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三代人(二十)

一空

<p class="ql-block">回头看历史,人人都是英明的理论家。向前看未来,世上有几个预言家?像后世出现的评三国评水浒评大宋评大明……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如果,置身于当时,比如三国,你会依曹操,还是投孙刘?自己做关羽做华雄?做马超做马谡?甚至是个马前小卒,恐怕也说不准了。当局者迷是最真理的论断。不过读小说读历史,我们很快会爱憎分明起来。不知不觉地将心交付给作家的笔尖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不少人应该对卧龙公社马得荣有几分恨意了。其实,对他我们也不应该恨。如果每个生产队都瞒产私分,恐怕我们城市姑娘都会往乡下私奔了。而且我们的国家当时最拿得出的粮食资源一定会断流的。有人怀念那个时代说,库存粮食多少多少,你没有查证当时农民一年可分到多少,李家堡生产队存有三万多斤粮食,那队长刘老宽就被押往县城了。</p><p class="ql-block"> 幸好是刘老宽,换作别人,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坐牢,出狱后,一个阶级称呼:牢改释放犯。儿女参不了军,更别说推荐上大学。</p><p class="ql-block">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且说那日,樊伟业书记得知老宽被送公安局,急冲冲赶过去,麻九正和老宽在办公室喝茶。樊书记紧紧握住老宽的手:“啊呀,这么精明的人怎么能犯这个错误,让人怎么办?”麻九却平淡地说:“老樊,别上火,我已问明白,让宽哥细说给你。”老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番话,直说得樊伟业拍手叫好:“我就说老刘怎么会犯那个错误呢,走走,到我家喝个通宵。”</p><p class="ql-block"> 故友,战友,他们是共过生死的挚友。樊伟业道出他的苦衷:新县长叫胡向前,部队团长转业,他对部队转业干部格外信任与亲近,很快就拢得一班人员。而樊伟业是原地下党工作人员,于是不自觉得形成了又一个圈子。这两类领导在工作中最大的分歧,就是对待三老区百姓的问题。当年,樊伟业麻九连胜他们发动群众的口号是建立一个新中国,人人有田种,天天吃饱饭,没有压迫,没有剥削。而今,建立了新中国了,该一一兑现了。尤其,一些曾经舍身破家的支持过八路军共产党的开明财主和群众,反手整治他们,真放不下脸来。而一直在战场拼杀的将士,就没有这种种人情债。于是便有了一个政治名词,右倾与左倾。管理层里很明显的一种裂缝。</p><p class="ql-block">具体到人事上,比如刘老宽,这分歧就尖锐了。幸好,这胡向前县长下乡视察灾情去了。樊伟业当机立断,恰有一个新情况,那苏成华调任水利部做了一个司长,来信让麻九刘老宽来京。樊伟业安排说:“你们二人趁机去京城去,避避风头。我按老宽说的,亲自带人到李家堡调查落实。等你们从京城回来,我一定还老宽一个清白。”</p><p class="ql-block">于是,麻九与刘老宽相伴进了京城。数日后,樊伟业一行进驻李家堡。粉粉已病故十天了。樊伟业得知这个情况,十分惶恐,他深深自责,几个冬天的棉衣棉鞋都是刘家嫂子缝制,逢时逢节,都在刘家过的,几盘家常菜,格外可口。亲人一样的,而今却因为意外变故离世了。她一定是认为政府抓走了丈夫。也就是樊伟业麻九连胜这般不干人事的老兄弟们干的。</p><p class="ql-block"> 李忠见了樊伟业,嗫嚅支吾道:“樊先生,老宽办事是有底的,怎么连他都不相信了。多少年了,我们李家大事小事都得听他的,你们……”时代地位会改变一个人的,樊伟业看到面前的李忠,不再是从前那个言语爽快的少东家了。