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载的列车

方福华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已经过去32年了,记得是一九九二年的秋天,石首报发表了我的一篇文章《超载的列车》,写的是一个农村青年在改革开放初期到深圳去打工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个年代,“跳农门”改变命运实在太难了,除了参军、上学,就是嫁给城里人,但这几条路对于千千万万农村青年来说,几乎都是绝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像是到了火山爆发的时节,压抑太久的人们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飞蛾扑火般冲向中国南方,这里是早期中国改革开放的热土。“广州去,深圳去,海南去”,无数人挤爆了那种令人恐惧而又令人神往的绿皮火车,和现在的高铁动车比起来,它实在是走得慢,但好在能慢慢走向远方,给人以憧憬和希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这篇文章的结尾: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的行囊。这是当年歌手费翔火遍全国的《故乡的云》里面的歌词,报社的主编老师因为这句结尾拍案叫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后来这篇文章还获得报社的“年度好稿”,主编老师通知我的时候,还面带歉意,说因为我不是报社职工,所以拿不到奖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但我早已心满意足了,虽然我很穷,穷得“像个野人”(主编老师当年语),但是我却因此精神富有起来,从此没有了自卑。我能写作,我能写出“好稿”,我自然是有用的人,怎么可能自卑呢!那个时代就是这样,简单纯粹,容易满足。很多年过去了,我再已不是当年的文学青年了,也早已写不出那种激情洋溢的文字,但文学给我的支撑,主编老师对我的鼓励,让我从人生中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意志昂扬地走了出来,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绝不是空空的行囊,若是没有当年的孜孜以求,刻苦磨练,哪有今天的我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认真写过一篇文字了,甚至一年也看不了几本书,特别是文学书,基本上就没有碰过了,但那时,十几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就是一个狂热的文学青年,而报社那位“主编老师”,我一直认为他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我尊他为师,但他很多时候都是视我为友,他只比我大八岁,却对我早年从农村走向县城,又从县城走向更大的城市提供了莫名其妙的自信和精神滋养,我很感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也知道我这几年醉心于静坐和学佛,对写作这样的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了,但他知道我在深圳有一些故事,作为深圳“睦邻文学奖”的评委,他认为“睦邻文学”很不错,建议我写一点有关深圳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和我说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毕竟“过去心不可得”,何必留恋不忘呢,那些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无非都是“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六尘”带来的妄念而已,它们就是“梦幻泡影如露如电”,没有什么意义的,但老师说“有意义”,具体有什么意义,他没有解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晨打坐,却总是静不下来,脑子里像在放电影一样,总是闪烁着三十多年前在深圳流浪的镜头,是的,我在深圳前前后后有六个年头,但最记得的还是刚到深圳流浪的那两个月,既然静不下心,那就下座用手机涂鸦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喜欢《超载的列车》这个名字,不仅仅因为对自己早年获得“好稿”的文章情有独钟,而是同时也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是在一辆“超载的列车”上,只不过列车的形状和速度已经大为不同了,但其“超载”的东西,却是相似的,因而以此为题,觉得也是贴切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现在基本上看不到那种绿皮火车了,它大概很快就要成为一种文物了,或者在极少数地区作为怀旧功能而运行着。当年的绿皮车箱里,前胸贴后背地挤满了人,走道上车厢接头处,甚至座位下面都塞满了人,有时人们几天几夜都不敢吃喝,因为厕所里也挤满了人。就不用说什么骚味怪味汗臭味了,有机会有资格进入这样的车厢就是万幸了,然后,只要上了车,就可以随着扑通扑通的列车昏睡前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像现在的动车高铁,时速250至350公里,出发之前就可以从从容容购好车票,选好座位,一般都是选两人连坐的,三人座都没人愿意选,或靠窗或靠走廊随意,反正都很宽敞很方便,一般都坐不满。夏天车厢里的空调有点凉,最好穿上外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但是似乎很少人知道,1997年4月29日,国内火车第二次提速,试运行时速120公里,但半个月后,却在岳阳荣家湾发生了一起两列火车相撞事故,死伤很多人,我就是那次事故的幸存者。