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始祖迁居临朐事考（续）作者：衣光法

槐荫耕农

人们最初对衣姓始迁临朐情况的了解，为清顺治五年《初修衣氏族谱》中的寥寥数语，是时距始祖迁朐已有二百余年，代远年湮，难窥全豹。2023年11月，笔者撰《衣始祖迁居临朐事考》一文，对始祖衣良臣迁朐时间、入居村庄进行考证，迁于明永乐年间、立村衣家老庄已彰彰然。本文试结合有关史料，对始祖当时迁徙身份、迁居目的地谈几点看法，聊作前文之续。

清顺治五年（1648），临朐衣姓七世祖衣缙绅创修衣氏族谱，在《衣氏族叙》中云：“吾族原登州栖霞籍也，自明时，有祖讳良臣，同母叔，始迁居青州临朐县，入籍于孝慈乡朱包社二甲。至明崇禎十五年，又寄零①于朱旺十甲，其叔，彼时即迁居蒙阴，至今蒙沂有衣姓者，想其裔也。”

读至此，在人们脑海中，仿佛呈现出一幅幅画面：明代，烈日下，霪雨中，在临朐东北方向蜿蜒而来的道路上，一名少年（或青年），同母亲和叔父，推车挑担，风餐露宿，艰难跋涉……不知何故，他们羁绊于临朐县孝慈乡朱包社，立村衣家老庄。十数年后，叔父继续未竟之事，又朝临朐西南方向前行，至蒙阴，亦为不明原因，逗留不去，卜居于烟庄、梭庄。

画面中的少年（或青年），即临朐衣姓始迁祖——良臣公。清雍正十三年（1735）九世祖衣于帝重修衣氏十世谱，于一世后详释：“始祖姓衣氏，讳良臣，生于栖霞，徙居临朐，以其自东而西，故后人尊称之曰东来公，又曰栖霞公”。

画面中的叔父，即蒙阴烟庄、梭庄伊姓始迁祖——振公和圹公。清嘉庆二年（1797）十二月所立蒙阴《伊氏祖谱》碑载：“我伊氏相传祖居登州府栖霞县喜鹊庄，迁居临朐县一支赐姓为衣，字虽不同，实系同宗。自临朐兄弟二人后迁于蒙邑烟庄，二祖讳圹遂安居烟庄、大祖讳振迁居梭庄为业。”

无论是临朐衣姓始祖良臣公，还是蒙阴伊姓始祖振公、圹公，此次迁徙绝非偶然，亦非盲目而为，因为在遥远的前方，存有他们心中的梦想，寄托着他们生活的希望。

迁徙身份

既为迁徙，身份无非有四，即逃户、流民、附籍②和移徙。《明史·食货志一》细释之：“其人户避徭役者曰逃户；年饥或避兵他徙者曰流民；有故而出侨于外者曰附籍；朝廷所移民曰移徙。”

朝廷统一组织的移徙，一般徙出地、迁入地明确，于途管理严密，迁徙过程自始至终置于官府的监督和控制之下。而始祖及母叔之迁，为一家一户单独进行，对途中停留、寄籍③、寄籍又脱籍、隐姓再迁等限制不甚严，由此推断，其身份系年饥之流民。

迁居目的地

细察其迁徙轨迹，始于登州府栖霞县，一路由东北向西南行，虽先后落籍于青州府临朐县和蒙阴县，但绝非迁徙之初衷，只不过缘于山河阻隔，关隘重重，止步于途，不得已而为之，其迁徙的真正目的地应为兖州府、东昌府。如是说，依据有六：

其一，兖州府、东昌府地旷人稀，是明初重要的移民迁入地。明建文元年（1399），惠帝朱允炆用齐泰、黄子澄之计削藩，以加强中央集权，导致湘王自焚，齐王、代王、岷王被废，燕王朱棣借口“清君侧”起兵，发起“靖难之役”，南、北两军在山东、河北、河南等地反复争夺，持续四年，给明初刚刚恢复的社会经济造成不小破坏，特别是战争剧烈地区，人口流失，田地荒芜，形成“淮以北鞠为茂草④”的情况。

其二，青州府、登州府、莱州府地狭人稠，是明初重要的移民迁出地。三府偏居山东东部，明初未遭兵燹，社会相对安定，人口发展很快。据统计，明洪武十四年，青州府总人口162.1万人，其中土著117.3万人，占总人口的72.4%；登州府总人口78.7万人，其中土著56万人，占总人口的71.2%；莱州府总人口82万人，其中土著68.9万人，占总人口的84%。青、登、莱三府人口总计322.8万人，占山东布政使司所辖六府（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青州府、登州府、莱州府）人口总数的62.11%。

