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棉袄

白家老六

　　妈妈珍藏着一件小棉袄：黑色棉布缝制的、我两三岁时穿过的棉袄。在那个物资匮乏、孩儿众多的年代，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洗洗浆浆缝缝补补后，老三老四接着穿。作为家里的“垫窝”老六，我穿过的这件衣服因为没有人接力穿而保存了下来。

　 说是老六的棉袄，说不定里子是老大穿过的、面子是老二的、棉花是老三老四老五的。可这件衣服又是那么的干净、整洁。这也是勤劳好强的母亲在那个年代能够最大程度上给我们的精致生活：衣服虽旧却清爽。

　　记忆中，这件棉袄装着妈妈最珍贵的东西、装着全家的幸福与希望，有父母的身份证和结婚证、孩儿们的奖状、粮票布票钞票和存折。

我家的收入是固定的，庄稼的收成、鸡鸭兔猪牛羊马等家畜的变现、熬制土盐。每一项的微薄收入都倾注着父母的艰辛和汗水。每有一项微薄收入，母亲都会小心翼翼地存入这件棉袄里，积少成多后留够日常开销，其余全部存入活期存折，这是我们的季度或年度开销—赡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们小初高的学费、购买化肥种子、适时添置一两件家具或生活交通工具。活期存款累够一定数量后便转成定期存款，这是我家的三年计划五年计划的开销，砌房盖舍、我们兄弟姐妹上大学和娶娉、爷爷奶奶的医疗费用。那些年，家里一有用钱的地方，只要妈妈打开柜子拿出这件棉袄，我们的心里就踏实了，知道这件事情能圆满解决了。

　　我家最困难的时候，是盖房子连着大姐大哥成家的那几年。有次开学时，父母东拼西凑才把上大学的二哥三哥的学费准备好，我和二姐的报名费还没着落。我们姐妹俩就有些许不安，因为老有亲戚和邻居说：“女孩子，培养她们干啥呢！”记得那天父母仍是早出晚归的忙碌了一天，晚上虽然没有打开衣柜拿棉袄，却变戏法似地、疲惫地拿出了我俩的学费……原来棉袄给我们的安心踏实是因为里面藏着父母的爱、担当、艰辛和高瞻远瞩。

　　随着六个儿女成家立业，父母跟随哥哥们进城，棉袄留在了老宅。妈妈也有了更好的存放东西的包包盒盒。去年回老宅，老妈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这件棉袄，我们都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却翻出了许多老妈认为珍贵的东西。我淘到了好多自己忘了的或是认为早已不存在的东西：毕业论文稿、自考成绩单、粮油本、发表在报纸期刊上的文章小剪纸、大学时写给家里的书信、中学毕业证、小时候和朋友的合照、甚至刚接触电脑时那些看上去高大上的卡片……这些当时我认为没用而随手丢弃的东西，却被妈妈珍藏了几十年。我当年的认知是：有了大学毕业证，初高中毕业证就没用了，有了本科自考毕业证，成绩单就没用了，所以就随手丢弃了。后来人事局整理档案发现没有成绩单，多次催促让提供，我只得两次请假回大学补办证明，却从未想过它还存在。还有那些儿时朋友的合照，当我翻拍后给朋友们看时，她们都激动的要命。那些书信，现在读起来才知道自己也曾那么幼稚懵懂过、也曾有过那么多小美好、小憧憬、小奋斗、小情怀、小心思，读着读着竟在不知不觉中翻越了与自己孩子的几个小代沟……

　　现在一遍遍地翻看着这些东西，觉得是那么的珍贵。

　　妈妈珍藏的这件小棉袄，我们全家人一直心心念念，因为它一直装着满满当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