能替刘老宽说话,已是竭尽心力了。樊伟业在李家堡有几十个学生,大家争抢着请他吃饭。他很快掌握了第一手材料。而且与马得荣社长手中材料截然不同。</p><p class="ql-block"> 而在京城的刘老宽麻九与苏成华见面,自有许多细节可叙,这时,苏成华又与一位年青貌美的城市女子成家,得知是丈夫的救命恩人,这苏夫人竭力招待不说,也陪坐在一旁听三人深夜长谈。问起刘润泉,苏成华不无自豪地告诉故人,女儿是驻东德大使馆武官了。</p><p class="ql-block"> 苏成华是个很能干的人,水利部正委派他考察华北农村水利配套情况,便顺便带了刘老宽麻九两人,考察了河北山西农村。辗转月余,到了大同后,才悽然与两人分手。临行前,苏成华将一个包送给刘老宽:“这是一台收音机,你多听听新闻,千万别与国家政策顶牛。”并拥抱老宽,声音变得沉重:“还得麻烦大哥照看我亡妻的坟墓。”老宽点头应道:“那是块吉地,将来,我和粉粉会埋在那里的!”</p><p class="ql-block"> 苏成华经过了庐山会议的政治风云,对刘老宽有另外一种担忧:此人极讲忠义,他的瞒产私分,一定会做的。这样的人在原则和情分上,往往偏于后者。关羽如没有刘备的特殊关系,华容道之战后,还能活命?而对麻九则嘱咐:“回去就请调到远一点的地方去。”麻九有点不理解,苏成华也不多说,只是重重地握一下他的手:“听我的不会错!”老宽反倒明白了,路上说出原由:“这些天,其实苏县长是让咱俩开个心窍,了解国家的大制度,我们一路上看了这么多公社生产队,说白了,农村是偌大国家的根基,而且必须保障粮食供应。另外,不管怎样,当下农民逃荒饿死,也不会有拼死的闯王……”他们在车上看到了又一批拖儿带女的走西口的逃荒者。</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并没有当即回到李家堡去,而在县委以特殊身份,参加了一个特别会议。这会议整个绥中县的书记社长参加,满满一堂,主席台上樊伟业胡向前正襟危坐。</p><p class="ql-block"> 会议的中心议题:积极贯彻落实国家粮食政策,打击一切非法活动。会前,常委会已经对李家堡的问题处理达成一致。在几位领导一一重申了相关政策后,安排了刘老宽登台发言,樊伟业私下关照,问题已经澄清了,但要给军人派一个台阶。刘老宽瞬间明白了背景,他知道该怎么说了。</p><p class="ql-block"> "各位领导,感谢给我这个机会。我就是个种了一辈子的庄稼人,旧社会给地主当长工种地。新社会翻身做主,我们卧龙公社马社长连书记还让我当个生产队队长,但我对不起他们,由于思想觉悟低,给他们惹下不小的麻烦。我不以种庄稼为主,开办了六个作坊,用编织坊铸造坊的产品,换下三万多斤粮。一则用于食品坊的原料,二则作为生产队的储备粮。我不请示不汇报,擅自作主。给我们公社抹黑了……”这话很谦卑,绝大多数公社干部从内心佩服这个村干部,别村闹粮荒,但是他的生产队却积攒这么多粮食,这是错吗?结果,场内爆发热烈掌声。</p><p class="ql-block"> 樊书记则抓住时机地说:“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这也是中央精神,但是一定要以粮为本……”</p><p class="ql-block"> 台下的连胜低着头,他心里难受的是:怎么去告诉老宽粉粉嫂子的不幸。马得荣心头一阵宽松,连日来,县委调查组与他在用物品换粮这种交易的合法性上争辩,令他感到屈气。</p><p class="ql-block">在李家堡,樊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得荣同志,我们现在干的是前无古人的新鲜事业,难免会有曲折。作为领导,李家堡的问题,你和连胜也要担责的,对于这种问题,你们有失监察指导吧。得荣,你是战场上滚打出来的汉子,我们打了败仗,是主将担责,还是问罪小兵?”