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江湖

哲远图文

张伯英（1871-1949）有这样一副墨迹：

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

“天地庄周马”，出自庄子《齐物论》，原文是：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这两句的大意是，天地万物，你要超脱出来冷眼旁观，它也不过是一物而已。这，很有点“跳出宇宙看宇宙”的意思。

有句话讲，坐井观天，不仅认识不到天，甚至认识不到井。

对此，东坡先生曾感慨道：

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如隙中之观斗，又焉知胜负之所在。

而美国作家大卫·华莱士（David Foster Wallace）讲的这个故事，则更令人回味：

两条小鱼在水里游动，碰到一条大鱼从对面游过来。大鱼朝小鱼们点头致意：“早上好，孩子们，觉得这里的水怎么样？”两条小鱼继续往前游，然后其中一条鱼终于忍不住了，问另一条鱼：“水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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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范蠡船”，说的是春秋时期越国大臣范蠡。

据《史记·货殖列传》记载，范蠡辅佐勾践灭掉吴国后，“乃乘扁舟浮于江湖，变名易姓，适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朱公。”

有人说范蠡带走了西施，这个司马迁没记载。明朝杨慎做过考证，讲范蠡西施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江湖范蠡船”，单从字面上理解，也就是：范蠡扁舟浮于江湖。

如果和上联“天地庄周马”相对应，硬要挖出点深意，那大概就是：

人就像一叶孤舟，飘荡在茫茫无尽的江湖之上。

越渺小，就越孤寂；而越孤寂，反倒更想与天地宇宙融为一体。

这一点，坐过海船的人，都该有体会。

总之，“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似乎在告诉我们，对天地宇宙，既要能融入其中、天人合一，又要能保持距离、超然旁观。

既要能融入其中，又要能保持距离。人对生活，好像也应该这样。

在这一点上，范蠡就是榜样。

范蠡离开勾践，扁舟浮于江湖，先是渡海来到齐国。据载：

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齐人闻其贤，以为相。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乃归相印，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大家看，范蠡在齐国挣了钱，都分给了朋友邻居。

再后来，他离开齐国来到陶地（今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又发了大财，他还是都分给了大家：

朱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于人……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史记·货殖列传》

大家看，这就是范蠡对金钱的态度——挣起来很投入，散起来很无所谓。

他挣钱就像游戏通关一样，只要这个感觉。

其实，人生万事，也都该这样。

万维钢老师最近在讲一本书《心智重构》，其中说到：

设想一个人本来就刚刚被公司裁员，昨天家人还病了正在住院，他早上急匆匆往医院赶，结果又遭遇了交通事故……如果他只是被动地在承受苦难，他会感到巨大压力。

但如果他把生活当成一场探险，想象自己正在玩一个角色扮演游戏，那么他可能会不怒反笑：

——咦？这一关的难度、还真高啊，我都好奇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总之一句话，再简单的事，也要认真；再难的事，也不能太认真。

就像那一首歌里唱的：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