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梦马

那年，我二十岁。

1990年，二十岁的我走出了成县师范的大门，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在面对新生活的惊喜和忐忑中，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自己初中的母校——化马八年制学校。人生的美好和坎坷向我扑面而来，不谙世事的我在生命的长河中开始了自己的摸索和攀爬……

人生第一课

毕业分配，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学生需要面对的第一个社会现实。我是希望分配到家乡的学校，离家近，又是母校，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似乎一切都容易起步。一纸文书伴随新学期的开始，我走进了人生第一个工作地，化马八年制学校。记得我是坐了个四轮拖拉机，带着我的一个板箱和一卷被褥来到学校的。拖拉机停在前院，学校给我们新来的老师每人腾出来了一间房子，给我的房子是学校大门左侧第一间。这间房子在我住进去之前不清楚曾经是几位老师的住所，床架子铺板水桶办公桌以及支在课桌上的案板等等，办公和生活起居的东西是一应俱全。后来，由于用生火做饭的土灶还需要买柴火，生火也不方便，我便十五元钱，买了一个煤油炉子，算是改善了基本的生活条件。我们一起被分配到学校的五位同学和我一样，在母校的校园里，在曾经是自己老师居住过的住所兼办公室里，开始了自己的师者生涯。

这一学期，学校分配给我的工作是初二年级一个班的语文课和初三年级两个班的物理课，附带还有六年级的体育和音乐课。课程很饱满，课表上只留下三两个显眼的空格，算是可以休息的时段。学校说了，主课就要当主课上，副课是搭配的。我当年的班主任还是班主任，同时兼学校教务处主任，权威数学课老师。他带的是初三两个班数学课。空闲时，他便来我们的办公室兼宿舍，聊聊天，喝喝酒，在下了晚自习后背剪双手，露出满意的微笑，渡着八字步回家去了。他是学校的数学权威，又曾是教导主任，但由于有一个巨大的缺点，人送外号冰棍，我们大家都清楚，但都和他仍旧亲密接触，不顾他的冷冰冰，甚至乐此不疲的一起喝酒，很多次酒场都成为后来的谈资，被参与者时常津津乐道的谈起，某次谁拳高，谁量大，谁当了逃兵，谁又当场兑现。我记忆中最深的其实是他提醒我，上好第一堂课。

当时的初三学生为了考取中专学校，大都采用留级复读的办法，有的学生初一就开始复读，初二还复读，初三考不上仍然复读，甚至有的初三上完不行，又从初二复读。有一名学生一个初中整整上了八年，被大家戏称为“八年抗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考取中专，跳跃农门。这样做的结果是初中生大都超龄，特别是初三年级的学生，个头普遍大，七十多人，齐刷刷站起来，还真让人怯场。班主任老师私下里给我说，第一堂课至关重要，一定要镇住学生，不然，以后就不好管理了。那问题是怎么才能镇住学生呢？班主任老师又说了，第一堂课你走上讲台学生全体起立后，不要说坐下，要目光严厉地巡视全班同学，然后走下讲台，不慌不忙的走到那位站立不端正，表情不严肃甚至对老师表现出不削的学生面前，用你犀利的眼光盯着他的双眼，然后拿起他的课本看看课本上的姓名，再看看他的脸，啥话也不说，回头走上讲台，请同学们坐下，简单介绍自己，干练洒脱从容自如的开始自己的讲课。这堂课务必成功，用自己的学识和精彩教学折服学生。课上完后不要马上离开教室，务必提出课堂纪律要求，阐明遵守纪律的重要性。

不要说还真管用，我扎扎实实的备好了第一堂课，按照老师传授的秘籍完成了工作意义上的人生第一堂课，效果非常好，也为我后来上好课铺开了道路。

两个刁生

鉴于个人隐私保护，我不能告诉大家这两个学生的姓名。其一是因为刁的不一般，最终辍学，然后去尝试闯社会。我与这位刁生的遇见是一次早操。那个时候，每一位值周老师都要完成一周时间的带操任务。具体是每天早上上操时段，带领全体师生按班排队，依照由低到高的年级顺序走出校门，在212国道上完成跑操。大家约定俗成，如同规定，每天早上在中院集合，然后全校各班依次走出校门，右转，随着老师的哨声，跑步至拦河坝以上300多米，折返，跑回学校，一往一来，大约1800至2000米。有道是“前面跑的慢，后面赶出汗”，前面跑的低年级班级不紧不慢，后面高年级学生就气喘吁吁。那是我带操的第三天，领队的班级跑到折返点，和往常一样，开始折返。突然，远远听到一个异常刺耳的声音在高喊：领头的班级我Ｘ你妈的X，跑这么快………后面还是一连串的粗话脏话。这让我很上头！我命令领头的班级停下来，等到全体班级都停下来后，我厉声询问：谁刚才在队伍里边大喊大叫，并且脏话骂人？后面班级有一个男生应声回答：是我！当时的那个场面，我作为血气方刚的老师，面对全校六百多名学生以及老师，一道难题摆在了我的面前。我让领头的班级先带领其他班级返回学校，只留下了这位刁生以及他的班级。我询问你骂谁呢？为什么骂人？只听到他理直气壮的说：我骂领头的班级跑得太快，我们后面赶不上。我的血液上涌，一个念头围绕着我：得教训教训这个刁生，不能在全校师生面前丧失师道尊严。我让班级其他同学返回学校，只留下他一个人。

