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买鱼

查福春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近日与我大哥一起,闲聊时说起1979年冬天他曾经前往七一水库买了三条鱼。我说:“不是两条吗?我清楚记得,那两条大鱼在柁梁下挂了几日,惹得好几只猫整日在堂屋里叫唤。”大哥说,你的记忆也没错,当时买的三条,有一条半路就放到大嫂娘家了。这三条鱼,不仅请了两头的酒,还让几家人过了个有鱼之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我7岁,还未上学,而我30岁的大哥即将结婚。为了准备大哥的婚事,母亲煞费苦心,用自家一头肥胖却体格偏小的猪换了高万嫂家一头瘦骨嶙峋的架子猪,然后以几乎等同于人的伙食将它喂肥,据说后来宰了240斤净肉,轰动数里。眼看喜事将近,母亲又吩咐大哥去买鱼。在那年头大哥是名副其实的晚婚,又是家中长子,这宴席务必体面。在此之前,至少本小队还没有人家买过大鱼请酒。婚事俭朴,无人怪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村庄的小溪自然只有小鱼,因为逮的人多,日搜夜寻的,更等不及长大,一两以上的都少有,那可上不了大台面,至少在当年是这样。买鱼得去六七十里外的水库,限量购买,且并非谁都可以买到。好在我家亲亲的士其叔就在水库鱼场工作,大哥早就探听到捕鱼卖鱼的日子,一年里,可能就那几日才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天大哥去县城办事,返回时正好买鱼。鱼场并不在水库大坝,而是在如今接近天梁景区的位置。走近鱼场,大哥就发现情形不对,排队买鱼的人特别多,进展缓慢。听人在议论,原本今年鱼儿丰收,鱼网拉了几公里,鱼场的口号是一网要打十万斤,可谁知网破了,忙了好几天竟只捕捞了几千斤鱼。就这么点鱼,分配给各大食堂也不够,更别提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而且日后是否再次捕捞也未可知,真是急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不容易找到士其叔,他正在开票。他为难地对大哥说,原先说的40斤鱼,现在是万万不能了,给你开20斤吧,这也属于走后门了。这时鱼场头子来了,知道是士其叔的侄子要办婚事,说那就开30斤吧,反正后面的怎么着也没有鱼。士其叔把票交给大哥,悄悄吩咐他去找一个名叫小辉的年轻人。小辉与大哥是表兄弟关系,他负责抓鱼过磅。果然是外有亲戚好办事,没一会,大哥就取到了三条大草鱼,过磅算账,30斤有多,四毛三每斤,付了14余元。这三条鱼,花了大哥半月工资,他是民办教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哥折了枝条将鱼串起,又找了根木棍挑起。往鱼场外走的时候,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他们这大部分人,注定要空手而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三条鱼虽不重,却把大哥折腾得够呛。它们先是上下左右乱窜,走出几里外才悄无声息。又因为前后重量不均,后面的两条贴身太近,不断摩擦后背,衣服弄脏无可避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车是没有的,只能徒步。泥沙公路内侧依山,外临水库,走到大叶时已近黄昏,这里还有几家叔伯兄弟,二十年前,我们家就是从这里迁走的。然而大哥并未停留,背着几条鱼去投宿总有不妥。过川桥岭时天早已漆黑,借着星光勉强看到路痕,幽深的山林里不断有不明所以的声音传入耳膜。走进川桥村岳母家,放下担子,大哥脱下满是鱼腥味的外衣让尚未过门的大嫂洗涤,草草吃过饭倒头就睡。走百里路,一根稻草也压人,这一天可把他累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一早,留下一条鱼,大哥就挑着另两条鱼回家了。一路上,两条大鱼引起了人们的啧啧称赞,孩子们更是一路尾随。那时候别说孩子,大人看过如此大鱼的也不太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哥回家后,似乎父亲还认为大哥留一条鱼在大嫂家并不正确,而是应该挑回家,待婚宴前日按仪式送去。地方习俗,女方家婚礼所用食材都是男方送去的,多少担子,多少菜式,轻重贵贱,皆是体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两条鱼,其中一条半在大哥的婚宴上用了。七八桌,三个主顿,自然不可能整大碗的鱼,可即便是半碗鱼块半碗罗卜丝,也是难得的美味。剩下的半条,母亲将其分成三份,给大姐和二姐两家各拿了一份,这个年,真正家家有鱼。至今我记得,大鱼煮的,第二天的鱼冻也格外鲜美,硬挺,Q弹,含口里都舍不得咽太快。我曾央求母亲煮鱼时多放些水,以拥有食之不尽的鱼冻,此事被嘲笑多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稀缺,也是一种美好。长大后,我再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鱼,许是吃得太多的缘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