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唐的青春年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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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10月全国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决定，停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那时老唐即将初中毕业，于是在跨入高中门槛的前几天，唐母便立马又把儿子的户口迁回了唐家。

1980年夏天，老唐高考失利，没考上大学，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无论是从父母的遗传因子还是老唐自身本有的天斌，不要说上清华北大，最起码也应该是普通大学。可是老唐让人失望了，我说老唐败的不是他自身，而是败给了这个家庭，败给了这个家境富裕衣食无忧；曾给予他优渥物质条件的家庭，正是这些看似让人羡慕的东西毁了他。

高中三年，其实老唐也没把主要精力花在学习上。不知从那天起还是受了谁的影响，老唐开始迷恋上了印照片。买来显影水、定影水，还把老父亲存放奖状照片的木箱改做了喑房。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学习做作业，而是琢磨怎样翻印出又清晰又好看的照片，一张张新中国22大电影明星的黑白照，什么白扬、王心刚、孙道临、谢芳、王丹风等等等等都是老唐心仪的梦中偶像。待老父亲发现不见了木箱追问之时，老唐又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又一张父亲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在朝鲜战场时的照片，那都是战地记者冒着生命拍下来的无比珍贵的东西。虽然老唐翻印的质量与正规照相馆的不可比拟，但看到儿子翻印出一张张自己在枪林弹雨中奋勇杀敌的英勇形象，老父亲的内心深处似乎感受了儿子的心意，也释然了。

到了高二，老唐情窦初开，发现並开始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姑娘。这姑娘长得清纯可爱，好似那些个电影里明星年轻时的模样。爱美是人的天性，上课的时候老唐总是心不在焉，眼神控制不住地飘向对方，心里总是在硺磨着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俘获那姑娘的芳心？

有一天，老唐脑筋开窍，他还有团支部书记的护身符，可以以充足而正当的理由。一切都在冠冕堂皇的状态下进行。只是老唐一往情深的眼神让那姑娘察觉到了那不一般的气息。他们公开在班里交流讨论，也悄悄在学校附近的影院尽情享受少男少女朦胧的浪漫美好。有同学后来曾问过老唐，当时两人醉入爱河有没到那个亲密程度？别想入非非，我们之间最多也就拉拉手，根本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行为。老唐一脸严肃。更有同学戏言，一个漆黑的夜晚，在无人的街头，远远瞧见老梁他俩在弄堂口深情地相拥在一起，依依不舍。老唐听后，脸好像猪肝一般，瞪大着眼睛，竭力否认，说决不是他，一定是看错了人。我想，作为中学生的老唐那时可能也没那样的胆量。不过，老唐最终还是与那姑娘分道扬镳了。个中缘由听说是老唐在情场中吃到了酸醋。听说班里的宣传委员每次在出班级黑板报时，总喜欢叫上那姑娘，一个画报头，一个抄字，两人有说有笑，还眉来眼去。老唐的心里不是个滋味。最终便断了这念头。还有一个说法，是班主任的那段发自肺腑的讲话刺醒了老唐。虽然那班主任早已消失了，可是他那段慈父般的谆谆教导至今依然是那么熟悉而亲切：现在距你们高考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你们还很年轻，人生的道路才刚刚开始，你们还不具备恋爱的资格和能力。现在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如果真爱对方，那就请你们放手一搏，高考见分晓！

高三时，老唐进入了理科班，一道又一道刁钻的习题大煞脑筋，精疲力尽。累了时他想到了篮球，他想找到自己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球场上那种争先恐后，你死我活的角逐，那种汗水淋漓洒脱的感觉好似让他找回了自己，也暂时忘却了解题的烦恼。每个人的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拼搏。一场游戏一场梦，高考拼的不仅仅是勇气与毅力，更需要的是恒心与能力。成功永远不会属于侥幸的人们，只有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人们才有可能最后到达理想的彼岸。

3、

　　这天，唐母召集全家人开会並当众宣布，她决定提前退休，然后让小儿子顶职进厂。

唐母可是几千人大厂的内当家，在此辛勤耕耘了大半辈子，不仅是大厂初创时的元老，也是手握人事大权的企业领导。为什么50岁刚出头就突然中止自己的职业生涯？

一句话，还不是为她的宝贝儿子着想。老唐没考上大学？怎么办？。

此时想托什么关系已无人可托，想走后门也无门可走。那时，唐父因为冤假错案已去湖州长兴农村。他压根儿也不会想到，他这个农村放羊娃走南闯北了一辈子，快60岁时居然又回到了农村。虽然被人陷害被人误解，生活境况一落千丈。但过了一段时间，他想明白了，自己本来就来自农村，回到农村也算是叶落归根。养鸡养猪虽辛苦些，但自由自在，村里百姓对他也照顾有加，时不时会有人来看他，給他送些吃的喝的。哪怕是一小碗碎豆腐，几个小地瓜，他都感激涕零。一个人在落难时还有人记得他，与城市里那些人情冷暖的反差是如此之大。对于老乡这种弥足珍贵的情感，唐父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但在他人生最不幸的时候，还有人如此温暖着他，足以使他可聊以慰藉了。事后他知道，那村长的父亲也曾是个老革命——原浙江新四军金萧支队的老战士。 他乡遇故知，真好！此时，远在杭州百里之外的他当然也不知道小儿子中学毕业后所面临的一切。

对老唐而言， 落榜之后也许就会像大多数同学一样——去参加那些工厂的招工考试，然后去轰隆隆的车间当一名产业工人。当时杭州市的轻纺系统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大招工时期。老唐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自责之中。 而此刻，母亲的决定不吝于一帖兴奋剂，给处于沮丧的老唐带来了一线生的希望。

老唐顶母亲之职并不像人们想象的仅仅是顶职进入工厂去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那么简单。此时，国家正处于百废待兴，专业人才极度缺乏。国家适时出台了政策，鼓励有条件的国有大型企业举办职工大学，以培养企业需要的专业技术人才。就在这时，老唐母亲早早地从内部得到了这样的大好消息。

就这样，老唐顺利成章地进入了工厂，並在一个月后与同厂的10名工人一起参加了职工大学的招考，之后，成为了该厂唯一一名被录取的职工大学学生。

临走前那天夜晚，老唐独自一人来到西湖旁的保淑山上，宁静的夜空，一群夜归的鸟儿跟着父母在老唐的头顶穿越而过。他望着闪烁着稀稀星星的夜空，在静静地想着。

静静的大地，静静的夜空，周围没有一丝动静。此刻，他的心也与身边的环境一样渐渐地宁静下来。

他在仔细地回忆着往事，回忆着自己18年来所走过的路，他不是留恋也不是怀念，而是憎恨自己曾经的生活一点儿有价值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