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加行之二】科罗拉多高原的裂痕

震亚

几年前，我去过河南的云台山（200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的全球首批世界地质公园），被那里的峡谷，特别是红石峡的秀丽与奇险所吸引。后听说它已与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结成了姊妹园，就想日后有机会也要去美国实地看看。毕竟，在许多美国的动作片里，那个大峡谷经常是作为西部牛仔走马天涯行侠犯险的背景出现的，印象深刻。此次的美加之行，终于如愿以偿。 一早，我们就离开拉斯维加斯的酒店，乘坐旅游大巴前往大峡谷。沿途多为丘陵沙漠地带，能够缓解我们视觉疲劳并给这荒漠带来生气的是学名为短叶丝兰的植物。听导游说，它是由种子和地下茎发育而成，在干旱环境中能缓慢生长一二百年，大多低矮，年头长的可达十几米高。因其枝桠向上伸展，远观形似祈祷的人影。所以，又被摩门教的拓荒者称之为约书亚树（圣经故事中，约书亚是先知摩西临死前选定的接班人。他克服重重困难，带领流离失所的犹太先人最终进入迦南定居）。较之学名，约书亚的称呼更合游客们的胃口，因为这一名称有故事，蕴藏着一种强韧的精神力量，足以打动人心。 一路开行了两个半小时，来到大峡谷西峡的瓦拉派印第安保留地。在此，换乘该保留地内的摆渡车前往景点。同团30人兵分两路。大部队率先游览印第安部落文化景观区，而我们四个平均年龄超过70岁的老人则是童心未泯，加选了坐直升飞机观览的项目——为的是，水陆空全视角。这是一种小型的直升飞机，除驾驶员（据说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退役人员）外，可载游客5人。买票时，既验护照，又称体重，以便分派座位。我和老伴体轻，安排在驾驶员身旁，另外两人坐后排。 11点10分，马达轰鸣，机身震颤，瞬间的功夫飞机已经拔地而起。先是在峡谷上空盘旋、然后平飞。机舱很小，一排三人将将能够挤下，致使照相时的动作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但因为坐在前排，具有了与驾驶员相似的几近180度的视野，所以我们还是比较满意的。果然，科罗拉多高原是典型的“桌状高地”，一眼望出去，顶部较为平坦，甚是宽广。但当直升机飞临峡谷上空时便会发现，平坦的高地似被利刃不规则地划过，形成了一道蜿蜒的裂痕，最深处2133米，平均深度也超过了1500米。据介绍，大峡谷长达446公里，短时间内，园区飞机当然不可能带我们飞全程，但比起地面上的观景点，还是能够看得更多更远些的，有助于对峡谷的曲折走向有更直观的了解。 在对整个西峡谷进行了一番宏观的巡视后，飞机便斜向谷底飞去。此时，绝壁就在舷窗外滑过，可以清晰地看到岩石的纹理。由于大自然亿万年的侵蚀（下切与剥离），造成了峡谷中多有堡垒状小山与形态多样的突起。远望，可以想象为站姿不一的塑像、木偶，只是面目有些模糊；而近观更像古代建筑的墙柱，台墩，因为历经风雨的侵蚀而斑驳不平。不过10分钟，飞机便降落到谷底的一小块稍为平整的坡地上。螺旋桨还在快速旋转，带起的风很大，吹乱了头发，但地勤人员已经催促我们下飞机了。 从简陋的停机坪到谷中央的河道，需经过一段坡度不小且又弯曲的栈道。我们拾级而下，来到河边。因为前一条船刚刚出发，而后面尚无他人，故而仍是我们四人一船，开始了水上的航程。抬首仰望两岸的峭壁，直上云天，仿佛危岩就在头顶。这条发源于科罗拉多州落基山的河流，全长2190公里，依次流经科罗拉多州、犹他州、亚利桑那州、内华达州，最后汇入加利福尼亚湾。由于一路上夹带着大量泥沙，所以看上去水质欠佳，较为浑浊，还略呈红色。