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走了（二）

曦微w行走在路上

摄影:曦微| 此去天堂应安逸 沐风栉雨生尘步，劳碌坎坷岁月勤。 理想于胸任艰困，操持在手归浮云。 今朝远行成追忆，明日兄弟擢兰芸。 去了天堂应安逸，换得来世更缤纷。 （曦微w行走在路上，2024.7.15） 摄影:曦微| 三哥走了（二）我必须要说，在三哥的努力下，能够参加转学考试，是我人生命运的第一个“拐点”，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拐点”。如果我是一棵树，那这次考试就意味着我能不能发芽。因为雷家洼中学与澄城中学相比，不单是层次差别，主要是教育质量，包括师资力量、教育理念等多方面，二者都存在较大区别。在澄中学习一周以后，我就明显感觉到了学习状态的根本性变化，甚至终于觉得自己比以前会学习了。此后多年间，澄城中学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精神风貌，考出去的学生多不胜数，在老家当地，它应该是一所不必张扬的“名牌学校”。 摄影:曦微| 在澄中上学的一年时间里，我必须倍加珍惜，可以说做到了废寝忘食，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之所以这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高考，为了人生“长跑”的第一次“冲刺”。三哥在工作之余，时常过问我的学习情况，如果遇见班主任老师或其他带课老师，也会从侧面了解我的学习表现。七哥当时在县城一家饭店工作，有时候因为回家背馍走20里路太费时间，又不是随时有自行车能骑，所以当时七哥在吃饭方面，给我提供了许多帮助，甚至还把一件心爱的绒衣给我穿在身上，让我在寒冷的冬天感受到了太多温暖。 摄影:曦微| 我想，三哥虽然不说，但他一定没有忘记他给妈妈的那个“诺言”，当他没办法直接实现“带我出来”这个夙愿的时候，是教育制度改革，具体说是高考给他提供了一个新希望。当然，这个希望不仅是他的希望，也不仅是我的希望，更是一个家族的希望。这就是三哥的使命感，也因为这样的使命感，三哥在高考前一天，还专门给我送来5块钱。以那时候的工资水平，如果过日子节省一点的话，这5块钱，几乎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三哥以此来鼓励我，希望我能考出一个好成绩，希望我能走出家门，希望我能奔向那不曾想象的外部世界。其实，三哥也不怎么放心，见到班主任老师还问：我弟弟能不能考上？老师回答很轻松，没事，考不上明年再考一年。老师之所以这么说，可能是一种策略，目的是为我减压。 摄影:曦微| 1979年，我顺利考上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是三哥亲自给我送回来的。三哥见到我，他情不自禁、兴奋异常。在当时，能够考上大学，这不仅让我成为我们村，通过高考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也让我成为我们整个家族一个大大的荣耀，更是三哥多年来藏在心底的一个美好愿望。我没有让三哥失望，三哥也以这个弟弟为骄傲。甚至多年后，他虽年事已高，但依然还要借机会表达他对我的那份情感。 摄影:曦微| 时光荏苒，四年大学生活很快结束，我学的是机械制造，却被分配到了煤炭系统，单位又在老家那里。我飞出去了，却又不得不飞回去，这不是我的理想，也不是我想要的。说实在的，我当时心里老大不满意，又无处寻找门路，所以在万般无奈中，我只能听从安排，只能“回家干事”。其实，不等我大学毕业，虽然只有20岁，按老家人的思想观念，也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三哥在县城工作，信息相对多一些，于是就继续着他对我的关心模式，开始为我的婚姻操心。有“善缘”必有“善果”，我和夫人从相识，到相知，最终能走到一起，就托了三哥的福，是三哥为我们“穿针引线”，是他为我们架起了“鹊桥”。 摄影:曦微|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三哥也开始走上他的领导岗位。