当时从车厢里被摔了出来,晕倒在铁轨上,但谢天谢地,我是分毫无损,只是看到站台上排满了尸体,列车长被担架抬了出来,我爬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恶心呕吐,然后惊恐地逃出了车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是拿着石首报社的特约记者证来到深圳的,记得主编老师还给了我一张报社的空白介绍信,要我随便填写到深圳的理由,现在看来,这些证件对一个从未走出过县城的农村青年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这些,我将在那个前往深圳需要“边境证”的年代寸步难行,甚至有牢狱之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离家的前一夜,一向让我望而生畏的父亲突然对我说:你今晚和我睡吧。我愕然,长到22岁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和父亲睡过。父亲是一个刚强的人,也是那个时代村里的文化人,他是简师毕业,做过公办老师,但那个时代,父亲教书仅仅只能养活自己,家里有生病的父母和老人,还有两个弟妹,他只好辞去公职,回乡务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对他的孩子一直都是很严厉的,我们平时很怕他,都想躲着他,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当的行为让他看不惯。他今天要求我和他睡,大概是有什么要嘱咐的吧,我忐忑不安地想。但晚上睡后,父亲却什么话都没说。我不习惯和父亲睡,尽管各睡一头,也感觉就像睡在老虎身边,怎么也睡不着,后来才慢慢进入浅睡中。半夜时分,突然听到脚头父亲的几声叹息,然后他突然就用粗糙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脚,边摸边唉声叹气。我不敢动,更不敢出声,装作木知木觉,但不知为何有点想哭。现在我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的父亲了,早已深深理解了当年我的父亲,儿子要远走他乡,到一个人地生疏的地方去讨生活了,他一定会承受苦难,但做父亲的有什么办法呢!只有无助、无奈、伤感和心痛。但那时年轻的我,更多是即将走向远方的兴奋和向往,管它前路是什么,先走出去再说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不擅于讲故事,五十多岁的年纪,也早已不喜欢煽情了,现在看来,当年在深圳的磨难其实都是我人生中微不足道的风景,比如在烈日下行走找工作,脚上都是水泡血泡。买不起一瓶矿泉水,只能偷偷地捡别人丢弃在路边的矿泉水瓶子,一般都能喝上几滴,运气好的话还能喝上一口。为省钱每天只吃一餐午饭,一餐只花一块钱,饭管饱,我是吃得狼吞虎咽,老板看着我眼睛都要发绿了。至于睡桥洞睡工地,那就是日常,那两个月我没有碰过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但还是有几件事是深深印在脑海里的,哪怕几十年了都清晰如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某次在一个路边小店吃饭,一群穿着灰色皮子的保安如狼似虎的冲进小店,真的是如狼似虎,一点都不夸张,他们挥舞着棍棒,大声呵斥吃饭的人把暂住证拿出来,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有身份证和边境证,他们拿到边境证马上就撕掉了,身份证直接没收,然后把那些人推上一辆大卡车拉走了,据说是拉倒樟木头“砸石头”去了,至于“砸”多久,最终结局如何,没有人知道,幸亏我有一个石首报社发给我的特约记者证,他们没有为难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家应该还记得孙志刚事件吧,那是2003年,任职于广州某公司的湖北青年孙志刚,因为缺少暂住证而被警察当成“三无人员”送到一家收容遣送站,最终被收容人员野蛮殴打致死,死时年仅27岁,大学毕业才两年。我在深圳流浪的时候是1992年,距离2003年已经过去10多年了,大家可以脑补一下1992年的深圳。如今的深圳,以及整个中国,在法治方面已经进步了很多,那确实是前人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我们应该深深感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候在深圳找工作实在太难了,我到过华强北人才市场,那里和火车上的感觉一样,都是前胸贴后背,转都转不过来,我还见到一个30岁的理学硕士在大街上吆喝卖报纸,晒得黑不溜秋的,我这样的初中毕业生就不要挤什么人才市场了。但我还是找到过那种临时工作的,比如锤墙擦玻璃等,又比如烧电焊,就是给新建楼房烧防盗窗,我是有电焊工证的,只是那时候没有什么劳动保护,电焊机都是裸机,没有半点安全措施,有一回下雨,焊机漏电,把我从三楼打下来,还好掉进一楼的一个水塘里,没有摔在水泥地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次我在路边看招聘广告的时候,遇到一个年龄相近的小伙子,竟然是湖北监利人,妥妥的邻县老乡,就称他“小监利”吧,当时我们都没有地方住,就在垃圾堆里捡了一个席梦思床垫,一起抬到山上,感觉睡起来还蛮舒服的,毕竟比水泥管桥洞要好多了,而且有一个老乡在一起,觉得很有安全感,但第二天半夜时分,山上雷电交加,暴雨如注,我们两个只好努力举起席梦思垫子遮雨,但雨下了很久都不停,最终垫子里吸满了水,就只好放弃了,俩个人无处可躲,靠着狂风中摇曳的大树,淋了整整一夜雨,还好那时年轻,体质也不错,竟然没有感冒。后来,“小监利”告诉我,他是在家乡赌博杀人了逃出来的,说是赌博的时候,那人输了不给钱,就捅了他九刀,难怪他看到警察警车就脸色发白,我再也不敢和他一起睡在山上了,找了一个机会偷偷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还遇到过一个武汉老乡,大家都叫他小胖,也是在看路边广告时认识的,见我也是湖北的,就很热情的打招呼,他还介绍我和他同住,是睡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地上铺上一张自己买的草席,房东一天只收10元钱,竟然还有井水可以洗澡,真的是一个“价廉物美”的享受了。我们一起相互鼓励安慰,一起找工作,一起吃一元钱的午饭,一碗一碗地喝饭摊老板免费提供的大叶子茶,还一起给一个江西包工头刷过墙,但很快他就离开深圳了,毕竟他来自武汉,真正大城市里的人,他父母也就是让他来体验一下生活的吧,不像我这样的人,是为了生存才背井离乡。