最后这句话,彻底说服了马得荣。</p><p class="ql-block">不过,最后还是撤销了刘老宽的职务,可是,又在全村几百口子人的极力推选下。把个刘润后推选为第二任生产队队长。</p><p class="ql-block">刘润后没有接受,等爹回来再议。</p><p class="ql-block">下一节,叫刘家第二代也非寻常。</p> <p class="ql-block">风吹拂着枯黄的草梢,桦树摇曳着发僵的叶子,卧龙岗,这个小山坳里,格外幽僻,在邢粉粉的坟前,刘老宽从早上一直坐到秋阳向西了。他从第一次见到邢粉粉,直到一月前最后一面,一一回想。竟想不到粉粉一点过错。曾经的地主小姐,下嫁给一个外地来的长工。穷日子,苦日子,过了个够,而今却让她在忧虑担心中猝然离世。老宽深深自责了,这几年,自己有点飘浮了,为了个集体,忘却家里的每个人。</p><p class="ql-block">一个六亩大的院子,种土豆,种蔬菜,种麻子种葵花,全丢给妻子,每天还要做三餐饭。还喂着两口猪,十几只鸡,七八头羊,一家的日常用度,基本来自她手了。而今,说丢下就全丢下……</p><p class="ql-block">“爷爷,回家吧!”文贵文喜不知几时寻来了。刘老宽恍然大梦初醒似地,起身搂住了两个孙子,小文喜惊叫:“爷爷,你的头发!”</p><p class="ql-block">文贵一看,爷爷头发竟全白了。人们异常惊讶。此亊传到山北垂暮的郭谝子耳中,这老先生感叹道:“真性情中人呀,为妻挂孝白了头,远胜化蝶死不休!”</p><p class="ql-block"> 何大姑则坐不住了。麻九调到锡盟牧区了,仍是一个县公安局长,连胜调到盟民政处做了个副处长。樊伟业做了哲盟一个市的市长。马得荣做了卧龙公社书记。意外的是当年日本人屠刀下,井沟村三个幸存者之一,小马五从部队转业,做了卧龙公社的武装部长,另一个幸存者刘滿仓在朝鲜牺牲了。赵二虎不知所踪。小马五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就已泪流满面。这样的人,做了乡村的基层领导,血肉凝炼的肝胆赤诚铸造共和国农村政权坚实的基础。</p><p class="ql-block">李家堡的领导班子作了全新调整,杨福贵做了南卜子大队的主任,王大有去公社供销社做了会计。何大姑一心想让刘老宽继续任职,她几次登门做工作,但是老宽和言悦色让坐之后,长长叹口气:“大妹子,想想那个为我担心受怕的粉粉吧。让她在地下安息吧。”而后,吧嗒吧嗒抽起旱烟。</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何大姑急煞煞地:“让润后干,总可以吧!”刘老宽淡然一笑:“那是他的事!”</p><p class="ql-block"> 凡事只怕比较,一个全国性的灾荒年里,流民逃荒,成群结队。而小小的李家堡则库有存粮,分红值一元多。刘老宽这样的生产队干部,能不民心所向。但是,竟生祸端,抓了人家。相濡以沫的妻子由此猝死,而今,仍然想让他再次为大家操劳。王六小拍着胸膛在街上叫道:“拍拍良心,咱们对得起老宽吗?”但人们齐心的推选刘润后当队长,心中的小九九不言而喻,让儿子打前阵,老子坐中军帐。</p><p class="ql-block"> 邢粉粉过世才百天,西卜子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寡妇登门愿招刘老宽入赘,媒人是赵窝棚,赵窝棚是生产队贫协主任。其实他们生产队想借机挖人。让刘老宽来他们村当队长。人们都知道这刘老宽的能耐。</p><p class="ql-block"> 这时,刘老宽已经成为李家堡蔬菜种植园的社员了。与右派小白倔老头油葫芦整日价忙碌。他起身瞅一眼赵窝棚,还有身后面色凄然的小媳妇儿。叹口气:“窝棚啊,你可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了。