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拜师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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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四年初，十九岁的我告别了相依相伴的乡村田野和家人，调到离家三十多里远的场办企业水泥厂。在灰尘弥漫的车间做送料工半年后，被分配至机修车间学钳工。

对于一个初出家门不久的乡村妹子，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同事，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工作。特别是厂里那些陌生的机器，如庞然大物般让我敬畏，甚至还有些崇拜。它们的神奇之处，是可以将以前只能铺路的石灰石，粉碎成细细的石头灰，然后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序，把一个人不能合抱的大顽石，变成修建房屋和道路、大桥、各种基建工程建设的主要建筑材料之一。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我一个羸弱的女孩子有一天会和这些铁家伙们成为朋友，操纵着整个生产流水线的设备管理和安全保养，这些都离不开胡师傅的言传身教。

那天机修车间许主任带我来到一个和我父亲年纪差不多的老师傅面前说：“胡师傅，小熊以后就跟着您学钳工。”胡师傅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一言不发，好像嫌弃我是个女孩子。旁边站着两个男青年，其中一个笑嘻嘻地说：“欢迎小熊！我姓陈，他姓刘，我们比你早来三个月，以后我们都是胡师傅的徒弟。”我对他们点点头：“谢谢！”

我偷偷问陈师兄：“钳工是干什么活的？”师兄答道：“全厂的机械设备制造、安装、维修都是由钳工负责。”“啊？”我吃惊地叫了一声，心想这工作该有多难哦。

胡师傅是汉口某大厂退休的八级钳工，退休后被家乡新建的水泥厂请来给设备做配套设施，并带几个徒弟。七十年代初懂设备的技术人员非常少，胡师傅是稀缺的技术人才。

因为水泥厂的设备又大又笨重，老师傅都不喜欢收女孩子做徒弟。一个球磨机的螺丝直径30毫米，加上螺帽比小孩子的胳膊都要粗。用来紧固螺丝的扳手一米多长，这工作需要非常大的力气才能完成，也难怪胡师傅不欢迎我的到来。

机修车间有两个钳工小组，另一个组长李师傅，本地农机厂调来的，技术比胡师傅差多了。他也带着三个徒弟，两个男青年，一个女青年蔡姐，他们都比我早几个月调来机修车间，蔡姐不到半年吃不了苦调走了。

我笨拙地开始在钳工台上学锯角铁，胡师傅在角铁上划好线，让我们三个人用钢锯操作。两个师兄轻松自如地进行锯削，而我则不知道怎么下手。学着师兄的样子，钢锯却不听使唤，锯条断了一根又一根，角铁一点没锯到。这时胡师傅拿起钢锯，给我讲使用方法：“第一：锯条安装，锯齿朝前，无扭曲，松紧适度。第二：起锯角度控制在15度，以免锯齿被卡住，起锯时压力要小，速度要慢，往复行程要短，待锯缝深度达到1-2mm 后，可逐渐锯削。第三：站姿与握法，身体与工作台成45度角，左腿向前小半步，重心在右脚，前腿略弯曲，右腿保持挺直，身体保持轻松，不要过于僵硬……”。胡师傅耐心讲述钢锯的操作方法，我都牢记在心里。胡师傅还说：“钳工的基本功是锯削、锉削、錾削、还包括画线、钻孔、扩孔、鉸孔、攻螺丝、套螺丝、刮削、矫正、研磨、弯形、铆接、焊接、装配、调试……等等。还要熟练掌握各种钳工工具和设备的使用方法，比如：手锯、锉刀、钻头、绞刀、活动扳手、老虎钳、游标卡尺、千分尺、百分表等。

几天后我渐渐摸着使用钢锯的门道，慢慢能够和师兄一样锯得又快又好，只是两个胳膊又酸又疼，双手磨起的水泡破了，用手绢包上继续工作。胡师傅教我学下材料，角钢宽减厚度，锯掉两个45度角钢宽度，把角钢对折变成了90度的角，真的好神奇。后面跟着胡师傅学用锉刀、錾子，做这些活既要体力，更要技术。那个年代车床刨床价格昂贵，没有经济实力购买，辅助设备靠人工完成。特别是学錾削钢轴上的销子槽，那真的是蚂蚁啃骨头般，在钢轴上錾出槽子。无数次锤子砸到手上，也得咬牙坚持。销子槽精度要求极高，随时用游标卡尺检查，不能有丝毫误差。一个球磨机钢轴1.6米长，直径160毫米，经过车床加工好，其价格不菲，绝对不能出现偏差。还有做销子，也是个技术活，带动那么大的球磨机运转，就靠销子链接传动系统，误差要求在0.001毫米之内。

胡师傅看着很严肃，让人感觉难接近，很多人说他清高持才自傲。我感觉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他如果喜欢或者看得上你，他会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技术教给你。前提是你要好好学，吃得了苦，还要有悟性。师傅的一身技术那不是吹的，厂里所有的设备，除了主机是买的，其他配套设施都是他带着我们一起去参观别家工厂设备，自力更生做出来的，给国家节约不少了资金。

有一次球磨机由于车间工人忘记了加油，球磨机的主轴合金瓦拉了，胡师傅带着我们三个日夜加班，将笨重的机身用葫芦吊起来，把合金瓦拿出来用三角刮刀反复刮，瓦和主轴的接合面必须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经过半个月的工作，终于圆满完成任务。

近半年多的时间里，我跟着胡师傅和师兄，跑遍了全厂每个车间的角落。在制作和维修过程中，熟悉各种设备的性能和工艺，对全厂设备了然于胸。

半年后厂部要求机修车间派三个人跟班维护设备，每班一个人。许主任让两个师兄和我一起去，我心里只打鼓，吓得不敢说话。胡师傅知道我们不敢接受任务，对许主任说：“他们三个可以胜任工作的。”然后看着我们语重心长地说：“没事的，今天我带着你们从头到尾转一天，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你们，凭你们的技术和能力，相信你们都会圆满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一天里，胡师傅带着我们从破碎车间—生料球磨车间—立窑车间—熟料球磨车间—包装车间，每一个传动部位需要特别注意机器设备的油量，球磨机身上的螺丝松动必须停机加固，提升机的链条，运输机的皮带扣等等，详细讲解介绍如何观察和解决。

我们是三班倒，三天转一次班没有休息。胡师傅让我先上早班，他整整陪着我在车间转了三天，让我放心大胆地去工作，他说相信我会干得好的。还告诉我如果球磨机螺丝松动了，让车间主任帮忙紧固。

在胡师傅的鼓励下，我一个人开始在全厂设备值班巡视、维修、保养。由开头的紧张到后来熟悉和摸索出经验，很快就适应了工作。我们三个人担任设备的巡视后，由于及时发现问题并解决好，从来没有出现重大设备事故，保证了工厂生产任务的完成。我们也没有辜负领导和胡师傅的信任，出色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机器的轰鸣声，犹如一首欢快的圆舞曲，伴随着我的青春，见证着我的成长。我有幸遇到德才兼备的胡师傅，对我们的技术指导与帮助鼓励。

谢谢您！师傅！

文字/XHR

图片/自拍

2024-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