看来，河名为科罗拉多（Colorado）是有道理的，在西班牙语中本就是“红色的”的意思呀！ 原以为，水流应该非常湍急，否则如何能在坚硬的岩层中生生地冲刷、侵蚀出一条绵延446公里长的大峡谷呢！但眼下，它的流速不是很大。究其原因，是因为上下游都修了水库、大坝。同是水上行，我和老伴曾在武夷山的溪流中坐过竹筏。青山绿水，如诗如画。而此刻，行进在大峡谷底的科罗拉多河中，却有别一样的感受，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粗犷之气。若非河面有我们这些游客与小艇，天空时有直升机飞过，这粗犷之外还应有来有自远古的苍凉吧？从空中俯瞰峡谷，很深很窄，弯曲的河道犹如一条丝带。此刻真到了谷底，才发现，有些地方的河面还是较为宽敞的。只是在我们行经的河两岸，多是断崖绝壁。也许，那些西部牛仔骑马挎枪绝尘而去的镜头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哪段荒滩上拍摄的吧？ 驾驶游艇的小伙子善解人意，当船行至水流平缓处时便关闭了马达，让小艇无动力地漂流，并示意我们可以较为从容地照相。于是，我们四人轮流站立船头，摆出各种POSE,与这异域的大河、绝壁来个合影。之后，马达重启，小艇调头，驶回原出发的码头。与寸草不生的绝壁不同，码头周边的荒滩上还是生长有植物的，包括半人高的仙人掌与两米左右的灌木丛。无论是仙人掌细长的尖刺还是灌木枝条上的微型圆叶，都是为了适应荒漠的自然环境吧？那种生命力的旺盛，让人看后精神为之一震。 12点10分，我们已乘直升机返抵地面了。为了节约时间，仅在附近的供餐点吃了份汉堡包。至于印第安人部落的牧场与生活场景，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便去排队坐摆渡车赶往老鹰岩(Eagle Point)了。这里是欣赏大峡谷壮阔景观的绝佳之处。远远的，就能看到峡谷对面的崖壁。中间凹陷处的突起，有如鹰的头部与身子，而两侧高起并延伸开去的石壁，像极了张开的翅膀。难怪，此景点被命名为老鹰岩。 如果说，此前在直升机上，已经领略了大峡谷的基本风貌，但因一掠而过，稍嫌仓促；那么此刻，便可以站在无遮无挡的山峡边从容地细看了。这些岩石形成的绝壁，多为红褐色，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因明暗差异等原因而呈现为不同的色调。从谷底到山顶部，很像摊开的精装书，一本摞着一本，层层叠叠；更像树木的年轮分别标示出从寒武纪到新生代的各个时期。尤为可贵的是，这些岩层里还保存着各个地质年代的代表性生物化石。难怪，被人们称之为“活的地质史教科书”，能把几亿年岁月积存下来的地层隐秘全都展现在世人的面前。相形之下，我们人类几百万年的历史该是多么的短暂啊！简直是微不足道。为了保持大峡谷的原生态，峡谷的边缘处没有设置栏杆。只是，峡谷太深，石壁过陡，许多游客即使大胆地靠近崖边，尽可能地探身出去，也只能看到一小段谷底的河流。而我们，刚才已经下到过谷底，也就少了这方面的遗憾。 当然，老鹰岩之所以出名，还因为这里有一座从悬崖上伸出去的U字形观景步道，高悬于空中。步道宽约3米，最远端距岩壁21米，底板为超坚固的钢化玻璃。不知是谁，将其英文名称“Sky walk”译成中文的“天空步道”。试想，在这透明的步道上，既可极目远眺广阔的高原、群山，又可俯视脚下1200米深的谷底，看到奔流不息的科罗拉多河，那种犹如空中漫步的感觉一定很惬意的。不过，前提是别有恐高症。我们没有走这步道。一是时间不够，二是已经有了在空中大视野观览峡谷的体验。何况，上这步道，不许自带相机、手机等物，岂不受限制太多！ 时间紧迫，不能久留。我们只得匆匆离别此处，再乘车去蝙蝠岩。所谓蝙蝠岩，据说是因为峡谷对面的一个悬崖上有个岩洞，洞里累积了数千年间几百万只蝙蝠的粪便。