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知青岁月

浪行天下

<p class="ql-block">  【文前申明】本文引用图片,除了本人照片外,均为网络资源。</p> <p class="ql-block">  那年我14岁,正是如饥似渴学习知识的岁数,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文革打断了学业,冲冲杀杀,在社会上混了两年,1968年秋季,中央提出“复课闹革命”,谁知回到校园,等待我们的却是名不符实的一纸毕业证,以及扎根农村、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安排。当时,父亲作为走资派,戴着白袖章被“群专”,母亲带着弟弟战备疏散去了青铜峡,家里只有我独自一人,做着可能永远无法返城的准备。</p><p class="ql-block"> 执行极左政策的校革委会在选择上山下乡对象时界限分明,但凡不是根红苗正的,或虽出身好但父母正挨批的一概列入下乡名单,对此你不平也无奈,否则你的父母会罪加一等,背上一个“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p> <p class="ql-block">插队前我在银川市大华照相馆的留影(16岁)</p> <p class="ql-block">  1968年10月28日,告别了唯一来送行的二弟,在锣鼓声中,我跟随银川市第二批知青从南门广场踏上了前往宁夏西海固插队的行程。心情说不上好坏,许是经历了太多运动的风雨,许是那个年代个人命运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16岁的我已经变得麻木了,更没有出现像许多回忆插队文章描绘的哭天抹泪的现象。</p> <p class="ql-block">  我们插队的地方是海原县兴仁公社,在县城西北部,银兰公路的枢纽线上,公社四面环山,位于小盆地中央,汉民居多,年降雨量不足100毫米,干旱无雨,靠天吃饭,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和糜子,社员吃水靠收集雨水和雪水,储存在挖好的水窖里。如遇当年雨水少,就只有吃井里的苦水。</p><p class="ql-block"> 到公社集中后,我们一行6人被分配在东滩大队第七小队,4男2女,还有一位带队男老师。队里腾出了两间队部和一间仓库,安顿了我们。</p><p class="ql-block"> 老乡们并没有因为我们到来显出不快,但我们心里清楚,宁夏西海固是全国闻名的贫困地区,毕竟我们到来将挤占他们本来就不多的收成。老乡们不叫我们知青,称呼我们青年知识,以示亲热。每遇收工吃罢晚饭,大人小孩成群结伙来到我们屋里,问这问那,我们的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是神奇。</p> <p class="ql-block">  初到队上的几天是我下乡经历中最幸福时光,那几天每到傍晚快收工时,你就会发现有一名社员站在我们附近,或男或女,开始我们还不清楚其用意,后来才知道,这是队上安排这户社员请青年知识到他家吃饭,借此表达对知青的欢迎。饭菜基本就两种:长面或油饼、白米粥。海原长面是用野生蒿子碾成粉和在面里,擀开后用刀犁成极细的面丝,辅以羊肉、酸菜做的潲子,口感和味道极好,规矩是你不能把碗里的汤喝完,喝完就说明你吃饱了,人家就不给你添了。我们食欲旺盛,每人都能吃7、8碗,也不管人家心疼不心疼。油饼和白米粥已经是当地待客的最高礼遇了,山区不出稻米,大米是用毛驴驮着糜子穿过北面的尤景山到中卫县换来的,几斤糜子才能换一斤大米,老乡们平时舍不得吃,只在婚丧嫁娶时才用来待客。</p><p class="ql-block"> 等到全村各家各户轮吃了一遍,幸福时光也就结束了,该我们自己开伙了。