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傍晚时分,行走在丽水乡间的公路上,忽见瓯江边的一间间瓦房上飘起缕缕炊烟,晚风习习,送来柴火的味道。“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又见炊烟》不禁令人想起旧时乡下,那飘散在老屋上空的淡淡炊烟。仿佛又一次回到老家,回到童年,想起灶屋里母亲忙碌的身影,想起熟悉的烟火味、饭菜香,想起随那炊烟逐渐逝去的日子……</p><p class="ql-block">炊烟,对于在乡村生活过的人来说绝不陌生,熟悉那青砖灰瓦的老宅,更熟悉那每天从房屋上方的烟囱里飘出的炊烟。那充满质朴踏实的烟火味道,每每想起总能让人心头泛起无尽的遐想。老家是位于古运河南畔的一座不太起眼的自然村落,乡风古朴,民情醇厚,是祥和而宁静的一方偏僻之地。旧时,家家户户的一日三餐,全靠柴草烧煮。于是,那缕缕升起的炊烟,就成了一道最为平常的乡间风景,一种农家人特有的生活语言。</p> <p class="ql-block">晨熹初露,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和犬吠声打破了小村的寂静。左邻右舍的灶屋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锅碗瓢盆交响曲。很快,所有人家的烟囱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清晨的炊烟,如雾如霭,悠然升腾,映衬着绿意盎然的田野和宁静的农家小院。早起的家庭主妇们扎起围裙、点燃灶火,灶膛门前的火光映衬着她们稍显黝黑的脸庞。麻利地将一把稻草打成草结,划着火柴把草结点燃塞进灶膛,将铁锅里的水烧开,粥煮熟。一日三餐,早饭是最为简单的,一锅大麦(白米)粥,再用米粉(屑)做上几个团子(村里称作扁汤子),或蒸上几个山芋、南瓜,就着咸菜、萝卜干,吃着一天中极为简朴的餐食。随着炊烟渐渐散去,她们又开始把与早饭同时做好的猪食一勺一勺舀到桶里拎到猪舍里喂猪。早饭吃过,男人们在家门口准备着当天需要使用的农具,孩子们则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走在了上学的路上。</p> <p class="ql-block">中午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又陆续飘出姿态各异的炊烟,在阳光的照射和炙烤下,炊烟如透明的羽翼,又轻又薄,升到半空,很快便融入了淡蓝色的天空。无论穷富,也无论忙闲,午饭是农家人一天中最为重视的一顿正餐。每次快到饭点,家里的主妇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淘米、洗菜,刷锅、蒸煮,一切都围着灶台转动。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哩啪啦”声,灶台上铲刀与铁锅亲密接触的“锵锵”声,与那烟囱里袅袅升腾的炊烟,构成了一幅淳朴而绝美的乡村风景。伴随着缕缕炊烟的升起,空气中很快就弥散开阵阵的饭菜香味。“家(回)来吃饭溜(啦)!”微风中不时回荡着主妇们召唤家人回家吃饭的声音。早已饥肠辘辘的人们,望见炊烟,仿佛就望见了灶头上那锅香喷喷的白米饭,八仙桌上那一碗碗色泽透亮、鲜香翠绿的炒蔬菜,那一碗滋味醇厚、诱人食欲的红烧肉,还有那用新轧的面粉做成的酵头饼,每一口都洋溢着无比妙曼的味道。 </p> <p class="ql-block">夕阳西下,霞光烧红了西边的天际,村子里炊烟四起,乳白的炊烟与烟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象是给田野、树林和村舍都罩上了—层薄薄的面纱。热闹了一天的小村渐渐归于平静,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也收拾起疲惫的身心陆续回到自己的家中。同样劳累了一天的主妇们依然难有空闲,从田间归来的她们仍旧要在灶头上不停地忙碌,为辛苦了一天的家人们准备填饱肚子的餐食。晚餐虽较午餐简单,但也绝不能轻视。把中午剩下的米饭,加入清水烧开,再淆(xiáo)入适量的大麦粉烧成大麦粥。眼见锅中的米粥较汤(稀),难以填饱前胸贴后背的肚皮,还要设法做一些其他食物以弥补能量的不足。于是,叫来孩子一道参与其中,主妇上灶、孩子烧火,蒸南瓜、煎山芋、摊摊饼,暮色中的炊烟成为了无数农家人心目中最温暖、最美好的田园风光。</p> <p class="ql-block">“万家烟火滋繁庶,足食足衣慎后图。”一年四季,岁岁年年,村里的人们从来都把炊烟看得与吃得饱饭、穿得暖衣、睡得着觉一样的重要。只要炊烟升起,家就有了生机,只要炊烟升起,再苦涩的日子也会让人从容不迫。那时,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有一座柴火土灶。时辰一到,灶膛里柴禾燃烧时产生的黄色火焰聚焦于黝黑的锅底,即便是平庸无常的日子也能在烈焰中变得红红火火,那袅袅上升的炊烟,犹如庄稼人土地般朴实的日子绵延不绝。 </p> <p class="ql-block">那炊烟,就像主妇手中的指挥捧,在袅袅升腾中飞出一首首欢乐的乐曲。一个村庄的烟火气是否浓,农家房顶上升起的缕缕炊烟便是最好的证明。家庭主妇们一天到晚几乎都要围着灶台转,干的、稀的,甜的、咸的,为了家人的一天三顿可谓绞尽脑汁、变着花样。春天里,那带着泥土气息的竹笋与晒得冒油的咸肉,在黑得发亮的铁锅里有缘相会,在柴火热情的撮合下,笋的清新与肉的浓烈相互交融相互成就,释放出独属于春天的味道;炎炎夏日,淘好䁁干的粳米,在烧得冒烟的铁锅里反复翻滚,变得焦黄的米粒在滚烫热水的激发下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香味,一碗炒米茶(村里人称为“胖茶”)下肚带走了酷暑里所有的难耐;秋风中,当色泽油亮并透着浓郁饭香的糯米饭在铁锅里被搅成糊状,并很快变身为一块块芳香四溢的糍团时,人们如愿尝到了收获的滋味。寒冬腊月,当一层层垒在铁锅上的蒸笼,在水蒸气的热情相拥下纷纷演变出一个个传统的过年点心时,辛勤劳作了整整一年的人们,脸上终于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有了炊烟的“陪伴”,那陈旧简陋的茅屋才有了勃勃生机,才有了令人回味的诗情画意。</p> <p class="ql-block">那炊烟,也像是孩子眼中的变色龙,在袅袅升腾中嬗变出一道道美味佳肴。童年的记忆里,炊烟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也不全是美妙的,心酸和苦涩常常困扰着人们并不安宁的生活。母亲围绕着那座灶头,真是煞费苦心动足了脑筋。在十分有限的条件下,做出各种应时的食物,贴心地抚慰着家人的肠胃和心灵。裹馄饨、包粽子、煎糍团、蒸点心……那融合着辛勤汗水和泥土芬芳的食物,不停地撩动着家人的味蕾,为辛苦劳作的人们及时补充着能量。村里出生的孩子,小时候都有着在灶窠里烧火的经历,深谙烧火也是一门技术活。那塞入灶膛的每一把柴草,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少火力不旺,影响烹饪质量,太多则容易导致燃烧不充分,产生浓烟。特别是柴草受潮之后,不仅难以点着,而且燃烧时还会产生很大的烟雾。情急之下急忙把头伸到灶膛门口,用嘴对着那时隐时现的火苗“呼呼”吹气,突然“轰”的一下,火苗夹杂的浓烟扑面而出,双眼被烟雾熏得难以睁开,脸上也增添了一抹淡淡的灰色,大有老版电影《小兵张嘎》中,嘎子将胖墩家的烟囱堵上后,把胖墩父子熏的鼻涕眼泪横流般的滑稽。</p> <p class="ql-block">那炊烟,又像是家人心中的桥梁,在袅袅升腾中编织成一根根亲情的纽带。一缕炊烟升起,就证明有个温暖的家。没有炊烟的照常升起,也就意味着家里没有了生机,炊烟承载着一家人每一天的幸福。小的时候,当我们还在睡梦中手舞足蹈,母亲就和村里的父老乡亲们一样便早早起了床,那家家户户灶屋里相继亮起的灯光给尚在沉睡中的村庄带来了点点生机,借着灰暗的白炽灯光,洗脸刷牙、挑水抹桌、烧饭洗衣。炊烟伴随着那渐渐升起的太阳起起伏伏,清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柴草燃烧所散发出的淡淡的烟香味道。“炊烟起了,我在家门口等你。”那时,人们只要远远地看到从自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就知道家里已经开始烧火做饭,再贪玩的孩子也要赶紧回家,如果回去晚了恐怕又要挨打受骂。灶间屋里的饭菜熟了,母亲倚门张望着田埂上那姗姗而归的儿女,女人则默默地坐等着在田间劳作未归的自家男人,一幕幕炊烟里的亲情至今还激荡在许多人的心间。 </p> <p class="ql-block">那炊烟,更像是游子胸中的牵挂,在袅袅升腾中凝结成“一湾浅浅”的乡愁。“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许多离开家乡多年的游子,平时偶尔遇到一处老宅,一座老灶,一缕炊烟,也会凝视许久,甚至泪眼迷离。每每回到老家最最贪恋的便是那锅透着浓浓烟火气息的柴火饭。他(她)们也会像小时候一样,拎着篮子跟在母亲的身后,去自留地里把最新鲜的蔬菜采摘回家,吊一桶老井里的清泉把那满盆的蔬菜洗得干干净净,抢着坐到那陌生又熟悉的灶窠里,用那早已生疏的双手,抓柴禾、打草结、划火柴,任凭那柴草燃起的烟火把白净的脸庞熏得发红发烫,心中却充满着无限的惬意和满足。</p><p class="ql-block">如今,炊烟这个乡村里特有的文化符号,随着农村生活城市化步伐的大踏步迈进也将渐渐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炊烟的味道,家的味道,温暖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源于乡居小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