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片段—— 青春手记

海天一色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遵医嘱少看手机,终日闭目绝尘又靡日不思。一番眼花缭乱,邂逅并非偶然——春风十里早吹过,520啥东东?查百度,原来谐音梗。无奈“序言”如钩,痒得蠢蠢欲动,不顾一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六十年前的60年代,66,67,68三届小学生,一齐毕业在69年的初秋。绕操场一周找自己的小学报名,偶遇从前班上女同学,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想起有次下课玩游戏,她在前面跑,从滑梯下面往上爬,我在后面追,抓住了裤脚,哧的一声扯下一块补疤布,放书包里天晴落雨都不曾丢。今天她也在,长高许多,辫子老长,眼光火辣。毋容置疑,咱钻进人丛快快的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停课闹革命”的特殊时代,放敞几年,裹染得五颜六色躁动不安纯情似火。小学一个班的同学,进中学还一个班,成建制的青梅竹马。铃声一响,风一样涌进楼道,木楼板吱吱作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掀开桌板,塞进书包,旋开钢笔,转身对她说:“吸点墨水。” “你用啥墨水?” “红岩。” “那你吸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复课还兼革命。全校师生操场听红头文件。文革焚烧的大楼立在身后,金色的小花从黒黢的窗洞成簇盛开。秋老虎果然热得哭,席地而坐军代表说当军训。我们汗水长流口号震天,散会时衣服湿,两千多屁股也湿,拍的拍,扯的扯,走路一拐一拐。</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人多,教室“轮上”。新生难管,乖的女生都招眼,自己全然不知被无数双秋水望穿。校园内的特洛伊械斗都约好在校外偏僻的巷子头,军帽海魂衫白网鞋砍刀钢尺,狭路相逢,衣袖里抽出家伙,锵锵几回合,败者逃,胜者追。期末不到,摘帽论英雄,数刀疤,疤多就是草头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亏得校领导空前绝后的强悍,军代表工宣队加校长。班级编成连排,老师一眼瞅着外面的喧嚣,一面谨小慎微地捧着课本。语文数学,政治思想,工业基础,农业基础,音乐和英语,哪一科都没有正式考过。成绩不重要,得规规矩矩的玩。</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毫无顾忌敢管的是工宣队,老师要我们有事先向队长汇报。王队三十多岁,面廓分明,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一脸严肃,对男同学常用眼神说话。张师傅叨我们不珍惜读书,一有差错就跟祥林嫂一样的唠叨:“你看,你看,眨个眼睛就戳拐,我还看倒起的在!管你们这些娃儿呀,比高射炮打飞机还难(曾参加过抗美援越)。</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上课时,王队的分头和眼睛时常从教室后门的玻璃上出现,或在远处的大树后露出一只眼—— 对于抽烟打架谈恋爱以及一切的歪风邪气,“你就是块钢我也给你折弯”。王队不止一次在会上斩钉截铁。由此而来,猫抓老鼠的博弈尤如硝烟弥漫的战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军代表接触不到,后来听人说:毕业前谁可以留下来上高中不用下乡插队,一个班给几个名额等等,都由他们管。其实也不稀罕,大学都停了,高中算个屁。遵循《五﹒七指示》:“......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1970年的5月,一纵人马浩浩荡荡开进市郊不远的一座兵工厂学工劳动一周。</b></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眄一眼我们松松垮垮七长八短的背包,老兵王队两眼一瞪,差点憋过去。他喊着一二一,队伍雄纠纠举着红旗,迎着晨曦向南岸挺进。兵工厂造子弹,大得见不着围墙,学工一周,没有进到车间见到机床和工人师傅说上一句话。吃饭有车送到路边,炊事员轮勺,一勺饭半勺菜。车间之间的公路是我们劳动的地方,今天码一堆碎石,明天把一些东西从一个地方抬运到另外一个地方。不过我们依然兴趣盎然,终究是离了家,脚踏在工厂的大地上。场地转换通常都在歌声中进行,文体委员老是起音毕业歌或者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偶尔来一次向前向前向前,歌声中的步伐,步伐中的歌声,比音乐课更得劲。</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天下雨,野外无法作业,到达礼堂的时候唱的红旗飘飘军号响。会场只有几排椅子,感觉平时不大用。讲话的领导是一位师长,军帽下露出缕缕白鬓,用湖南话讲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一个多小时,大家站着,雨衣的水一滴滴从脚背流到地上,又汇流到大门外的野草。原汁原味的长征,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上次学农劳动给我们讲话的是一个生产队长,主要讲这个队有阶级斗争,说队上还有一个地主和一个富农。我马上就想到了刘文学的事迹。本来要组织一次批斗会,但是天天下雨没地儿开,也就罢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四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个废弃的仓库,住全班男生,脚对脚睡通铺。大灯贼亮,拉线开关踮脚也够不着。茅厕老远,睡前都去林子里扫机枪。熄了灯,通风口月光如柱,家里面没有过床前明月光的感觉,于是便兴奋遐想。喧闹一阵即被“镇压”。几十双胶鞋脱出来臭味相同,三分钟不到跟猪一样,睡死了没人起夜,青春时期前列腺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全连八个排四百多人唱着歌,走进工厂一个车间的食堂。王队殿后,轱辘轱辘的推拢大门,亲自上了锁。转身过来正颜厉色地踩上櫈子,打量一圈欲言又止,再一步跨到桌上,顿时就有了威风的讲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严肃!不准嚷!不准笑——今天,今天是吃忆苦饭,这个......这个——各排长注意,发现有捣乱破坏分子马上报告。这个......这个,咱们眼前这碗粥,以前的穷人根本就吃不上,所以,你们要胸怀全球,放眼世界,想一想,解放前劳动人民过的什么日子,吃不饱也穿不暖,日日夜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想一想,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挣扎在死亡线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们安静了。