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的角色定位似乎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三哥更多时间在忙他自己的事，我因为有了工资，也就无须三哥太多的操心与照看。三哥这一生，虽然是平凡的一生，但他又是积极作为、不断作为、勇于作为的一生。在我的观察和判断中，我必须要用勤奋、自信、执着、大局观，这四方面来概括和评价三哥的一生。 摄影:曦微| 说到勤奋，三哥真像一个勤劳的，又四处吮蜜的蜜蜂。如果按照孔子删减《春秋》时候的笔法，非要用一个字来概括三哥的话，那我想只有“勤”字最为妥帖。在我们所有兄弟姊妹中，妈妈首先最爱大姐，妈妈跟大姐既是母女关系，也还是朋友关系，其实更像是“闺蜜”。因为早年时候，大姐在针线活方面，帮了妈妈太多的忙，我们兄弟都非常感恩大姐。那个年代，我们家孩子多，而且是男孩多，衣服鞋子全靠手工做，尤其鞋子特别费。如果当时没有大姐经常性帮忙做，妈妈无论如何是忙不过来的。其次，妈妈最爱三哥，就因为三哥很勤快，也很能帮妈妈做事情，真可谓“娃娃勤，爱死人”。 摄影:曦微| 三哥在小孩子时候就特别勤快。妈妈说，你三哥从小就眼睛里有活，放学回来，总是帮大人干这个、做那个，不需要太多指派。我在矿务局工作的时候，与妈妈一起生活将近10年，妈妈曾几次给我说过，你三哥人勤快，回到家就帮着“推喂子”，也就是推石磨子磨面。我们老家，七十年代中期才开始用到电，之前磨面只能用石磨子，在牲口不方便的时候，为了一家人吃饭，就只能用人力推。我还清楚记得，三哥当年在部队时候，每次探亲回来，很少出去自顾自玩，他总是更多陪着妈妈做事情，实在没事就陪妈妈说说话、聊聊天。三哥年轻时候也不睡懒觉，每天早早起来，都要首先把院落打扫干净，叫人看着都那么舒服。然而，这点意识我是没有的，除非妈妈安排我才勉强去干。 摄影:曦微| 改革开放前后，三哥一方面要完成工作任务，另一方面还总要找机会、想办法做点别的什么事情，要我说的话，三哥一生就没消停过，其实妈妈和兄弟姊妹们都这么认为。九十年代中期以前，那时候木料紧缺，他就尽可能找门路“贩弄”一些木材，以期从中挣点差价钱。几十年里，他不是想这个办法，就是想那个办法，可以说三哥勤快到了极点。他那个勤快劲儿，一般人不大能想象，也不一定能理解。 摄影:曦微| 对一个人来说，勤快的确是个优点，但往往勤快过头了，可能就是个缺点。三哥很勤快，即便退休后，甚至前几年因脑血栓导致行动不便，他依然还要四处忙碌。三哥忙忙碌碌一辈子，但效果如何，别人似乎说不大清楚。在我的感觉中，三哥忙碌的结果可能并不怎么理想，但他不服输的精神状态，却很值得我们学习借鉴。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社会条件具备了，三哥一直致力于做事情，而且想尽千方百计要做事情，他的确想在工资以外多挣点钱。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理解，但并不同意他那么做。尤其到晚年，他因为是军转干部，工龄长，退休待遇相对要好些。我们兄弟几个，包括姐姐，都跟他有交流，希望他能安生一些，只希望他能安度晚年就可以了。可是三哥依然停不下来，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的话，他不一定能听进去多少。 摄影:曦微| 三哥这一生，另一个特点就是自信，而且是自信满满。三哥喜欢结交各方面的人际关系，可能就源于他自信百年的精神状态。对他来说，似乎所有事情都能办成，也必须办成。及至年龄大了，大家都劝他不要东奔西走了，都希望他能安享晚年，可是三哥未曾停下脚步，哪怕是暂且的休憩。前年时候，一次我回家看望三哥，他甚至还给我说过，虽然我腿脚不怎么灵便，但我的脑子特别好使，每天都要写些东西。三哥一生经历过风风雨雨，却从不向困难低头，他的自信，总是溢于言表，多少次，叫我看着都有些心疼他。 摄影:曦微| 三哥因为自信，所以也就执着。三哥一生都想干点事情，在退居二线的时候，他就承包过村子里的机井，后来又开了家小饭店，再后来还要干大事，开办了果脯加工厂。由于没有专业基础，也没有必要的管理经验，三哥办的几样事情都不好成功，甚至在果脯厂出现严重问题，一时他急火攻心，得了脑血栓。事情没办成不说，还倒贴了一些，关键是搭进去了自己的健康，实在没必要。即便如此，三哥可是愈挫愈勇，他依然执着，依然不曾停歇，即便脑血栓留下一点后遗症，腿脚不灵便，他仍然还在想着做事情，直到他彻底不能走动，方才不得不停下他忙碌的脚步。 摄影:曦微| 就我们兄弟几个来说，三哥对于我们这个大家庭，应该是最具有大局观的一个。