华、情愫上不低于任何男士。正如清代女作家林雪在《柳如是尺牍小引》中赞誉为“琅琅数千言，艳过六朝，情深班、蔡，人多奇之。”

人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一代名妓柳如是，不仅有着千种风姿，万般风情的韵味，还有着一种心系家国，任何男人都没有的豪迈；她蕙质兰心，玲珑剔透，主动追求文坛盟主钱谦益；她赤胆忠心，刚毅果敢力劝钱谦益一同殉国，全力援助抗清义军；她傲雪欺霜，为维护钱家不惜以死抗争，是一个活出真我的“乱世佳人”，是那个时代最为传奇的巾帼英雄。

排津《河东君柳如是》

书斋困盹人来访，儒士拜贴揖让恭。

熟脸似曾何处见？内心忆起与谁同。

拙集遗落轻声诵，画舫神游印象重。

仰慕一别魂徼绕，分隔两地梦觉空。

断桥相去心思重，远道踏来积愫浓。

老少黑白委身许，贫穷富贵愿随从。

持之旧主名节保，奉上新朝生死忠。

月上水凉磨蹭久，鸿儒不抵绛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