低下了头,注视着眼前的碗:黄黄的玉米粥,绿绿的菜叶。准备好沉重的心情,就开始往嘴里送。瘦猴拐我胳膊,示意看碗—— 他的碗里扒拉出了肉!一小块一小块的,我也找到了。再看周围,出奇的静,只用眼神交流。意外的惊喜,冷静的虔诚。碗勺的声音很谨慎,听得到喉结蠕动。慢慢地嚼,嚼了半个世纪,后来同学会一拿筷子老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食堂出来临江,有一段通往住处的公路,石子路碾压得坑洼不平,听说是有坦克开远处去打靶。但两边景致颇好。对岸山峦连绵,系在半腰的一缕白纱,似云似雾。路边的夹竹桃密密匝匝,间或缺了一段,走近豁口看出更远:倾斜的沙滩向水边延伸,江边有人在滩石上游动,月光如银,映出了洗衣的剪影,朦胧中渐渐的婀娜。</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水面映着银色月光......”有歌声悠然地传过来,我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瘦猴拉了我一把,压低了嗓门:“听到没有,她们在唱“黄歌”,一群女生,下午来单把你的衣服搜走了。” 听出语气有些嫉妒。而我的心砰砰的加速了,心思开始“复杂”起来。再前面还有夹竹桃林,离江边更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前推进。</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这些女生,想不到一出校门就“放开”了,平时一说话还脸红呢?这是她们在唱吗?其后的岁月,我一直喜欢看画展。我在寻觅一幅画,哪怕有些相似的也好。</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月光静静地洒在江边的砭石上,微风轻拂她的秀发,江水伴奏起崭新的释放,没有这么好看的海市蜃楼,荷塘月色也不要来媲美——我正从白净草原出发,骑一匹白马,向着江边一步一步走近,等待她的那一声尖叫——此时此刻,此时此景,这歌甚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这幅画一直在我心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回到住处,瘦猴还为女生都敢“黄”而愤愤不平。王队只管得住我们男生,女同学多自由。我们得想法把他挤走,换一个来管我们就好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瘦猴说干就干,纸笔递到我面前:“来、你记下来”。甲先说:“他的工作方法简单粗暴,昨天居然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们瘦猴从队伍中一把拧出来扔在草地上。” “没有,我自己没有站稳” 瘦猴不想大家把他当根草一样。乙说:“ 他光是喊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他自己一冒火就一副动手打人的样子。”丙说:“他只会对我们男生凶神恶煞,对我们的女同学,都是一脸的笑。”丁说:“我们每一次和别班打架,还没有开打,他就撵起来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听了半天,感觉不算个坏人。构不成“弹劾”理由,会议便罢了。最后还是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坏,我们先来坏”。给他弄点事情出来。变坏的第一件事,黄歌今晚没法唱了,一人讲一段黄色故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大家推我开头。想了一阵,“卖油郎独占花魁”够黄的了。瘦猴撕开一包“嘉陵江”散在“床上”随便拿。我带头点起烟即开了头:话说.....门外突然唱起戏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瘦猴正起身要去招呼,老师已拎他进来,蓦见一屋烟雾缭绕,大吃一惊,顿在门口,然后把手表举过头顶:“你们看钟,五分钟后熄灯。退出门之前,狠狠地盯了我一眼。</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们的“坏”还没有开始发展 ,就被第二天的重大事件冲垮了。第二天是5月21日,下午我们整队去工厂广场,感觉要有什么重要事情会发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除了我们,这次看到了工人阶级的队伍。举着红旗,推着锣鼓,列成方队,尤如一股雄壮的钢铁洪流。还有戴红袖章和钢盔的民兵提着枪,抬着两个箩筐,径直上了广场两侧的堡楼。</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高音喇叭全文播送了人民日报震惊中外的520声明。顿时,锣鼓声震耳欲聋响彻广场上空,口号声此起彼伏地动山摇,堡楼上的人都站起来了,举起了五六杆枪,哒哒哒哒对着天空扫射,我闻到了硝烟的味道,看着它一阵一阵的从我们头上飘过广场。现在不是西风压倒东风,而是东风压倒西风!感觉真的要向美帝国主义开战。</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秋色的浓荫罩着百年母校重游,街道已打造成网红,打卡人拍建筑和岩壁上斜撑的黄葛树,我在找它的从前。报到那天好像昨天的事,楼道已不是红木地板。用墨水的钢笔还在,算是收藏的“古董”,现在的学生目的很明确,不用管都知道拼。拼得没了我们的青春丰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五十年同学聚会,和班主任(英语老师)一起仪式感浓浓,个个都想重温一次课堂,一句一句跟老师读,“I love Tiananmen Square in Beijing.”。</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春天的故事,每个人都叙述一遍自己的“知青后”。席间几个老顽童玩童年的游戏——“我们都是木偶人,不能说话不能动.......”瘦猴已秃顶嘴瘪,牙不关风,笑起来动员了满脸的皱,他也使劲地拍巴巴掌,拍完了背过身,弱弱地来了一句“等着吧,会有那一天的”。众人一个激楞反应过来:“撕了这张乌鸦嘴”一拥而上——不敢灌酒,灌了三杯椰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哥特式风格褪去了厚重的历史,学校改造得和其它学校一样;工厂搬迁了,腾出来又一个打卡的地方;回首往事,无法回眸记忆的原点,忆苦饭是孙辈都不爱听的故事——但是,青春的往事并不随风,我们的青春经历了风云际会的变迁,它催生出了一代人无可复制的多元特质,走过春风十里,走过半个世纪,我们一直在爱,爱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