</p> <p class="ql-block">  干旱山区没有菜,平日的菜肴只有土豆和圆白菜,也没有酱油,我们能做的饭除了烙饼就是白水煮面片,土豆切成丝,撒点盐,舀上半勺油在火上烧熟戗到锅里,也吃得有滋有味儿。经过大家讨论,决定每人轮流做饭,损失的工分大伙平摊。</p> <p class="ql-block">  虽然我只有16岁,但队里按全劳力对待,分派活计从不照顾。山区的农活除了大部分与川区相同或相似,也有一些专属旱区和山区的特色,而这些农活的粗重累,在我的知青生涯中留下的印记,至今记忆尤深,岁月流淌却无法磨灭。</p> <p class="ql-block">  其一是为砖窑托砖坯。队里有座砖窑,每年给生产队创收不少,在当年极左政策满天飞,农村副业被说成资本主义尾巴的环境下,队长的胆子够大的,七队也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富队。那一年的春夏之交,队里把我和同样是知青的刘汝格,还有其他几个队里青年派去砖窑托砖坯。我的岁数最小,身体也最单薄,因为个儿高,只好享受全劳力待遇。每天东方刚泛出鱼肚白,我们就得起身,从一口极深的苦水井里拉水、和泥,由于是单干,你得先把羊皮斗子灌满拉上来,然后踩着绳子一步步走过去接过灌满水的斗子,稍有不慎,一脚踩空,羊皮斗子就会连绳子一起掉入井中,那就惨了。和泥是个力气活,得用铁棍把泥打成一片片的,横的打完再竖过来打,直到泥软硬合适为止。和好泥已经是日上三竿,队里派来的大嫂做好了黄米饭,炒土豆丝,我们一通狼吞虎咽,然后头顶烈日开始托砖坯。砖坯托在自己精心开出来的场地上,两块砖坯之间必须距离合适,远了浪费场地,近了就会压坏另一块砖坯,刘汝格是老三届66届的,比我大几岁,身体比我强壮,队里的其他青年更不用说,除了岁数和身体,人家早就对这种活驾轻就熟,只有我既没有技术,也缺乏体力,凭着年轻人争强好胜的性格,当然也有向贫下中农学习、好好表现的想法,硬是在最短时间熟练掌握了全部流程,并且在托砖坯数量和时间上与他们不分伯仲。</p><p class="ql-block"> 晌午过后,托好的砖坯在烈日暴晒下已经半干,这时候得把砖坯一块块搬起来,整齐地码到砖垛上,然后顶着烈日挖土、担水、饮土,准备明天需要托砖坯的土方,忙完这一切,才算一天的劳动结束。每天晚上都是筋疲力尽,头一挨枕头就着。</p> <p class="ql-block">  其二是背砂。就是把河砂背到地里,覆盖田地,形成防止水分蒸发的隔离层,当地人称为砂地。山区稀少的降雨迫使先民想出了这个独特的保墒法,用砂地种瓜可以得到糖分极高,沙瓤甜脆的优质西瓜。但背砂对我们这些刚进入成人行列的知青来说是痛苦的。西北特有的背斗挂在一侧肩膀上,几锹河砂填进去,肩头勒得生疼,背上压得喘不过气,砂地在半坡,还要往上爬,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老乡们自用的背斗,不但背面缝有很厚的旧布充当垫背,背绳也做了加宽处理,可以有效减少肩部的勒疼感。而知青们使用的是新背斗,又大又深不说,也没有做技术处理,背不上几趟,肩头就会火烧火燎的疼,严重的还会磨破皮。所以背砂是知青们望而生畏的农活之一。从小过惯了城市生活的知青们哪受过这种罪,一个个压得龇牙咧嘴,苦不堪言。收工后,老乡们都在挖好的窑洞里做饭,我们只能在刮着寒风的山坡上引火做饭,夜里北风呼啸,风夹着雪花从没门的窑洞口吹进来,我们只能用床单徒劳的封堵,以减少风雪的侵袭。我曾经坐在山坡上,画了一张背砂的示意图寄回家里,母亲为此流了不少泪。</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一项让人提起来就胆怯的农活是拔麦子。旱区的麦子长得又矮又稀,无法用镰刀割,只能靠人工用手拔。队里规定,同时拔两垅麦子的记12工分,队里的女社员都是拔两垅,我们知青自然不甘示弱。