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石惟正

飞

我家在高层建筑的第二十层。这天清空如洗，我站到阳台上晒太阳时，放眼望去，蓝天白云，楼群鳞次栉比，安静地，无尽头地伸向远方。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想飞！先离开我家阳台，在楼群的间隙中向前飞去。这种飞绝不是在一个飞行器中，而就只是我的身体，在阳光下，在新鲜的空气中自由地飞翔。向前，再向前，不慢，也不必快，漂浮着，自在地向前飞。经过的高层阳台上看我，指点我的人们，向他们微笑，打招呼，然后继续向前飞去。任楼群、道路、河流、桥梁向后掠去。飞到城市的边缘，进入田野上空。飞向别的城镇，飞向外省。哦！出境了！不怕！我不是飞行器，就是一个人。不会有炮火将我击落，也没有飞机专门为我升空，逼我离开。只有人们感兴趣的眼睛注视着我。看我为什么能够什么也不依靠地自由飞翔。

是的，能够不靠任何器具，自由飞翔几乎是所有人有过的愿望和梦想。尤其在城市道路堵车的时候，我就曾经想：如果自己的车在堵塞时随时能升高几公尺，飞过这段堵塞的路，再落下来，有多好！当然，想法归想法，愿望归愿望，人类毕竟不是鸟类，想飞只能借助飞行器具。但是人类在某种意义上是能够自由飞翔的。那就是人们的意识和思想。

我的思想从阳台，从门窗，从任何地方，向任何方向，都可以飞翔。我看书，读文章，其实就是随作者的思维在飞翔。当我回忆童年，我的思绪就回到了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光。我回忆五周岁时日本宣布投降时的情景，眼前就出现人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的场面。我回忆十来岁时天津在战火中被解放，就仿佛又听到了密集的枪炮声，看到戴皮帽，奋不顾身向前冲锋的解放军形象。我回忆上初中时老师向全班宣布：抗美援朝取得胜利，朝鲜达成停战协议时，全班同学一致鼓掌兴奋地站起来的情景，仿佛仍在眼前。我高中毕业了。我喜欢美术，想考建筑设计专业，成为建筑师。我也喜欢音乐，想成为一名受人欢迎的歌唱家。在进入音乐学院正式学习专业时，我不仅想把一首歌唱得更生动更感人，而且对伴奏谱子不满意，要自己配伴奏实现自己对歌曲的理解。 我学习历史，看一些历史的著作，对照历史中人物、国家、民族的变迁，思考人性和社会的固有规律。我关注现实生活中的爱恨情仇和生死兴衰，对各种现象有自己的思考。我也对自己过往的表现加以分析和总结，思考自己为人的经验教训。我的思绪在飞翔，由近及远，由现实到未来，就像一个人从阳台、窗口向外飞翔，自由自在地向前，向前，把过往和未来连成一线。飞翔！飞翔。在飞翔中体验快乐。在飞翔中慢慢成长。

如今，我已耄耋之年。难有大的作为。我的希望和乐趣在于看到子女思想成熟，事业顺畅。看到我教过的学生专业精湛，为人良善，受人尊敬。看到我的家乡，我的国家安全稳定和百业兴旺。我的思绪，仍在飞翔。向远方，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