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日

大好荷杉

一篇关于和孩子一起追日的故事…… 这是我第五次在全食带观看日全(环)食了。前四次中，一次远赴印尼，一次骑摩托几百公里追日。这两次都观赏到了完美的日全食，颇有收获。另外两次在威海和上海遇到糟糕的天气，或持续暴雨或浓云密布，几乎什么也没看到。 2021年，雨杉在他17岁生日前夕实现了从小的梦想——考取飞行驾照。一年后，另一件喜事便是收到了心仪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位于休斯顿的莱斯大学。此次父子追日与这两件事密不可分。 九年前，在孩子11岁时带他去印尼观赏了一次日全食，晚上还带他去尝试了星空拍摄。这趟旅行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或许后来对航空航天感兴趣的种子，便是在那时种下的。 2024年4月8日，继2017年8月北美日全食之后，又一次更加盛大的日全食将要在北美大陆上演。此次日全食在南太平洋上生成，登陆墨西哥后一路向东北方向穿过美国和加拿大，最后在大西洋上消失。德州是进入美国的第一站，休斯顿处于90%的偏食位置，距离全食带很近。这样难得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我和雨杉早早做起了观测计划。 <div> </div>2017年我曾独自骑着摩托奔赴俄勒冈州全食带拍摄。鉴于那次回程大堵车的痛苦经历，实在头疼驾车前往。得益于孩子有驾机的优势，他建议我们飞到人少的小城市观看。于是我们做了分工，他负责地点选择和行程，我负责摄影装备。自2024年初开始，我们便分别在北京和休斯顿各自准备着这趟旅行。 特意为此次日全食之旅刻了一枚印章，又做了两个减光滤镜。 <div> </div>日全食期间，全食带上大小各个城市的酒店和往返机票都爆满，价格也会上涨好几倍。雨杉选则了阿肯色州与德州接壤的德昆（De Queen）作为落脚点，这是一个只有6590人的小城市，距离休斯顿2个多小时的飞行路程。机场及其周边没有遮挡，是天文观看的好去处。经与机场沟通，他们同意我们在停机坪边上扎营，这让我们喜出望外。 早早订好往返机票，提前几天从北京飞到西雅图休整、调试装备、倒时差。一周后再飞到休斯顿跟孩子会和做最后的准备。落地休斯顿机场，看到这张二战时期飞机的海报，立刻把行囊与它作了同框，并想好了下一张合影的构图。 两天后，我们正式开启了追日之旅。单发，四座，下单翼。这个小家伙在静静地等待着我们…… 摄影器材、帐篷、户外用品、食物……。由于城市和机场都太小，我们做好了租不到车和几天不能洗澡的准备。 起飞前的飞行检查 前往De Queen。飞上蓝天后的第一张合影。 <div> </div>落地德昆。享受了一回专机待遇。 <div> </div>看着眼熟吗？ 飞机停在他们的机棚里，我们的营帐就扎在边上。 这两天天气变化无常，雨杉在出发前备选了观测地点，那是距离这里半小时飞行距离的另外一个机场。安顿好一切后我们起飞前往那里探路。 返回营地吃过晚饭，天气实在太好了，不飞上去拍个日落一定遗憾。说飞就飞。 期待着明日的晴空碧霄…… 2024年4月8日，日食从中午12:28开始（初亏），13:45进入全食（食既），13:49全食结束（生光），14:47全程结束。其中全食阶段长达4分19秒。 早起浓云密布！心里凉了半截。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几小时都是多云天气，但临近全食阶段天气会有转好的迹象。不过在雷雨气象条件下，云层状况也会多变，很难说是转好还是转差。查了一下备选机场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权衡再三，我们决定在原地等待奇迹的出现。 <div> </div>已经正午了，依然是阴天和多云交织，地面上完全看不出物体投下的影子。初亏之后，偶尔能展露带缺口的太阳，但距良好的拍摄条件还是差了太多。我们只能在这些短暂的时刻调整相机参数，寻找最佳的拍摄效果。 眼见半年多的准备将要付诸东流，跨洋追日、驾机奔袭空留遗憾，失望的情绪不断累积。 <div> </div>食既越来越近，太阳很快就要被完全遮挡，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但云层状况似乎依然没有什么明显改善。由于光线变暗，人们很难通过肉眼观察到云层的变化。我基本放弃了拍照，只顾着给雨杉录像。直到食既前的一分钟，云层神奇般地开始消退！ 没想到幸福来的突然，等到全食时刻，钻石环也清晰可见了。这可真是上天的眷顾呀！虽然我错过了关键的食既阶段，好在孩子的坚持和等待，拍下了这些精彩画面。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 日珥 黑日 钻石环 虽然我们所在地区天气不错，但从气象云图上看回程航路上有大量的雷暴云区，而且越接近休斯顿越不利飞行。