这位刁生是全校出了名的调皮鬼，因为严重违反校纪校规，已经被学校勒令退学了。后来经家长托人，被他们同村的在学校任教的老师担保，才留校察看的，没想到还没有几天的功夫，又如此挑衅老师。

我走近他，他双目瞪视，双拳紧握，俨然一幅与我开干的架势。我告诉他：今天我领操，你骂领头的班级，也是在骂我！无论骂谁，你都是错误的！说话的同时，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没想到他一个遮挡，把我的手抛在了一边。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两个巴掌。结果他撒腿就往学校的方向跑，并且边跑边喊：你给我等着……

当时我还是很担心，害怕他藏在暗地里给我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我走在马路上，警觉地注意着有可能藏身的那些角落，还有屋角以及巷道口。所幸一直走到学校门口，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可是他也没有回到自己的班级。这让我有些担心，便又四处找了一遍，包括学校隔壁的卫生院，还是没找到。眼看着我上课的时间到了，只得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上报给校长。校长说：这个学生由豆老师作保留校察看的，就由豆老师来处理吧，你上你的课去，再别管了。我如释重负，赶紧拿起教本走进教室，开始了我的传道授业解惑。然而，担心还是在持续。下课后我问班主任，这个刁生没有来上课。我又去问豆老师，说没见人。紧接着还是我的课，我只能去上课，其余的事交给顺其自然吧。郝老师曾经交给我们这帮学生，遇到事情不要慌，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是一个法宝，在多少回拦路虎面前都让我沉稳应对冷静处理。它是一剂平静心态的良药。快下课时，豆老师在教室窗外给我招手，示意我有话要说。我快速处理完课堂的事，走出教室。豆老师对我说：放心好了，我已经找到他了，我拾掇了一顿，让写了保证，下节课让去上课。说完，豆老师就走了。正好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都走出教室。一时间，满楼道满操场穿梭着孩子们的身影，追逐嘻嘻打闹玩耍，有的占据了乒乓球台，有的丟起了自制的沙包，不一而足，利用课间十分钟的时间操练起来……篮球断然在课间十分钟的时段是不会出现的，全校只有一个，而且由最吝啬的体育老师保管，没人去向他借用，因为不可能借到。我也借着这校园的情境忘却了之前的事，拿着教本回到了办公室。

批改作业、备课、辅导学生，繁忙充实的教师生活让人很容易忘掉一些事情。可是，等到安静下来的时候，这些事情又会悄悄的从记忆深处钻出来。这个当众辱骂师生的刁生，就这么让他去上课？我们的师道尊严呢？让他去上课，学校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后来，在我们闲聊的过程中，豆老师问我见没见过那个学生的老爸？说他面相很凶，但人是个好人。后来的后来，再没有见到这个学生，说是去了新疆，还是广州。总之，不知道啥原因，他再没有回来念书。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三十多年后的一次宴席上。他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黑红色的脸上分明的刻上了岁月的印记，不太整洁的衣衫告诉我他的人生概况，头发有些散乱，但还算干净，面容里带着轻微的笑容，甚至还有些许腼腆……

第二位刁生是一种不一样的风格。他由于特别调皮，被县一中退学最终转入化马八年制学校。我源于他密谋的一件事情知道了他的刁。当时他到校不到一个月，就在我住宿的隔壁和几个本班的狐朋狗友组织了一次阻止班级星期六集体打扫卫生的事件。事情是这样的：他和几个同伙约定在星期六早自习期间，趁老师不在教室的时间由他高喊，今天想不想打扫卫生？其他几个人迎合“不打扫”，然后大家一起高喊“不打扫”，最终造成了班上在全校大扫除的时候没人去打扫环境卫生的结果。周六的卫生打扫情况是要在全校评比，并在放学站队的时候由值周老师通报检查结果的。这可气坏了班主任，但他不知道是啥原因，只能把值日生留下来批评教育，并罚扫一周，争得全校评比前三名才能解除惩罚。值日生正是太冤了，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当时听从怂恿，偷奸耍滑呢？现在受到惩罚，又不敢告诉班主任事情发生的原委，只能自认倒霉了。随着时光的流逝，大家也慢慢淡忘了这件事情。中考的压力也不允许孩子们把精力和时间花在其它事务上，大家都卯足了劲埋头向前冲，来迎接自己的人生大考。这一年中考附加了音体美考试，考试成绩以百分之三十计入中考总分。这位刁生参加了美术考试。当然附加考试的学生根据自己平素的爱好报科目，有条件的在考前参加了集中学习。大多数农村孩子都没有那个经理条件，一般都报体育。附加考试是在中考后一个月进行，成县师范学校派专业老师负责在武都组织考试。该刁生最终以27.5分的高分加入到中考总分，把加考前上预备线的考生挤出了预备线，最终被成县师范录取。后来，当老师当公务员，给领导当秘书，到后来在市上省上当了领导。

教育对于人的影响是根基上的影响，对于人的发展是奠定了基础，铺就了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