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叶

百桦又成林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东北人喜欢吃生葱。刚解冻时吃越冬的大葱,四月吃越冬的小䓤,六月,当年栽的葱叶正嫩,掐叶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夏天,大酱拌烀茄子烀土豆,如果不加上嫩葱叶,那简直没有灵魂。酱香要由䓤叶加持,味儿才更浓郁,土豆的淀粉香也需要葱的刺激才更丰富,至于茄子,没有葱味的渲染,太沉闷。葱叶就像一个风风火火的主妇,把老公孩子都吆喝起来,一家子吵吵嚷热热闹闹的,气氛就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前,没有大棚,看一户人家日子过得有没有秩序,就看春天没菜时,能不能吃上小葱,秋天菜都下去了有没有葱叶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农家过日子爱比较,在比较里获得优越感或幸福感。谁家若连葱叶都没有,是会被人笑话的,哪怕是热情地说,掐把葱叶拿回去吃,待人走了也免不了说一句,连棵葱叶都没有…就像现在有N套房城里人说,那人家里就一套破房子,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也确实,葱的生命力不比农民差,只要不被水淹上半月或旱上半年,葱就会顽强地活着,顶多葱叶不太嫩,颜色不太水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李大虎家没葱叶吃的时候很多,有邻居偶尔会掐把葱叶,喊大虎媳妇过来取,多数时候会嫌弃她懒惰邋遢不讲理,不愿意给她,到李大虎当了队长后,愿意给她葱叶的人才多了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东北人大概都喜欢葱,它是园子里第一抹绿色。有个故事能说明东北人对葱叶的好感,说一个后妈每天出门时把继子放在葱地,孩子每天吃葱叶;把亲生的放在黄瓜地,孩子天天吃黄瓜,继子变得白胖,亲儿却越来越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葱叶从夏吃到秋,直到下霜,除了拌土豆茄子拌黄瓜菜拌南瓜兼做葱花,更可以直接蘸酱吃。葱和农家酱是绝配,像相得益彰的朋友,也像灵魂契合的夫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掐葱叶一般是家里大孩子的活,不用家长叮嘱,不会掐最外侧的老叶,也不会掐最中间绿得尚浅里面还流着鼻涕的葱芯,就掐挨着芯两侧的其中较大的一个,再过几天,新芯长出来,再掐新芯旁边的一个。掐了葱叶的葱,葱白没有不掐叶的长的充实饱满,就像劳累过度的农民,身体比吃皇粮的人少了肌肉和脂肪。秋天挖出来做干葱的,尽量不掐叶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最先长出的葱叶,一般不会被掐掉,一棵葱要长到五个叶子,才会掐叶吃,就是从芯两侧开始吃。最两边的叶子如同没上过战场的哨兵,在岗位上站到枯黄变软耷拉下来,寿终正寝,被小孩子揪下来,吹鼓拧上口,啪地一拍,听个响,完成了一根葱叶的一生,没机会与大酱谈个恋爱,也没能与土豆茄子开个扒特,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带给淘气孩子几秒的快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农家院里差不多都会栽大葱,但我到现在也没太明白当时生产队里也会栽大葱,玉米黄豆高粱或油菜棉花,都是上级政府计划的,谷子和糜子荞麦一般是生产队自行安排,大葱显然不是上级给下的任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生产队的葱有一年就种在老队长家墙外,葱地挨着玉米地。队长的邻居是外号大红花的寡妇,丈夫去世早,她的日子即靠她像男人一样干活,又得靠偷偷摸摸。有一年,她掐了生产队的葱叶,被知青发现,在村里被游街批判。有一阵子我看见葱叶就想起大红花那黑黢黢的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味蕾这东西,不知道几岁时发育成熟,然后不太接受新东西,小时候吃的东西很容易成为记忆里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葱叶蘸酱,是没菜吃时下饭用的,谈不上营养只是度命,却成了我半辈的喜好,葱叶拌酱对我的吸引力远大于一盘红烧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么说好像对葱也不大公平,一个调味料担起了蔬菜的重任,给贫瘠的生活增添了一些味道,我还是应该心存敬意。当然味蕾也记得反面的东西,高粱米饭是他的仇家,提起来胃就发疯地自己摩擦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患咽炎,基本与葱叶拌酱告别了,索性连拌土豆茄子也不吃了。但想起小时候把葱叶用大酱腌软,夹在切好的玉米面大饼子里,嘴里仍然会发水。</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