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91年1月至1993年3月,褚星来任中共云梦县委书记。期间,我正好在县办从事信息督办和秘书工作,有幸与他朝夕相处两年多。30多年过去了,在他老人家辞世即将周年之际,我静静地打开那些已经泛黄的工作日志,幕幕往事,恍然如昨。他的为人、为官、为事,令我由衷敬佩,使我受益终身。现谨忆述几件我所亲历之事,以寄托对他老人家的深切缅怀之情。</p><p class="ql-block"> 情系“水袋子” </p><p class="ql-block"> 领导干部实行联系点制度是党的一个好传统。褚星来任县委书记后,心系自然条件恶劣的贫困落后地区。他坚决谢绝让他联系一个综合条件较好的乡镇及村的安排,坚持将沙河乡及其雷桥村定为自己的联系点。该村地处全县最低点——海拔只有19米的北湖垸地区。这里湖多水阔,河汊密布,是有名的“水袋子”。新中国成立后,虽经数次大规模的治理,但仍未能从根本上消除洪水和涝渍灾害,致使生活在这里的雷桥及紫云湖、聂桥、铁铺、缸河岭等五六个村近万人一直难以摆脱贫困。</p><p class="ql-block"> 1991年2月22日——农历猴年正月初八早晨,当梦泽大地还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春节氛围之中,他就率领县水利、农业、土地、农机、水产、卫生和农行等上十个县直有关部门的“一把手”,各自带着干粮,前往北湖垸,与乡村负责人一起实地踏勘、现场办公。午餐时,大家就在湖边一处堤埂上席地而坐,以干粮充饥。通过充分讨论,大家形成了共识:采取综合治水与规模化开发特种水产并举,是使北湖垸地区村民彻底摆脱水患、加快脱贫致富的必由之路。会上,他要求,各部门“一把手”分别作出给与支持和配合治理开发“水袋子”的“硬”承诺,并逐一记录下来,跟踪督办落实。后来,他还多次不打招呼,不要乡里领导陪同,直接“一竿子”插到雷桥等村的群众家里和田间地头“微服私访”,进一步解剖“麻雀”,问计于民。</p><p class="ql-block"> 1991年盛夏的一天,他要我带着干粮,跟随他步行到湖垸深处,然后临时顺便乘坐村民的小木筏,冒险颠簸穿行在湖泊港汊之间,详细了解水情地况,充分掌握第一手材料,以指导沙河乡和全县类似地区制定科学的脱贫致富之策。</p><p class="ql-block"> 在县有关部门的通力支持配合下,沙河乡党委政府一届届带领群众接续奋战。而今,如他所愿,北湖垸已建成近1万3千亩的优质水产基地,成功入选“国家级水产健康养殖和生态养殖示范区”、“国家农业标准化示范区”。过去的“水袋子”变成了当地群众脱贫奔小康的“钱袋子。</p><p class="ql-block"> 两次秘密转移</p><p class="ql-block"> 1992年8月30日,星期天。我正在家吃午饭,突然接到县办通讯员的通知,说褚书记有急事找我到他家里去一趟。当我骑车火速赶到后,只见他躺在床上表情痛苦,不能动弹。我一问他的爱人老夏才知道,原来,他为了不占用我和司机胡小东的正常休息时间,上午独自骑车到位于城南的县直两家大企业薄膜厂和盐硝厂去“看了看”。不料,回来将自行车搬上二楼家门口时,突然,腰部一阵剧痛,就再也直不起来,双腿也不能走路了。</p><p class="ql-block"> 我立即将他送到县医院。经初步诊断,是因搬自行车时用力过大,导致严重的椎间盘突出,必须住院治疗。</p><p class="ql-block"> 刚在医院住下,他便将我和周院长及大夫召到病床前,十分郑重地叮嘱道:“请你们务必替我严格保密,严禁同事和下属探望,以免因我害一场病,既影响同志们的工作,还把社会风气搞坏了!”但是,过了两天,尽管我们守口如瓶,书记住院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有些同志出于真诚的关心和敬意,即便我们再怎么劝阻,还是执意要看一眼,免不了捎些水果和麦乳精之类的慰问品。</p><p class="ql-block"> 等看望的人刚离去,他就老着脸批评了我们一顿。他见势头不对,9月6日傍晚,便交待我找来县民政局邹木海局长,将所有慰问品用两个纸箱装好,转送给了县福利院的老人和孩子们;然后,执意要求迅速“转移”到20多公里以外的应城市化工厂——他的连襟老莫家里“躲”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拗不过,又害怕吃“南瓜”(挨批评),只好“遵命”。7日晚上,我和周院长及院办严主任等四人,趁着夜暮掩护,将他抬上救护车秘密往应城转移。</p><p class="ql-block"> 老莫家在一栋老旧的职工宿舍的三楼,楼梯又窄又陡。当我们用担架抬往二楼转弯时,却怎么也转不过来,他几次险些溜了下来。最后,还是找来一扇人把宽的门板,才气喘吁吁地抬了上去。