我都快六十了。也好……”然后向远处的小白喊:“玉林,过来。”这右派白玉林下户这里的第二年,媳妇就离了婚,带着儿子嫁人了。不久后,西卜子人笑骂赵窝棚:“本去招赘刘老宽,结果赔了花姑娘!”在刘老宽的撮合下,那个丧夫的小媳妇带着个女儿嫁给了右派白玉林。刘老宽叮嘱润后,找好房子,这白玉林是块宝贝。这时,李家堡的菜园已扩至二十亩。但那食品坊关闭了。余师傅被召回原县食品厂,先前那个厂长因贪污二百元入狱了。余师傅也没有说平反还是摘帽就顺利复职了。</p><p class="ql-block"> 李家堡曾经轰轰烈烈的食品坊关闭了。送货的二彪子被县食品厂招为正式工,花马不掉嘴的二彪子成了食品厂的采购员送货员。</p><p class="ql-block"> 而李家堡其他作坊还在生产,刘润后管事后,他不再用产品进行粮食交易,产品明白定价,外队一律现金交易。最红火的是邢满贵的编织坊。大跃进年代,土筐土篮,运土装石用量极大,邢满贵又教出七八个社员去编大筐。那瘸大嫂孙秀莲,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在她的创意下,用粗麦秆编坐垫,中秋节前后,编些小巧的食品提篮,刘润后与二彪子一联系,成批直销给食品厂。年终一合算,除了菜园收入,各坊中最数编织坊盈利了。</p><p class="ql-block">人们自然会把刘家父子做个比较的。老宽正直智慧,以身作则。但大事独断,不肯与人沟通,所以,整个队委会形成一种依赖思想,你是诸葛亮,谋划是你的事,我们只听你的吩咐。刘润后则是机灵聪明,遇亊一定找队委会商量,会把谋划的事情一一告诉给众人,听完众人意见后,再作决策。顺带还开几句玩笑。新会计秦玉明政治队长郎吉星民兵排长马大彪感觉在刘老宽面前有种压抑感,而润后面前倍感亲切些。老中年社员却觉得润后有点稚嫩,不过都一致认为有其父垂帘听政,村里的事情会越办越好的。</p><p class="ql-block">其实,刘润后上任时,父亲确有训诫:“忠义、守正、低调。”他格外嘱咐:“你是给乡亲们做长工的,而不是做东家。你的东家太多了,何书记马书记还有临时来下乡的某个干部,都得听,都得看人脸色。先锻炼锻炼,找个机会就脱了这金篐咒!”</p><p class="ql-block"> 金叶在一旁,插了一句:“他小蛮姑姑那路走对了。咱们牛马般的干一年,全家人也挣不下她一个女娃子的工资。”又叹口气:“又让家里人担心受怕的,受一身累,为个众人的事,又惹众人怨的!”润后笑了笑:“现在何书记纠缠爹个没完,先让爹清静几天再说。”有这种思想作底,刘润后做起事来,观前照后的了。萧规曹随,他仍然沿用先前的劳动形式,全村分了五个作业组,但凡有领导视察检查,便集中起来,搞个热火朝天轰轰烈烈形势大好。马得荣书记一来,那场面更壮观。刘润后还要虚心求教,一定要在田头把大家集中一下,请马书记指示讲话。这让马书记心里特舒服。</p><p class="ql-block"> 老宽见了,便训诫儿子:“你让我想起白翻译了。”润后脸一红,金叶自婆母去世后第一次笑得前仰后合的。润合则很严肃的说:“爹,你就有点老脑筋了。一个时代一群人,我也参加了大队公社,还参加了县的三干会,我发现了现今领导的一个特点,一做了领导,便是百事通,仿佛什么也是内行,农林牧副渔,花木鸟兽虫,一套一套的做指示。你下面的人只能用一副敬仰姿态才行。就得像那白翻译官一样口中应着,心里骂着,不然的话……”</p><p class="ql-block">老宽搔搔白发,露出久违的笑脸……</p><p class="ql-block">下一节,叫分值二元惊八方。</p> <p class="ql-block">三年困难时期,是什么状况,可以查证历史资料。功过对错,什么七分天灾三分人祸,什么七分人祸三分天灾。这不是咱凡人所论凡人所争的。</p><p class="ql-block">但对于刘润后这个小人物而言,他却摸索出一套生产队治理经验。