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古诗词的几点体会

高正清

一、古韵与新韵

1、古韵

无诗不押韵，无韵不成诗。 我国最早的诗集《诗经》中的诗就开始用韵，如：

东门之杨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

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简单的一首四言诗，一、二、四句最后的韵脚“杨、牂、煌”三个字，按现代之拼音，它们的韵母是相同的“ang”，故读起来朗朗上口，这就是押韵。这种用韵方式日臻完善，得以长久流传。

自随文帝兴起科举制度后，吟诗作对是必考科目，须要统一的评判标准，加之诗人交往切磋的需要，韵书顺势而生。韵与韵书发展至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几个大的朝代都修韵书，有官修，也有民修，有不同刋本。按时间可分为古韵和新韵。

我们说的古韵，就是从隋朝切韵传承到宋朝的平水韵，清朝的佩文诗韵，还包括以平水韵为基础编撰的词林正韵。他们和现代拼音法新韵有很大的不同。

我国最早的韵书起源于汉末，三国时期，魏国的李登编了《声类》十卷，是我国最早的韵书。

到了隋朝，陆法言、颜之推和刘臻等人，根据前人的六种韵书，编成《切韵》五卷。《切韵》继承和总结前代韵书，是一系列韵书的定型之作，在汉语语音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他收11500字，分为193韵目：平声54，上声51，去声56，入声32。

唐朝天宝、开元年间孙恓(miǎn)等人奉命编《唐韵》五卷，总字数15000，上平声26韵，下平声28韵，上声52韵，去声57韵，入声32韵，合计195个韵目。

北宋初年陈彭年、邱雍等奉命编的《广韵》，收字26194，上平声28韵，下平声29韵，上声55韵，去声60韵，入声34韵共206韵。其后丁度、刘淑等增订《广韵》而成的《集韵》收字53525个，几乎囊括了当时的全部汉字，是一本比较好的韵书，笔者有一套（见图）。

到南宋年间，北方金王朝统治地区，有王文郁其人刊行一种《平水新刊韵略》，这部韵书只有106个韵目，仍分平、上、去、入四声，较通行在南方的《集韵》减少了一百个韵目，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主要是合拼“邻韵”。合拼以音韵相同作为标准，并非以韵目字数多少为依据，例如“肴”韵很窄，并未并入萧宵或豪；“脂”韵很宽，反而跟支之合并。又过了二十多年，也是在金政权统治地区，有平水人刘渊刊行《壬子新刊礼部韵略》，比王文郁的韵书多一个上声韵目，计107个韵目。由于前一种韵书的书名中有“平水”二字，而后一种韵书是平水人刊行的，所以后人就称为“平水韵”。

元人阴时夫编的《韵府群玉》，把刘渊增加的一个韵目并入相近的韵目，仍是106个韵目。清康熙年间根据《韵府群玉》等韵书编定《佩文诗韵》，也叫平水韵。平水韵韵目减至106个，仍分平、上、去、入四声，其中平声韵目30个，上声韵目29个，去声韵目30个，入声韵目17个，共收录汉字9504个。

平水韵以《隋切韵》《唐韵》《宋广韵》为基础，立足历史音变，兼顾到南北语系方言。（所有新韵都没有兼顾南北语系）。所以任何旧韵书都不如平水韵兼顾的语音广泛。于是，此书面世不久便被定为官韵，成为金代后期乃至元、明、清多代科举考试的法定标准韵书。直到普通话推广的早期，“平水韵”依然坚挺，就是现在还在用。

王力说：唐人用韵，实际上用的是平水韵。因为平水韵是根据唐初许敬宗奏议合并的韵。唐诗三百首，有失对的，有失粘的，没有出韵的。

无可否认社会的发展、历史音变的累计，他的局限性和不足日渐显现。

一是合并不甚合理，几条韵目收录的韵字过于宽泛，例如十三元，十三元韵在唐宋韵部里分属三个韵部：元韵、魂韵和痕韵。唐宋韵中的“元”韵可与“寒、删”通而“魂、痕”可与“真、文”通。所以平水韵中的“元”有半为“寒、删、先”的邻韵、半为“真、文”的邻韵之说，徒令纷纭淆乱。

清朝初年，沈谦研究了宋词用韵情况，编成《词韵略》一书，内分十九部，其中属于平上去声的十四部，属于入声的五部。道光年间，戈载以沈谦编的《词韵略》为基础，编成《词林正韵》，也是平上去声十四部，入声五部，共为十九个韵部。戈载的《词林正韵》，多数词人作为用韵的根据。《词韵略》和《词林正韵》这两种词韵书，都是把宋代编定的《集韵》中的韵目加以适当归并，所归并的韵目基本上相同。属于平上去三声的十四个韵部，如果每个声调分开计算，就是四十二部，加上五个入声韵部，共有四十七部，比过去的平水韵减少六十个韵目。戈载对十三元颇为不满，其所著之《词林正韵》将它一分为二，一半归到第七部的平声，与一先、十四寒、十五删通用，它们是：