在老莫家里“躲”了5天,期间,由他的道桥老乡兼老友——省人民医院李庚山院长带着杨、聂两位医生上门进行了会诊。按照会诊意见,12日中午秘密返回县医院,实施了全麻松软手术。</p><p class="ql-block"> 病情基本稳定后,他再次要求从县医院秘密转移到他的大儿子家里“躲”了起来。除了县里少数主要领导和有关医生外,想去看望他的“头头脑脑”们都不知他身在何处,也就只好作罢了。</p><p class="ql-block"> 9月26日,他刚刚开始能够下床行走,便不听医生的劝告,绑着医用护腰带,探着脚步艰难地步行上班了。由于没有好好休息疗养,他落下了腰痛的病根,那条白色护腰带伴随了他的终身。</p><p class="ql-block"> 一场不欢而散的“兄妹会”</p><p class="ql-block"> 1992年7月19日,星期天,下午。褚星来年近八旬的母亲,拄着拐杖,突然出现在县招待所临街大楼三层我的住所门口。我赶紧将老人搀扶进屋坐下,然后,试探着问发生了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原来,褚星来有兄弟姐妹三人,妹妹早年远嫁汉川汈北,养有一女一子,家境一直比较贫困。那日上午,她特地回了一趟“娘家”,求哥哥替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无论在县里哪个单位安排个工作。谁知在午饭桌上,平日难得会面的兄妹言来语去“红了脸”:</p><p class="ql-block"> ——“我做妹妹的晓得你的脾气,从来不找你当哥的开个口,只求你这一回行不?”妹妹哀求道。</p><p class="ql-block"> ——“不行,别看我当县委书记,我没这个权力!”</p><p class="ql-block"> ——“你帮外人也是帮,怎么就忍心不帮帮自己的亲外甥(女)?”妹妹壮着胆子说。</p><p class="ql-block"> ——“帮外人是我这个当书记的职责所在,帮外甥安排工作就是以权谋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妹妹一听没有希望,饭冇吃两口,就放下碗筷含着眼泪回去了。老母亲两头“受夹”,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找我帮个忙。</p><p class="ql-block"> 过了些时,有些单位领导知道了这事,便主动找到我说,他们单位正缺打字员之类的工勤人员,暗示我,只要书记打个电话,或明确让我“带个话”就完事了。因为有他对我的“约法三章”在先,我也不敢擅自行事,便委婉地将此事向他做了汇报。他一听,立马摇着头,说:“大家的好心我领了。但全县这多干部,如果都跟我学,把三亲六戚往单位里个头,我绝对不能带!”</p><p class="ql-block"> 事情没办成,但他老母亲那天含泪“央求”我的眼神却不时在我的眼前闪现,使我感到不安。后来,我从县劳动局纪必成局长那里得知乡镇企业县经编提花厂在招工,便将他的外甥女介绍去应聘做了一名工人。</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说她有一天孤身一人下了夜班回家,被几个“混混”拦路打劫吓着了,便辞了工作,到外地打工去了。</p><p class="ql-block"> 千里送鹅毛</p><p class="ql-block"> 1992年1月25日,星期六,是农历壬申年的腊月二十一。</p><p class="ql-block"> 下午5点半,大家陆续下班了。褚星来将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省汽齿厂有个项目需要二汽支持,准备后天早晨出发赴十堰,找该市的一把手邓书记(云梦人)出面做做工作;听说邓书记的夫人患了重病,又是腊时腊月,看顺便带点什么看望一下。我想了想,试探着建议:“干脆送个几百块钱,既表达了心意,又省事。”他听了,意味深长地说:“共产党人也讲人情,但贵在真诚,如果给钱就把‘味’搞变了!”思索了片刻,又微笑着说,“就把我们夹河的柿饼萝卜(白萝卜,形如柿饼)、道桥的大蒜和毛陈的莲藕各样买点带去,既实用,又便宜。”我瞅着书记笑了笑,心想,遥天路远,看望这么大的领导,送这点土货,未免太轻慢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仍坚持道:“心意到了即可,就这样抓紧准备吧!”</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及时向县办吴道本主任做了电话汇报。电话里商定,次日由秘书科派个人,跟我一起到农贸市场买好这些东西,费用由县办解决。