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屋里屋外,她拥有着他的旧物。</p><p class="ql-block">旧物与他再无关联,只是见到,仍会想起他。旧物又有什么过错呢?</p><p class="ql-block">她佩服那些人,分手后便把旧物狠心打包,斩钉截铁与过去告别,然后把行李箱扔进垃圾里头也不回的人。</p><p class="ql-block">舍弃也是门学问,不舍弃哪会有新生活呢?那些勇于舍弃的人往往活得轻松。</p><p class="ql-block">他把房子留给他,车子留给他,存款留给她,照片留给她,家具摆件和过去统统留给她。</p><p class="ql-block">他选择净身出户,他也曾于心不忍,毕竟,她独自来到这个城市,没有朋友,无亲无故。</p><p class="ql-block">她渐渐知道,房子比男人更可靠,她搬了几次家,在这座举目无亲荒凉似野的城,她知道房子是她唯一安全的避护所。</p><p class="ql-block">她装修设计不同风格的房子,不合适,再卖再买,终渐成瘾。家里的旧物堆积越来越少。现在,旧物还剩下些什么呢?</p><p class="ql-block">她清楚记得有几幅画,是他画的,摆放在柜子的最下层,堆积落满灰尘。还有几个花瓶,只是摆设,很少插花,她喜欢白色的花,偶尔买回百合与桅子,或者在菜市里买到山农摘来野生的素馨花,她便戴着手套,修叶剪枝泡在素净的玻璃瓶里。</p><p class="ql-block">那几个花瓶渐渐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似乎可有可无。</p><p class="ql-block">还有那块窗帘,当年购买的情景仍如电影历历在目,那块重工流苏钩花窗帘挂在窗帘店的高端陈列厅里里,仿佛在等着与她前来相认。</p><p class="ql-block">她看一眼,便心生欢喜。他心领神会似地与老板娘签字订料,米黄的色调,没有张扬,内敛式的高贵,让人安静放松。</p><p class="ql-block">很多日子里,当东边的阳光稀稀疏疏铺进客厅时,光线明亮温暖,整个房屋因窗帘熠熠生辉而生出别样情致的美感。</p><p class="ql-block">她有个青色透亮的玉镯,是他去边境腾冲买的,为了那个镯子,听说他和卖玉的老板聊天套近乎至半夜,他倾囊所有,用了近几倍的月薪买下那只玉镯。</p><p class="ql-block">那天,他提起那个镯子,她建议归还于他,或许可以用于将来赠予他的妻子。他说我买给你的物件永远是你的,我不会再收回。</p><p class="ql-block">后来,她长胖了,玉镯戴不进手腕,只能放在首饰盒里。后来,画不见了。再后来,花瓶碎了。某次搬家,那块米黄色的钩花流苏窗帘被新房东再三索要,她最后看了一眼,竟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p><p class="ql-block">时光真是奇妙的东西。</p><p class="ql-block">多年后,她和新男友去书店,挑了本书坐在圆形导台附近桌子的空位上。</p><p class="ql-block">他站在不远处的书架前,他的妻子和女儿恰巧选择坐在她的对面,她仔细端望,那是个清瘦白净的女子,他们的女儿尚小,站在椅子上,皮肤白净,穿着粉色蓬蓬裙,像个洋娃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喝剩的半瓶牛奶。</p><p class="ql-block">他选书回来,见到前妻与现任坐在偌大书店里的同张桌椅前,感到无比的惊㤞。</p><p class="ql-block">但他是个沉稳且不动声色的人,他没有选择和她说话,而是不失礼节和她的新男友招呼。</p><p class="ql-block">“噢,你也来这里。”</p><p class="ql-block">“是的,来看书。”</p><p class="ql-block">原来,他们是旧识,简单寒暄后,他尴尬地带着妻女匆匆离去。</p><p class="ql-block">她猜想,他的现任肯定不知道她的模样,他是个隐藏至深又果断决绝的人,哪怕在后来的生活里,记忆里,有关她的痕迹,他早已擦得干干净净,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p><p class="ql-block">这样的男人会给现任无比的安全感。</p><p class="ql-block">可他们有七年的婚姻,人生又有几个七年呢?那是他们离婚后的首次相见,也是最后一次。</p><p class="ql-block">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分开了,若不是刻意遇见,便不会再见。再后来,听说他们一家搬去K市。</p><p class="ql-block">她有张摩托,她记得当时他和她买回家后,她说想去调换颜色,他说石榴红的颜色更沉稳耐看,时间再久也不会黯淡。果不其然,喜欢画画的人对颜色有着独特的艺术视角,多年后,她骑着车仍会想起他的那句话。</p><p class="ql-block">那张摩托车风吹日晒雨淋,尽管旧迹斑斑,可石榴色的颜色仍像血一样从内里至外浸透出来。</p><p class="ql-block">旧物最后只剩这张摩托车了,她常常觉得,摩托车终有一天也会不见,或者被报废回收,或者在街头巷尾失窃。</p><p class="ql-block">不管以任何形式。</p><p class="ql-block">原来,世间的缘份不止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万物也有着奇妙的缘份。缘起缘尽,相遇离散。有关他的,终将消失。</p><p class="ql-block">人的性情是很难改变的。但时间久了,会改变很多很多东西,经常吃的食物,住久了的房屋,某一天会突然想换掉。</p><p class="ql-block">曾经交换心灵的人,也会渐渐淡出生命。</p><p class="ql-block">其实,她早已不爱他,爱在时间里终将消失,爱情不会重来。重来的那种比例,微乎其微。只有陌生,只有云淡风轻。</p><p class="ql-block">最好不再相见。</p><p class="ql-block">现在的她很难再去爱谁。她见到朋友圈里有年轻的男女晒出精致的结婚照,有白色长裙婚莎,有红色复古的唐装,有笑靥如花和藏不住喜悦的眼神。</p><p class="ql-block">年轻无畏,现实不堪。年轻时谁会<span style="font-size:18px;">未卜先知呢?谁会有事事洞明的学问呢?</span>成长是蜕变的痛,每个人只有经历了才能切身感身受,成长的痛需要去撞南墙方能体会。</p><p class="ql-block">永远是多么奢侈的词啊。</p><p class="ql-block">关于爱情。如同年轻的她,如同盛放的花,花开时很美,花又怎知她可以开多久呢?开放时没有保留,无所畏惧,勇往直前,闹哄哄的,情节慌乱,显得肤浅而不可一世。</p><p class="ql-block">爱情,是值得歌颂的,如烟花㶷烂,爱情拥有过程不就够了吗?在时间的银河系里,在百年孤独里,感谢我们彼此能相遇和分离,感谢同走一程。</p><p class="ql-block">感谢此般,在字里行间,我们匆匆遇见又忘记。</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红河州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先后发表《红河日报》《云南财政》《中国财经报》《云南边防》《红河文学》《红河文化》《弥勒文化》《广西苗山文艺》《大围山文学》等刊物,部份作品获奖。2019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个人散文专集《春风十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