“元原源沅鼋园袁猿垣烦蕃樊喧萱暄冤言轩藩媛援辕番繁翻幡璠鸳鹓蜿湲爰掀燔圈谖”。

另一半归到第六部的平声，与十一真、是十二文通用，它们是：

“魂浑温孙门尊[樽]存敦墩炖暾蹲豚村屯囤[囤积]盆奔论[动词]昏痕根恩吞荪扪昆鲲坤仑婚阍髡馄喷狲饨臀跟瘟飧棔”。

与十三元相似的还有九佳，十灰。例如九佳中的“娲”集韵“公娃切，音瓜”，拼音为wā；而“怀”集韵“乎乖切，音槐”，拼音为huái。无论是古反切音韵，还是现在的拼音这两字都不应在一个韵部里。在集韵中，“娲”属于十三佳，“怀”属于十四皆。所以，平水韵中的九佳也应一分为二：

“佳涯[支麻韵同]娲蜗蛙娃哇”，可与六麻通用。

“街鞋牌柴钗差[差使]崖涯[支麻韵同]偕阶皆谐骸排乖怀淮豺侪埋霾斋槐[灰韵同]睚崽楷秸揩挨俳”。可与十灰中的韵腹为“ai”的通用。

在此之后，一些诗人就不把诸如“元、魂”一类混韵押于一首格律诗中，笔者也是这样。

再读一首唐.杜审言的诗：

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这首五言律诗，韵脚为“人、新、春、蘋、巾”押平水韵上平十一真韵，它们的拼音分别是“rén、xīn、chūn、pín、jīn”，依普通话读音，人、春二字与新、频、巾相差甚远，不押韵。查集韵“人、新、蘋”属平声二、十七真，而“春、巾”属平声二、十八谆。五个字的反切：“人、而鄰切”， “新、斯人切”， “春、枢倫切”， “蘋、毗賔切”， “巾、居银切”，韵音相同。“人”在南方，甚至在山东一些地方发yin音。春字，笔者曾反复查证，未得其所，最近，看欧剧《高机与三春》，温州一带“春”念qin。所以，这首诗是押韵的。

除了平声韵目外，仄声韵目也有几个混韵的，不一一列举。

二是时代变迁、语音的嬗变，有些字古今读音大相径庭，特别是以汉语为标准的普通话（而普通话的依据地是北京皇城方圆十里，没有兼顾各地之语系），一些旧诗用普通话去读不押韵，如长恨歌中的：“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二句的韵脚“暇夜”属平水韵二十二驾。普通话“暇、拼音xiá”，“夜、拼音yè”，不押韵。它们的古音：“暇、反切胡驾、声调去声；夜、反切羊谢、去声，读yà”完全押韵。直至今日，南方还有不少地区、如笔者家乡将“夜”读为yà。又如，七阳中有个“庆”字，按今日之读音，与其他字格格不入，新华字典只有一个拼音“qìng”，辞海中有三个拼音“qìng、qīng、qiāng”。清袁枚说，“庆”字古音与“羌”相同，汉代以前是没有读“磬”音的。

又如入声十药中的“绰”，现在拼音为“chuò”，古读“勺shao”，如此等等（笔者将另文列举）。这就导致我们今日读唐诗宋词，感觉有一些不押韵。

尽管平水韵显现了他的不足，但当代诗人还认可他、应用他。郭沫若、鲁迅、于右任、齐白石、黄宾虹、陈毅、董必武、周总理、毛主席都依平水韵做诗。他们所做的诗既有现代气势，又不失古代韵味，乃当代之精品。如197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周恩来青年时代诗选》，其中有一首七绝:

次皞如夫子伤时事原韵

周恩来

茫茫大陆起风云，

举国昏沉岂足云。

最是伤心秋又到，

虫声唧唧不堪闻。

这似乎是不符合格律的要求，因为同一首诗韵脚有相同的两个云字，其实不然。原诗为:

次皞如夫子伤时事原韵

周恩来

茫茫大陆起风雲，

举国昏沉岂足云。

最是伤心秋又到，

虫声唧唧不堪闻。

因为雲被简化为云，所以才出现两个相同的韵脚字。

这首诗“雲、云、闻”三韵脚字，过去雲、云为两个不同的字，前者为雲雨的雲、气也，后者为人云亦云的云、言也。雲、云、闻属平水韵十二文，集韵属二十文。集韵中，闻的反切为无分切，雲、云的反切为于分切，完全押韵，符合七绝之格律，是一首完美的七绝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