</p><p class="ql-block"> 一个工分一元整,队长放屁香喷喷。</p><p class="ql-block"> 一个工分三四毛,社员出工像抽筋……尽管当时开会学习频繁,意图努力提升社员的政治觉悟。刘润全只去做一条,分红才是动力。他早已看出门道,以粮食丰产去提高工分值太难了,本队主要是旱地,靠天吃饭。他也摸清政府政策,在粮食上管控越来越严,前几年,管收粮不管种,近一年,连种小麦大麦还是其他作物,上级都要下达指标数。但是,在副业方面则宽松得多,几个作坊基本是无税收的。而且办什么什么赚。他吸取父亲的经验教训,粮食方面严格遵守国家政策,一定按照上级指示去办。作坊收入,账目做到日清月结。每月召开社员大会,会计秦玉明一一公布账目收支情况,各坊盈利额,对于社员就是兴奋剂。人们都盘算着今年工分值有望多少多少,所以,有了这样一种说法:误一个工,全家吃五顿。意思是一个人一天不出工所少的收入,足够全家吃五顿饭。那么,社员出工问题解决,正所谓像车轮,不抹油自转了。</p><p class="ql-block">刘润后做过几年车倌,生产队有了资金,他更换了木轮车,八辆胶轮大车,每车三匹油光锃亮的大马拉着,他自吆赶一辆进了城,到麻五的粮站去作运输,也会轮换留一辆在村里备用。蔬菜上市,这车队把李家堡的蔬菜运到城里或远远近近村庄去出售。人们看到了刘队长早出晚归的,月底公布账目,啊,车队收入多少多少。因为刘润后一月里在村时日少,外出功夫多。和社员的矛盾极少极少,反而政治队长郎吉星经常与社员尺长寸短的有些琐事吵闹。所以,刘润后一回村,便有男男女女上门告状诉怨屈,刘润后先默默听对方倾吐,等对方说完了,他通常是这样做,首先爷叔婶姐一称呼,然后便替吉星认错陪不是,最后绕弯子指出对方的过错。如果老宽在场,也一定说些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之类的话。</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二年年底,李家堡工分值竟达到两元了。审报批准时,何大姑吃了一吓,马得荣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弄到的?于是,马得荣又带了一个工作组进驻李家堡了。</p><p class="ql-block"> 刘润后接待后,让秦玉明和出纳员配合审查工作。然后心思重重到菜园找父亲。刘老宽正和白玉林往韭菜畦里铺洒羊粪。这样保暖,利于韭菜明春出芽早。老宽见儿子这付模样,便知有事,听得儿子一说,便呵呵一笑:“只要你手脚干净,尽管让人家查去吧。不过,你也犯了个错。”</p><p class="ql-block">“什么错?”</p><p class="ql-block">老宽拨拉着黑黝黝的羊粪,有一簇韭菜高出其他同类:“这一簇茬口太高,不厚厚埋上羊粪,三冬天就不抗冻了。”白玉林在一旁插了句:“首先冒尖的,一定会被先掐头。”润后豁然开朗了。急冲冲地往生产队办公室跑去。</p><p class="ql-block"> 到了办公室后,就朝着秦玉明发火:“玉明,我是猪脑子,你怎么也成了猪脑子了!”一屋子人都是一怔,刘润后十分欠疚地向马得荣说:“唉唉,可把书记耍笑了,这里有一笔钱是留下明年翻盖学校的,结果玉明给分了红,看看,多大的错误!”这秦玉明也是年轻人,马上转过弯来,也是千不是万不是的自责起来。最后一核算,工分值成了一块六毛五。但仍然居全公社第一。</p><p class="ql-block">谁知两元钱的分值早在村里传开了,于是刘润后又成了众矢之的。当面质问的,背后议论的,一个村庄沸腾了。也有替他辨解的,也有趁风扬沙的。刘润后有点心灰意冷,这上抗不住,下顶不住的,这差事可真不好干。第二天,他与车队前往山西大同,给社员拉运备冬煤炭去了。</p><p class="ql-block"> 等他二十天后回来,已分红完毕,秦玉明兴致勃勃地说:“全队没有了欠款户,最高一家分红一千二百元,最少的一家一百八十六元。”