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笔记】麦地窖雁

山野静悄悄

　　农谚说“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就北大荒的气候而言，大雁来不了这么早，它要过了五、六月才开始从南方往回飞，而且数量很少，只有到了八、九月庄稼成熟收割完毕大地溢出醉香之后，它才会陆续结队地飞来，在三江平原栖息一个秋季。

　　小时候我看见过天上飞着的大雁，蓝天白云下排成人字型不停地飞，很少看见一只大雁在飞，更没有看见它落地时是什么样。下乡来到连队后，在场院干活的时候，便看见不远的麦茬地上或是池塘边上经常有大雁飞起飞落，当它落下时你若能努力靠近一些，就能看清它们的模样和颜色：硕健的体态，两只宽大的翅膀，金红色璞掌，走路一摇一摆如同村口的大鹅，只是羽毛呈浅灰褐色斑纹。听人说大雁肉好吃但我没吃过。

　　麦收后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当地朋友樊大哥对我说，走，我带你去抓大雁，我说怎么抓，用网套还是用夹子，他说啥也不用，你就跟我走吧。一边走他一边和我描述抓捕大雁的方法，我听着挺有趣，就来了兴致。我们来到一片收割完的麦地上，他用带来的铁锹在地上挖了几个坑，坑口是矩形，大约有一米长，二十多厘米宽，五、六十厘米深，但由上到下向深处呈一个V字形，像一个小窖。樊大哥说：你来看，作用就在这个V形窖坑上，飞来的大雁如果顺着这个坑落下，它的身子就会被这V形槽卡住，翅膀则被卡在上面，脚下又腾空蹬不着地，如果卡住凭它怎么扑棱也飞不起来。我赞道真是个妙招。挖好坑之后，我们在上面铺撒上一些零散麦穗并伪装好，然后走离大约几十米开外的麦垛后等待观望。

过了一会儿，真有一群雁飞过来落到地上觅食，其中有一只还伸直脖子东张西望，估计是在警戒，只是不在我们设的那片儿陷阱上。我们捡起土块儿轻轻轰了一下，那群雁飞起盘旋一圈后又落下，还是在那个地方，我们只好耐心地等。

　　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暖阳怡人，熏风像一只温润的手抚摸着草叶，抚摸着脸颊、衣衫，抚摸着它爱抚的一切。收割后的麦地排列着齐崭崭的麦茬向远方延伸，远处有一缕白色的烟雾袅袅向上飘动，那是拾麦人在烧烤麦穗；旁边的麦道上有一溜麦子垛，麦垛后面是一片荒草和矮壮茂盛的柞木与榛木林，在金黄与嫣红的叶子丛中，还参差着几棵高大的杨树和柳树。我们靠坐在麦垛上，听着林子里不时传出的各种鸟的叽啾声和和草虫的鸣叫。

　　抽了大约两支烟的功夫，就见雁群中有几只又飞起来左右地旋着，它们可能是看见了铺撒在陷阱上面的麦穗，便飞了过去。我有点儿着急想走出麦垛看看清楚，小樊大哥拽住我说：“别急，雁很敏感，有一点儿动静就会飞走。”说着话儿就见那几只雁降低了飞旋高度要往下落，虽然离得挺远，我还是有些心动，屏住呼吸不眨眼地朝那张望。先落下两只雁，又落下一只，可惜都没有踩上，我睁大眼睛心里盼望肯定能有一只踩上，一只就行。就见剩下的三只雁掀动着翅膀盯着那片麦穗翩翩落下，就在它们争先恐后落下的那一瞬，立刻有两只雁用力地扑棱着翅膀像是在挣扎，“踩空了，踩空了”我们一边喊一边朝那个地方奔跑，跑着跑着却看见其中的一只又飞了起来，我们加速使劲地跑，卡住的那只雁也奋力挣扎，离它只有几步之遥时，那雁突然挣脱飞了起来，身上还沾着麦秸儿。我气喘吁吁停住了身子，抬头看着那只飞走的大雁，脸上不无遗憾，但心里却有点替它庆幸。樊大哥喘着粗气说：“还是我们那个坑挖的不够好，有点儿窄，要是再宽一点雁的翅膀被卡住后就掀动不起来，那就没跑了”。

　　大雁飞走了。我们窖雁虽然没有成功，但却享受了窖雁过程中那兴奋诱人的惊喜和天趣，享受了天地之物赐与我的愉悦和欢乐。望着浮动白云的蔚蓝的天空，踩着柔软扎实的孕育丰饶的麦茬地，闻着远处飘来的烧烤麦粒的香味儿，呼吸着秋天独有的溢满大地的成熟气息，我的身体已不再需要物质，我的视觉也不再需要眼睛，我想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和它结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