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瓜的小二郎

用心言之

此文在“忆童年交流天地”美友圈2024年7月举办的第二季【童年之心】火红七月征文活动中获“童英奖”

　　一阵雄壮的《东方红》乐曲把我从梦中唤醒，起身来到自家门外的台阶上。一轮红日正从东边升起，暑假的空气中有股烟火的味道。一道早已干涸的口水迹印在我的嘴角，风干了的眵朦胧了我的双眼，但那个梦依然清晰。

　　我一边回味着那个梦，一边把像痂一般的眵从我眼眶里剥离，这才发现家中的小黄狗不知何时已蹲在我身边，吐着长长的舌头望着我。一阵过堂风刮来，带走了8月的闷热，告诉我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邻居“黑姑”打着赤膊从屋里窜了出来，他是我的同学，也是好玩伴，瘦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性格却像个姑娘，所以叫他“黑姑”。他悄悄告诉我河对面的宋家村今天“踩瓜”（意即把打瓜的籽取出来），我们早点去，到时清甜可口的瓜瓤让你吃个饱，还可以带瓜皮回来，不要钱！

　　我一听大喜过望，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么？昨晚梦到过大年，我正大口吃着家里腌制的打瓜（籽用西瓜，可用手打开）皮，那酸中带甜又有辣的瓜皮，正是普通人家过大年的美食之一，我嘴角上的那道口水迹，说不定就是这腌制的瓜皮“酸”出来的。

匆匆吃过早饭，我和“黑姑”带着扁担箩筐偷偷出发，却瞒不过那只小黄狗，它跟着我也想去讨些残羹，却不知瓜瓤不是它的菜，被我揍了回去，还不死心的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我。

　　上了渡船，遇到几个同去踩瓜的人，大家七嘴八舌，分享踩瓜的经验：怎样踩瓜？什么样的打瓜好吃……？我一知半解，打瓜倒是吃过，怎么踩、怎么分辨熟与生却是头一回听说。问及“黑姑”为何知晓有瓜踩，原来他有个表哥就是宋家村人。七十年代还没实行包产到户，瓜熟蒂落的时候，是可以让大家进入瓜田踩瓜，瓜瓤和瓜皮可以带走，瓜籽要留下，这是生产队的收益。而我要带回去的瓜皮，晒干腌制后，放些醋、糖和辣椒粉就成了过年的一道美食，至于瓜瓤，可以分享给家人。

渡船划过清澈的江水，激起的浪花被流水带走，却把我这个“小二郎”留下。对岸几棵高大的樟树，像是纯朴的宋家村民，正在张开双臂，迎接我这个踩瓜的“小二郎”，对他们来说，我是个无偿的劳力，来帮他们从打瓜里取出瓜籽。

　　上岸后是一条长长的堤道，堤的西边是滔滔北去的赣江，尽头是宋家村，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瓜田了。瓜还沾着露水，有的被叶子遮盖，像是躲进青纱帐的小孩；有的躺在沙田上，像是个犯了错的“小二郎”，甘愿露出小脑袋等我来“敲打”。由于是赣江冲积而成的沙壤土，这里特别适合种瓜。

我和“黑姑”拎着箩筐迫不及待地跳进瓜田，我按照渡船上听来的经验，先看表面的颜色，再用手在瓜上敲打，然后拿在手中轻轻地掂量，如果色泽鲜艳光滑，声音清脆且重量较轻的话，按他们的说法基本上就是熟瓜了。

　　按此方法，我很快选中一个打瓜，用掌击开它的时候，只听“哗”的一声，露出了鲜红的瓜瓤，襄嵌在里面的瓜子，乌黑锃亮，像是在对我说，恭喜你选对了！

于是我用拇指插入瓤边（请原请我的不卫生，那年代都这样），顺时针转一圈，切下瓜瓤，仰起头放入嘴中一抿一嚼，一股清爽甘甜的瓜汁很快充盈着我的口腔，待溜进喉咙后，把我的五脏六腑“甜”了个透。由于吃得太急，打了个嗝，吐出几粒瓜籽的同时，带出了肚子里的热气，那感觉就一个字：“爽！”

　　“黑姑”或许没太在意经验，在连续打开几个瓜后都不理想，念及他是我很好的玩伴，我过去如此这般的讲了一下，他如法炮制，选到一个瓜，打开后是黄色的沙瓤瓜，那是瓜中精品，乐得他手舞足蹈地在瓜田里中哼起了《小二郎》，把他那个姑娘的性格好好地张显了一番。

饱餐一阵后，我俩的肚皮像瓜一样的圆，偷偷溜到堤下对着赣江撒了一泡尿，再把吃不完的瓜瓤用瓜皮裹好放入筐里，把取出的瓜籽上交生产队后就打道回府。

　　等我俩吃力地把一筐瓜皮（含瓜瓤）抬上了堤，远远看见渡船正向岸边驶来，便抬起箩筐踉踉跄跄地向渡口跑去。箩筐摇晃了起来，压迫着扁担发出的“嘎嘎吱吱”的声响，还有阳光下俩弱小身影，一蹦一跳，仿佛在追逐着自己青涩的童年，随着渡船靠岸的一声长鸣，那一刻便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既便岁月轮回到了现在，已是迟暮之年的我，也不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