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之浪

小荷文学（魏以进）

　　这段时间持续高温，热浪来袭，抵御不及，几乎败下阵来。即使酷暑能耐，窗外也不乏聒噪之声，音响之大，辱没了原本美妙的音乐。失落的人群，也许需要喷发还要渲泄。不知异域如何，本土倒是怪相频发，只要自身快活，世界就是他们的。人们对城镇趋之若鹜，人多，车多，楼房多，愈发加剧了酷热的程度。热本是自然现象，无奈缠绕了诸多人为因素，于是就从外热到了里，令人窒息。

仰望火球似的太阳，忽然想到了撒哈拉大沙漠，要是徒步穿越戈壁，结局会是什么样的？无法想象，这不可假设。极端天气之下，必生祸端，网上接二连三的快讯，不是狂徒伤人，便是高速垮塌，天灾人祸，不绝于耳。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作为平凡世界里的普通人，我等只能心生悲悯却无他法。审视自我，虽年近花甲，却仍未褪尽满身的学生气也不懂社会的游戏规则，无法完全与世界接轨，既忘不掉被回忆修饰美化过的校园生活，也抵不过周围被人情世故搅动起的朦胧之气，于是只好躲在屋子里读书。听琴行的朋友说，演奏永远是乐器最好的保养方法。演奏产生的共振可以防尘，避免微生物的生长，还能像煲汤一样，让木头的状态渐臻完美。

推而广之，是否可以说，写作永远是阅读最好的生存状态？定格一个场景，抬头看着月亮，痴痴地傻傻地呆呆地凝望着，忽然笑笑，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月光，那铮铮鸣响，不知不觉间，把人世的一切都水银般冲散了。不是写意，而是泼墨，热浪之下，奏响的是此起彼伏。电扇不知疲倦地摇头，空调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现身，这是法则，也是现实所需。

　　小河中，堰塘里，满是赤膊的人群。也不用大惊小怪，在生活中的某些时刻人会别无选择，在某些时刻人必须以最简明的姿态去应对问题。热浪使然，无一例外。

随着年岁的增长，人应变得更加客观疏淡。不惑、天命，或许情由景生。卡夫卡做了一辈子职员，但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个著名作家。试想，如果他不做职员，成为一个自由人，也许会写得更多，或者写得更少。正如钱钟书在《围城》中所写到的，人生万物如围城，城外的人想挤进去，城内的人想冲出来。

事实是，当人获得自由的时候，自由本身就成为他的束缚。人走到哪里，都是在城堡之中，无论怎么冲撞，都突破不了。

热浪就像精神的前哨，物质上的贫乏尚能忍受，精神上的乏味必须要有所寄托才能真正化解。在这漫长的暑期里，阅读和写作成了我对抗酷热的武器。年近花甲，也算积攒了大量的独特的生活体验和见闻，当这些往事和感受流淌到我的笔尖，便成了一篇篇浑然天成的散文和随笔。

回望近在迟尺却又如同天涯的故乡魏家坡，用语言还原一个美好的诗意世界，那里有天然的风物、真实又治愈的人性和物性以及藏在日常生活里的某种无法言说的生命寓言。在故乡的身形面前，入眼皆风景，耳闻是诗行，认清苦难，咀嚼孤独，于是在任何一片土壤上都能一生向阳，随万物生长。那是笔下的形象，也是我自己的真实写照。

想起小时候，晒得一身黝黑，和万物模糊了界线，叶隙间阳光跳跃，脚下泥土暗自涌动。大阳在我的头上，像一个硕大的滚圆的磨盘，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使劲一蹦，站到了树荫下，那是生命的递进与歌唱。

　　热浪来袭，免不了莫名的烦躁。人都是凡胎，很难时刻控制住自己的不良情绪，但是如果能想透，或许就能减少发生冲突的次数。当然，这是一个磨炼心性的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读眼下的文章，能写出来的，都是包装过的，残酷的东西不可言说，即便是自媒体时代。所以就少写，绝不能把它们浪漫化，一旦浪漫化，最后受打击最大的就是自己，因为浪漫化的泡沫终究会破灭。所谓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毁了，便不可再生。

做了近40年教员，看到不少事，小学时天真烂漫，大多自信，早岁哪知世事艰；初中时开始叛逆，偶像坍塌；高中时因目标明确，班上很容易凝聚起一种昂扬的氛围；上大学后，个体如断线的风筝脱缰的野马，不少人会陷入迷茫。

也有不一样的学生，对兴趣和爱好的坚守，使他们内心始终有着确定的锚点，虽历经漂泊与艰辛，相比找到一份解决生计的工作，我更看好他们依附在梦想之上，从内心牵引而出的力量和韧性。

就像这热浪，酷暑之后，还有无限的热情奔放，那是炫舞。

与其抱怨，不如努力。这是一则人生信条，也是内心的宣言。是的，人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只有努力再努力，才能在这世上活下去。跌倒几次不可怕，但要咬紧牙努力重新站起来。既然做了选择，就应该坚持下去。

酷暑之下，情急之中看到纳博科夫曾经写下的一首诗，献给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诗中塑造了两个人物，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站在一座桥上，河水映出落日，燕子飞掠而过。这个作家用心灵之眼看世界，排除了杂七杂八的干扰，看到了日月的原初，看到了万物清晰的脉络。

起身望窗外，月亮还在，月光如长着翅膀的蜻蜓和蝴蝶，栖落在公园里的屋子上和树枝上。那是故乡的月夜。

也是热浪来袭，毫无准备。月来到人世间，不只为朗照，还是一种朦胧的遮蔽，为故事覆上一层幕布。

光与影，既是视觉，又是感觉。

　　若是隆冬，这热浪，便是恩赐。有人慨叹人生，心有不甘。其实，人无论过哪一种生活，只要自己心甘情愿，并过得踏实安心并有所期待，便是理想中的生活。

我写不了小说。有人说，小说家就是在沙漠里找水的人，殊不知沙漠之外早已是繁华城市，水，一拧就从水笼头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艺术若不能冲进生活里炸开，就不算真正的艺术。

热浪来袭，他们在等待夜晚时丧失了白天，又在恐惧黎明将至时丧失了夜晚。

痛痛快快地热一回，就像冲浪，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

　　(魏以进，教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百余篇散文于UN《New China》、香港《文汇报》、《湖北日报》和《三峡日报》等国内外报刊发表，出版有散文集《故乡魏家坡》。创办小荷文学社，指导学生写有千余篇习作发表于各级各类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