分别的时候,小胖还给了他武汉家里的地址,邀请我有机会到武汉去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胖走后,我找到一个工地,那里看上去管理不严,晚上可以偷偷到建好的毛坯房里去睡,这样就可以省下10元钱的房费了,一直睡了好几天。中秋节晚上,我爬到十几层的一个房间里,睡在粗糙的卫生间地板上,突然听到有保安在外面大声吼叫,吆喝着把一些躲在楼里睡觉的人赶出来,他们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地查过来,半夜时分,让人有点心惊肉跳。我很快就被赶出来了,外面秋雨绵绵,天已经明显凉了。我无处可去,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突然想回家了,然后蹲在路灯下,给父亲写了一封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确定要回家了,心里反倒轻松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买票的时候,突然想起小胖,小胖是武汉的,我从来没有到过省会武汉,不如去武汉找他吧,出来一趟不容易,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走出来,说不定将来只能困死在家乡的那一亩三分地上了。现在手上的钱正好可以买一张到武汉的火车票,就去武汉找小胖吧。至于到了武汉没钱了怎么办,如果找不到小胖怎么办,那时都没有想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br></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记得火车是到了汉口还是武昌,总之我在天刚刚黑的时候找到了武汉红钢城小胖的家,记得他家是在一楼,小胖见到我很是惊讶,但也是开心的,他母亲有着大城市人的矜持和稳重,但没有任何歧视,特别是他的父亲,对我可以说是很热情,觉得我是和他儿子在深圳共过患难的人,又加上他的老家是湖南长沙,我们都用流利的湖南话交谈。第二天小胖带我在武汉玩了一天,竟然登上了课本里令人心驰神往的黄鹤楼。知道我没有钱,又听说我没有在长江上乘过船,小胖就帮我买了到沙市的船票,早上醒来,揉着眼睛走到船舷边,竟突然看到岸那边就是熟悉亲切的石首城。小胖一家真的对我是仁至义尽的,记得回到石首后,我还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通信,后来不知为什么慢慢断了联系。三十多年了,我还能清晰地记起小胖淳朴憨厚的笑容,记得他嘴唇上淡淡的胡须,还有他父亲的热情、母亲的包容,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遇到好人了,感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终于从沙市到了老家横沟市镇,时间还早,大概是下午四五点钟样子。我心里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怎样面对父母,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乡邻。我不想白天回家,我想太阳落山天黑了再回家,这样就不会碰到村里的人了,毕竟在外面跑了一圈,手里只有一块钱了,终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不好意思面对。就在离镇上不远的姑妈家吃了晚饭,借了他们的自行车,驮上那个脏兮兮的行李袋回家了。刚到家门口,父亲正好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流过泪,见了我也不觉惊奇,只说刚刚收到了我从深圳寄回来的信,我心里就明白父亲眼睛红红的原因了,那个时候的信真的慢,竟然差不多十天才收到,读了我的信,他的心里定是伤感的。那时候我开始明白父亲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刚强,他的心也是柔软脆弱的。我当时觉得有点尴尬,但又觉得父亲是理解落魄归家的游子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实在我17岁那年,父亲就带着我和好几个乡邻一起走出去过,只是走进了广东韶关的一个大山里,介绍人说山里种树很赚钱,但到了后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父亲就果断地安排我和一个年长的叔辈马上回家了,但他们几个是回不来了,因为没有路费了,只能在山里干活,赚足路费再回来。某天父亲在山中劳作时,被一块突然滚落的巨石砸伤了腰背,幸亏当时他反应迅速,及时避让了一下,才没有导致瘫痪。父亲自己在山里用草药敷了两个月,最后带着满身伤痛而归,回来的时候也是傍晚,以父亲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在大白天回家的,一个村里的“文化人”,出去时挑着一担行李,回家时还是那担行李,蹒跚而归,他是绝对受不了乡邻同情的目光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中国人,一代一代,或许就像一乘一乘超载的列车吧,载着家庭,载着家族,载着家国,载着一颗沉甸甸忧患的心,每一个人都在负重前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还是写一个结尾吧,突然觉得用那篇旧文章的结尾做结尾也很好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的行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是歌手费翔当年演唱的《故乡的云》里面的歌词,他去年还演了一个电影《封神榜:朝歌风云》,演的角色叫纣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无论是歌手还是纣王,无论是草根还是权贵,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人们最终都只会剩下“空空的行囊”,不,连那个“空空的行囊”也是没有的,我们的肉体终归化为空无,但却实实在在有一种东西,虽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是随风入夜,润物无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曾琪2024年7月22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