他早年能主动给妈妈一个承诺，能主动关心我的未来，就足以说明这一点。应该说，妈妈没有不爱孩子的，但要数最爱，还是三哥，究其原因是因为三哥总为妈妈操心，而为妈妈操心，其实就是为大家操心。尤其到妈妈晚年，在妈妈健康状态每况愈下之际，三哥不停为妈妈的身体健康在想办法。当然，事情都是双方面的，就因为三哥有这样的大局观，妈妈有什么不好办事情，也特别愿意在三哥跟前唠叨。三哥则不因为我们兄弟多，不因为其他兄弟也有义务去做，而放下不管不顾妈妈的事，他总是该协调的协调，该做的亲自去做。 摄影:曦微| 三哥一生，就是一个“劳碌命”，妈妈生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三哥操持一辈子，辛苦一辈子，也节俭一辈子。三哥在生活上，的确亏待了自己，他衣服舍不得买，新东西舍不得用，就连我们澄县人最钟情的“羊肉泡”，他也不舍得吃几次。然而，对亲戚朋友家的诸多礼节事情，他从不马虎，有时候甚至还很大方。尤其在这方面，我常常感叹自愧不如。 摄影:曦微| 三哥晚年牙齿脱落，但不知道为啥，就是不愿意去医院镶牙。由于长时间吃饭囫囵吞枣，先是导致消化系统出现问题，进而导致他的健康状况发生快速变化。我有个猜想，三哥之所以会罹患肿瘤病，与他长期生活方式不健康有很大关联。如果他能早早正确对待身体，早早能形成良好生活方式，早早能平和心态，三哥肯定还能健健康康多活几年。这一点，直到最后，从他的心脏跳动，从他的头脑反应，都可以印证我的这个猜想。其实，每个人的命运都由自己掌握，如果你善待了身体，身体也一定会善待你自己。三哥走了，留下了他的精神财富，也留下了他的诸多教训。重要的是，我们能从三哥身上得到相应启示，这才是对三哥的最好纪念。 摄影:曦微| 除却兄弟手足之情，三哥给予我是有恩的，因为三哥亲手划定了我人生命运的第一个“拐点”。如果当年没有三哥的操作，我的人生之路肯定会不一样。每每想到三哥，我更多感到自己愧对三哥，因为我没能为三哥做更多事情。也每每想到这，我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夺眶而出，甚至还想要号啕大哭一场。去年春季有一天，我在电话上与三哥说了好多话，应该说那次通话，是我们兄弟沟通最多、最彻底的一次，那次电话也打开了我们两个人的心结。作为最小的弟弟，我不是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人，对此，三哥的态度很明确，三哥的高风亮节，也同时给我自己以很大安慰。 摄影:曦微| 三哥走的前几天，在病床前，我问三哥还有啥需要安顿的，三哥一开始迟疑着说“没有”。不过，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三哥又接着说，现在说的是要火化。当时，我没能反应过来，很有可能我没有完全明白三哥的用意，只是说，咱们就按政策办。我甚至还安慰三哥说，你至少还能回璞地老家，我不如你，将来还回不去呢。事后在返回西安的路上，我反复咀嚼三哥的话，是不是三哥思想有了变化？他又不想火化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三哥心里很明白，也很清楚，觉得他没办法再直接说明了，也就那样含糊着说一句。我当时之所以没有什么反应，也是基于自己的一直以来的思想认识，我和老家人认识不同，我始终认为“火化”没有什么不好，恰恰是“升天”的好途径。至少在我国，大概有五种安葬方式，即天葬、塔葬、水葬、火葬、土葬，而老家人最能接受的土葬，恰恰是最低一等，甚至是“进地狱”的安葬方式。 摄影:曦微| 在对待三哥的后事方面，鉴于长期的风俗习惯，老家人特别不能接受“火化”，觉得那样太过残忍。虽然大家都不赞同“火化”，但似乎也没啥好的应对办法。毕竟三哥是国家干部，政策放在那儿，还能有啥好办法，除非下决心不要相关费用。三哥“火化”，在璞地老家，的确开了一个“先河”，创造了一个“先例”。三哥临终前，如果真的思想发生变化，如果他真的不想“火化”，那我就必须要自责了，我绕过了最后一次沟通机会。对不起！三哥，百年之后，我也只能以“火化”之身，去见您了。三哥，安息吧！希望您在九泉之下，不要那么忙碌了，不要那么辛苦了，一定要多一点安逸，多一点清静，多一点享受，更重要的是多一点快乐，多一点幸福…… （END) 摄影:曦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