若按英文名“Guano Point”直译，应为“鸟粪点”，实在不雅。所以中文的旅游指南上都称其为蝙蝠岩，顿时就多了些美感。不过，我们并没有见到蝙蝠，倒是有老鹰时而会在长空中翱翔，或栖息在枯槁的树干上。 较之老鹰岩，蝙蝠岩这一景点的优势在于它恰好处在大峡谷的一个拐弯处。其突出部有一个耸起的金字塔状的石堆，站在上面，可以俯瞰谷底的河流，远望层叠的群山，尽可能多地将西峡的景观收入眼底，从而对它的雄阔有更深的印象。也许，是为了提醒游客注意，在观赏大峡谷的壮美景观时不要忘记这里是什么所在吧？因而在景区的显著位置有一堵标识墙，用英文“Home of the Hualapai”非常明确地宣示，这里是瓦拉派印第安人的保留地——他们的家园。是啊，印第安人本就是美洲的原住民，却在历史上曾被殖民者奴役、驱赶与屠杀。这种族群之间的人为裂痕，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十分血腥的。直到罗斯福总统任内通过了《印第安人重新组织法》，其传统文化和宗教才得以保留，境况有所改善。 果然，有石砌、土垒以及树干、茅草聚拢而成的各种形制的古屋，散布在景区周边。即使这是现代人仿制的，也能让我们对印第安人曾经的居所有一定的感性认识。而且，景区内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印第安人。他们身着民族服装，开设商店、供应午餐、销售纪念品，还表演热情、奔放的歌舞。作为该民族的崇拜图腾——鹰的标识也时有所见。 按照行程，当晚还要赶回拉斯维加斯看赌城的夜景，所以我们不得不在16点整就与大部队会合，与大峡谷告别。如此，每到一个景点，我们都是急匆匆地奔走，忙碌碌地照相，几乎没有空当可以坐下来静静地瞧，细细地品。登车的瞬间，回望再回望，很是不舍。只好说，这就是跟团游必有的无奈吧！返程途中能看到路右侧的胡佛水坝。它是1936年交付使用的一座拱门式重力人造混凝土水坝，高220米，底宽221米，顶宽14米，堤长379米。就其规模来说，建造之初首屈一指，即使到了现在，世界范围内仍是名列前茅的。而其意义，更在于水坝竣工后形成的米德湖(Mead)保证了加利福尼亚州和亚利桑那州沙漠地带70万公顷的土地获得可靠的灌溉水源，并且还催生并繁荣了拉斯维加斯这座沙漠中的赌城。 当我们用完晚餐，进入拉斯维加斯中心区域时，全城已灯火通明。毫无疑问，正是胡佛水电站供应的电力，装点了赌城流光溢彩的夜景。据介绍，这是个灯红酒绿极尽奢靡的城市。拥有三千间客房的酒店只能算是小酒店。世界上十家最大型的度假酒店就有九家云集于此。而且，家家酒店的一层都设赌场，通宵开放。自然，来此一掷千金的豪门富翁也就不在少数。 跟着导游，我们这些游客从威尼斯人酒店复制的圣马可广场中穿过，在百乐宫大酒店前的喷泉处驻足，并且观赏了“海市蜃楼”酒店那火山喷发的焰火表演。然而，我的心绪还停留在大峡谷。那种荒原的苍凉、阔大与神奇更令人震撼、动心，难以忘怀。何况还有遗憾，遗憾没能多呆一天，也到大峡谷的南峡看看，听说那里光影舞动的羚羊谷更奇幻、U型回转的马蹄湾更诱人……作为姊妹园，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壮美与云台山红石峡的秀美大相径庭。但是，二者都是地球上亿万年历史的见证。这种大自然的杰作与馈赠，是世间任何人造美景无法比拟的。我，更喜欢天然的美！补记：写完此文，上网核实相关数据。这才知道，就在该年的2月10日，一架载有6名乘客和1名飞行员的直升飞机在科罗拉多大峡谷印第安保留区坠毁，其中3人遇难，4人重伤。 我问老伴：“如果咱们之前就听说了此消息，你还会选坐直升机吗？”她回答：“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