但老乡们是有准备的,他们手上有厚布纳制的手套,拔起来可以有效保护手,我们就惨了,一会儿手掌的皮肤就被麦秆勒的红肿,有的还破了皮,流了血,事先没有人告诉我们应该注意些什么,更没有人帮助知青们做准备工作。下到队里后,你就是一农民,一切只能靠自己。记得有一次我患了重感冒,其他知青都出工了,烧的糊里糊涂的我,摸到灶台旁想烧点水喝,却倒在灶旁地上昏睡过去,直到其他知青收工时才被发现。这件事我写信告诉了母亲,母亲除了流泪别无他法,已经被所谓战备疏散到青铜峡红旗公社的母亲和小弟自身命运尚难预料,哪还顾得了远在西海固的四个子女。</p> <p class="ql-block">  要说下乡的日子全是苦涩也不客观,有一段时间我被队里安排在墙上画伟人像,自小喜欢画画的特长让我暂时摆脱了繁重的农活,那时全国正在大搞“红海洋”,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用红油漆在白墙上画伟人像,就这点本事也让老乡们佩服不已。</p><p class="ql-block"> 还有每逢刮风下雨出不了工,我们就会用背斗去场上背回“麦汶子”,就是脱掉麦粒的壳,填进炕洞,再扔进十几个山药蛋,烤的满屋子香气,趴在炕上,一边吃着热乎乎的山药蛋,一边听带队老师讲段子。</p> <p class="ql-block">  最惬意的莫过于看瓜了。瓜快熟的季节,我被队里派到山上砂地去看瓜。曾经的初中语文课学过鲁迅的散文【故乡】,记得先生笔下对闰土看瓜的生动描写:夜晚,碧绿的海边沙地,深蓝色的天空,一轮金黄色的圆月下,威风凛凛的闰土手握钢叉,驱赶闯进瓜地的獾猪、刺猬和猹,看护着布满海滩的西瓜。从那时起,就一直想象着看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这次才算如愿以偿。</p><p class="ql-block"> 1968年不像现在的海原县,放眼望去满是一望无际的压砂地,皮薄瓤甜的宁夏硒砂瓜誉满海内外。当时全国农业学大寨,种植以粮食作物为主,没有因地制宜一说,各公社的压砂地极少,我们队算是多的,也只是在山上压了不到十亩地,种些西瓜和香瓜,成熟后偷偷分给社员,算是福利。山区的夏日,骄阳似火,地里的农活对16、7岁的知青是繁重的,虽然嘴上说“扎根农村干革命,越是艰苦越向前”,但心里谁不盼着给自己派点轻松活儿。所以,当听说让我到山上去看瓜时,还是难掩兴奋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在其他知青嫉妒羡慕恨的眼神中,我带着铺盖坐马车进了山。队里的瓜地依山坡缓缓铺向山脚,地埂边有一间用茅草搭的三角形的瓜棚,沿着山边还有住人的窑洞。这里没有闰土驱赶的獾猪、刺猬和猹,要防备的是进山拉羊粪的和山里挖煤的人偷吃。白天我们的任务只是照看一下即将成熟的西瓜,晚上我和队里一老汉就在地头瓜秧边打地铺。夏日山区的夜,凉爽宁静,蚊虫绝迹,周围没有树木,没有蝉吟蛙鸣,躺在地铺上仰望夜空,银河皎洁,群星闪烁,寂寥空旷的山沟里只有我们两人,老汉聊起了他年轻时的事儿,无非是对异性的好奇和村里发生的趣闻,言语间夹荤带素。在那个处处讲政治的年代,这位农村老汉全然没有顾忌,让处于懵懂时期的我既觉得新鲜也感到脸红,只是被夜色遮挡了而已。什么时候想吃瓜,随时可以切开一个大快朵颐,别提多滋润了。</p><p class="ql-block"> 日子就这样过去,要防备的和担心的事什么也没有发生,我随着队里拉瓜的马车回到村里,看瓜任务顺利完成。</p> <p class="ql-block">  这一年的9 月,我被宁夏钢铁厂招工,成了公社第一批走出兴仁川的知青。</p><p class="ql-block"> 半个世纪弹指一挥间,当年和我一样的知青均已进入暮年,可下乡插队当知青11个月的经历却随着青春的脚步永远留在了岁月记忆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