压低声音说:“储备基金八千多。”满面风尘的刘润后,淡然一笑:“你找吉良他们把炭分下去,给每个作坊少留一点。等下次拉回来,再说。我得歇歇去了。”</p><p class="ql-block">当他到家后,表兄邢滿贵正等着他,满面愁云,一是他爹病倒了,二是西卜子大队到公社请示,要将他一家迁回西卜子村,理由是大地主子孙逃脱管制,逍遥在外。刘老宽已去看望大舅子去了。</p><p class="ql-block"> 村庄里是藏不住事的。比如,某个女人勾搭上某个村干部,三两天工夫,临近的东村西村便家喻户晓了。邢满贵三口人为李家堡创收之事,令西卜子村的人愤愤不平,想想,仅这编织就让一个工分多分二角多。他们想法子挖人了。刘润后拍拍表哥的肩膀:“你放心吧,李家堡人不会放你走的。”邢满贵将信将疑地回去了。</p><p class="ql-block">这西卜子大队书记叫钱存旺,亲自找马得荣反映,他的理由更为充足。说当初刘老宽利用职权,袒护地主分子的大舅子,迁户到李家堡,化身为手工业职工,工作条件好不说,还拿大工分等等。于是,马得荣让武装部长马武(小马五)前去调查,这是马武转业任职后做的第一件工作。</p><p class="ql-block"> 他到菜园找到刘老宽,不禁一怔,是他吗?一头雪白短发,面容红润,双目有神。"老宽哥,还认得我吗?”马武问道。刘老宽从菜畦走出来,这是谁呀?一身中山装,身子矮墩墩的。迟疑间,马武抓住刘老宽的手:“老宽哥,我是小马五呀!”刘老宽对他是熟悉的,日本人屠了的井沟村的幸存者啊,那段历史再现脑海,便问:“二虎和满仓呢?”马武神色凄然:“唉,刘满仓在朝鲜牺牲了,二虎在五0年南下了,再也没联系不上了。”老宽叹口气:“那个年月过来的人,活下来就不容易了。”</p><p class="ql-block"> 终于说到正题了,老宽心头一凛,都是兔过了十八道墚的事,还提说。便一五一十的把邢根寿落户李家堡的过程一学说,马武一拍胸脯:“你的话,我信!狗日的钱存旺就是看中邢滿贵的手艺了。东拉西扯的。”马武把此事顶回去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六十二的邢根寿在六三年夏病故了。邢银寿从后草地前来奔丧。以后让邢满贵的人生有了又一个重大转折。</p> <p class="ql-block">  小马五马武部长走后,刘老宽和儿子很郑重的说:“润后,树大招风阿,过去我当长工头儿,做多大的事,祸福有东家扛着。东家是树,我是泥土。而现在,村干部自己成了树,树梢风摧,树根蚁啃,费力不讨好。从现在起,铺好退路吧。爹人早不干事了,这不,你马叔又奉命追旧账了。”</p><p class="ql-block">刘润后一点就明的人,他觉察到自己处境,小南卜子村与李家堡一墙之隔,一个工分六二年才二角八分,但上级不查不问。李家堡全社分红最高,则左查右问的。光账目就清算了三遍。</p><p class="ql-block"> 他召开了队委会,提议再安排一个副业会计,各个作坊单独设账。于是,一个叫任有良的高小毕业生,担任了会计。</p><p class="ql-block">任有良和刘文贵邢天保同为卧龙公社完小学生,一班三十几个,考入绥中初中的只有六个。但一个高小毕业生,在村里就是文化人了。</p><p class="ql-block">那日,刘润后单独嘱咐有良:“大伙儿几百双眼睛盯着咱们不说,上级的大手还要不时来拨过来拨过去,手一定勤,心一定要明。糊涂账会要了聪明人的命。切记切记。”有良有了一种责任感。同样的话,润后又对另一个会计秦玉明说了一遍。秦玉明有几分诧异,这润后的语气从没有过这么严肃。</p><p class="ql-block"> 怎么啦?</p><p class="ql-block"> 下一节,叫邢家竟有喜庆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