</p><p class="ql-block"> 刚通完电话,他又将我喊到他的办公室,说,刚才忘了讲,买东西的钱叫秘书科从我下个月的工资中扣。我把吴主任的安排做了汇报,并解释说,这算得是公事,应该由县办支出,何况数额也小。他却说:“不行,钱虽不多,但不能把规矩搞坏了!”说着,他就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钱来递给我。我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这时,我想到他下乡的日子很多,但从没按政策规定领过补助,便提议:“过后用您的下乡补助来支付这个费用,总该可以吧!”他想了想,说:“这样处理也行,但不能把补助报多了。”次日清晨,我便骑车到县南门农贸市场,共计花了二三十块钱,各样选购了一些,装在两个“蛇皮袋”里备用。</p><p class="ql-block"> 27日早晨7点,他和李县长带着“蛇皮袋”,便匆匆出发前往十堰。</p><p class="ql-block"> 当时,云梦到十堰的公路距离有九百多华里,进入山区后弯多路窄,险象环生。经过大约十二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晚上七点挂零,我们才到达邓书记住处。进屋后,我将“礼物”放在客厅角落。怕焖坏了,便顺手敞开袋口。当邓书记凑近瞧清“礼物”后,十分动情地感叹:“喔呦,你们不远千里,捎来这些我和老伴爱吃的家乡时蔬,这份情义真是太珍贵,那我就破例收下了!”</p><p class="ql-block"> 平生最爱的一首诗</p><p class="ql-block"> 褚星来生性淡泊、坚强和乐观。勤勤恳恳地工作,是他惟一的“嗜好”。明代于谦的《石灰吟》,是他最爱的一首诗。</p><p class="ql-block"> 他,就像一块质朴而又洁白的石灰!</p><p class="ql-block"> 1948年1月14日,他降临在湖北省云梦县道桥镇长星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从1973年10月参加工作,一路艰苦跋涉,逐步走上领导岗位,历任中共云梦县委副书记,县人民政府县长,中共云梦县委书记,中共安陆市委书记,中共孝感市委政法委第一副书记,孝感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孝感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是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共云梦县委第13任和第一位土生土长的县委书记。</p><p class="ql-block"> 他晚年罹绝症,坚持与癌魔斗争了十五六年之久。2023年7月24日中午12时20分,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75岁。</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令人心碎的遗体告别仪式上,组织上对他做了这样的评价——</p><p class="ql-block"> “褚星来同志一生对党忠诚,清廉正派,秉公用权,勤勉务实,淡泊名利,乐于奉献……为孝感改革发展稳定做出了积极贡献……我们要学习褚星来同志的好品德、好精神、好作风、好家风……”</p><p class="ql-block"> 您,诚如斯言,堪当此论!</p><p class="ql-block"> 您,九泉有知,定当欣慰!</p><p class="ql-block"> 是夜已深,天空月华如水,窗外夏虫和鸣。他的故事哪是我的这点文字能写得尽的呢?我不得不轻轻地合上日志,搁下笔来,将无尽的思念融入他喜爱的诗句,一遍遍地默念着献给他老人家——</p><p class="ql-block">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p><p class="ql-block"> ( 注:图一为1992年12月21日,江泽民总书记视察云梦,时任云梦县委书记禇星来接待时的情景。乔铭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高乔明,笔名“乔铭”,湖北云梦人,孝感市市直机关正处级退休干部。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孝感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南国文学社分会副主席,社学术顾问。著有散文诗歌集《飞鸿雪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