按照事先的分工和安排，处理好一切后即刻滑上跑道。同时也做好了中途备降的准备。 起飞后穿过低矮的云层，飞机持续颠簸。塔台与空域里的飞行员繁忙地对话，说明航路和天气状况十分复杂。小飞机受气流的影响比大飞机要敏感得多，我们决定爬升到九千英尺巡航，这里的气流稳定不少。随着平稳飞行，我们也开始聊一些有关飞行的话题。我被周围的景色吸引，不停地拍照录像。看到周围都是漂亮和厚重的云层，很有一种想飞进去冲浪的感觉。雨杉告诉我，往往越是漂亮的云越危险。 一路上我的工作是擦风挡，递太阳镜，调通风口大小和打岔。结合着窗外不同的云层，雨杉指着飞行云图跟我解释道，绿色表示安全；黄色提示保持警惕；橙色有危险，非必要不可飞进；红色意味着要准备迫降了；紫色=完蛋。 <div> </div>除了聊天，他时刻关注着云图，不时微调着航路。接近中途备降机场，看着航路上不可避免的红色和紫色斑块，他说要给他十分钟时间，做备降还是改航路的决定。 最终他决定备降。此时降落依然要穿过复杂的云层，虽然有一定难度，但我却莫名地对他充满信任，就像第一次乘坐他驾驶的飞机一样，一点也不担心和紧张。降落过程几乎看不到地表情况，孩子说要做一次仪表降落。仪表飞行就是只根据仪表的数据做飞行动作，这是为应对没有参照物飞行时的一个科目，它对于操控的准确性要求极高。 降落过程周围灰白一片，剧烈的颠簸有点过山车的感觉。虽然偶尔可透过云层隐约看到地面，但他一直低垂眼皮只看仪表。穿过云层后依然保持着仪表飞行，在离地面610尺（185米）时才改回目视驾驶。算上这次，此次出行已做了五次落地，这次最漂亮。 在休息室等待着下一步的决定，时间有些难熬。我们的飞行路线是向南直飞，雷暴云区由西南向东北方向运动，中途会有交叉。当时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等天气稍稍改善时穿过云层直飞休斯顿，但这样会冒着不小的风险，如果飞上去后天气突变就更麻烦了。二是先向西飞，等绕过云区再向南拐，这样飞行的时间将大大增加，中途可能还要在另一个机场备降，而且还要执飞一段夜航，同样要面临风险。 想着不耽误第二天上课，同时避免推迟还机的违约金，他很想今天继续飞返。虽然我对他做事的态度和能力有充分的信任，不过这次我不想让他冒险。一是这几天比较辛苦，二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教练指导下独自经历恶劣的气象条件。我的建议：“如果是有教练带着，那我支持你飞，但现在情况不同。况且我们不是必须冒险，所以最好等到明天看天气情况再说”。他接受了我的建议。在休息室等候三个小时后，我们收拾好行李打车去了酒店。 <div> </div>安顿下来后，雷雨越来越大。 <div> </div>根据对气象信息的研究，我们决定早上5:30起床，尽早赶到机场做好随时起飞的准备。 洗漱、早餐、退房、打车，一切井井有条。到机场后在休息室安静地等待着适飞的天气状况（很可能是稍纵即逝的）。我们一起研究气象报告和云图，期待着出现可以起飞的间隙，哪怕只是一次！但雷暴天气变化无常，谁知道呢。 <div> </div>已在休息室等待了三个多小时，在我正玩着手机的时候，他说一声“我们走”。机会来了！ 外面依然下着雨。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来到前台办理出发手续，飞机出库，加油，结账，装行李，安全检查，登机，几乎一气呵成。 11:08启动发动机，最后确认一次起飞前的各项参数和条件，向塔台报告，滑行进入主跑道。11:15起飞。 今天从早晨五点多到现在跟打仗似的八个小时，飞机终于在休斯顿顺利降落了！从主跑道滑行下来后，孩子兴奋地挥拳喊了一声Yea！很少见他这般兴奋。看来这一趟飞行让他压力不小，顺利返航也让他收获颇丰。 落地休斯顿后再看此时的云图是这样子的。它意味着错过那个起飞间隙，我们就要继续住酒店了。 这一趟往返五天，历经了七次起降，我俩都过足了瘾。在送我去另一个机场的路上，他告诉我，自从学飞行以来，有三次经历对他很有帮助，收获巨大。这次返程便是其中之一。从计划、实施、备选、修正、决断和操作，学习和体会了很多以前不曾有过的经历。 等待登机时给孩子发了一条信息： 雨杉，我办好登机手续了，一小时后登机。遗憾的是分手时忘了跟你合影😓，好在落地休斯顿滑行时已跟你合过。这一趟有太多值得记录和回忆的情景。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相当于环青海湖骑行和印尼日全食之旅在你心中的位置。真舍不得它结束😅。在这趟将近五天的时间里，谢谢你的出色表现，真是越来越优秀和值得托付了！以前经常是我们带着你出行、游玩，从此以后将彻底变成你带着我们玩儿了😄。欣慰，开心，轻松，感激🙏🍾🎉❤️ 孩子回了一条，“谢谢带我去看日全食！”。欣慰之余，湿了眼眶。 第二天早起给孩子拨电话，几次都没人接听。终于等到了回话，平时每天只睡7小时的他，这次整整睡了11个小时。 期待着下次的挑战之旅…… 2024年7月21日，于西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