其三，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二十八年（1395），太祖朱元璋先后两次迁登州府、莱州府贫民无恒产者和丁多田少者于东昌府，或受迁民影响，永乐年间登、莱二府多有逃民脱籍至兖州、东昌府谋生。《明实录·太宗实录》记载：（永乐九年六月）甲辰，抚安山东给事中王铎奏言：“青、登、莱三府地临山海，土瘠民贫，一遇水旱，衣食不给，多逃移于东昌、兖州等府，受雇苟活。今东昌等府多闲田，新开河两岸亦有空地，若籍青州等三府逃民，官给牛、具、种子，命就彼耕种，俟三年后科征税粮，其原籍田地听从有力之家耕种，如此则田无荒芜，民得安业。”上览之，谕礼部臣曰：“此言皆当，其即行之。”

其四，元末黄、淮河多次决口，洪水泛滥，使中原之地淹没州城、村寨甚多，漂没民居无算，死亡百姓无数，村庄城邑多成荒墟。永乐年间继续实行“招徕耕种、以实中原”政策。据《明实录·太宗实录》：（永乐十年）乙未，山东济宁州同知潘叔正奏议：“兖州、东昌等府，定陶等县地旷人稀，青、登、莱诸郡民多无田，宜择丁多者分居就耕，蠲免其役三年，庶地无荒芜，民不得失业。”从之。《中国移民史·大事年表》记载：这次移徙，迁入东昌府大约2.5万人，迁入兖州府西部地区大约6.5万人。

其五，明洪武十四年（1381），朝廷为强化对乡村的控制，结合户籍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推行里甲制度，编赋役黄册。洪武二十二年（1389），临朐县分置礼让、孝慈、忠善、仁寿四乡，以乡领社，但由于灾害多发，许多农民为求生存，被迫背井离乡，逃往他地，沦为流民，如《嘉靖临朐县志》所载“里社，半流者四而一，太半流者七而一，全流者什一”，“黄册难于改造”，官府都不免发出“招徕日勤而死徙日众，奈何”的慨叹。始祖良臣公迁徙途中滞留、入籍朐邑，不再他往，或为官府的招徕、始祖的担当所致。

其六，明初，朝廷对人口的管理“以籍为断，禁数姓合户附籍”，并针对流民，制定和采取了一系列政策及措施：正统元年（1436），命逃民较多的山东等省各府州县造《逃户周知册》，“备籍逃去之家并逃来之人，移文互报，审验无误，令归故乡，其有不愿归者，令占籍⑤于所寓，州县授以地亩，俾供租税”；正统二年（1437），照准礼部奏议，对先已寄籍仍各逃移者，“有罪犯法者法司销豁，军匠逃者该部优免，愿回原籍或愿流移所在占籍者，皆听从其便”；是年，颁行《挨勘流民令》，对流民，“令勘籍，编甲互保，属在所里长管辖之”；正统四年（1439），在山东等逃民出没较多的省，增设抚民佐貮官，“归本⑥者，劳徕安辑⑦，给牛、种、口粮”；正统五年（1440），采纳山西、河南巡抚于谦建议，下令免流民复业者税；景泰二年（1451），又申“隐丁换户之禁”，令原来隐瞒丁口及改换户籍者自首，改正入籍。了解如是政策，对始祖良臣二位叔父先已寄籍于临朐孝慈乡朱包社二甲，后仍匿姓逃移他地，最终安居蒙阴烟庄和梭庄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清康熙四十九年（1710）二月，衣于帝“至栖霞，拜祖茔，考世系”，提出过“独是临朐之与栖霞，相去五百余里，必非无故而来”和“府君之来，或避难，或逃荒”的疑问，亦因“遭于七之乱，宗谱散亡，初不知谁近而谁远，孰亲而孰疎”而感不足，但对良臣公独具慧眼、定居临朐之举赞赏有加、引以为傲，在归后所作《始祖衣公传》中言道：“临朐与栖霞较，栖霞山多地少，土瘠民贫，临朐山明水秀，土壮民肥，府君择而取之，可谓识量过人者矣，宜其后世之发达也。”

诚哉斯言！

释义

①寄零

寄，寄居。零，少量。

②附籍

附入本地户籍的外地人。

③寄籍

长期离开本籍，居住外地，附于外地的籍贯。

④鞠为茂草

汉语成语，意思是杂草塞道，形容衰败荒芜的景象。鞠，通“鞫”，穷尽。

⑤占籍

上报户口，入籍定居。

⑥归本

意思谓返回农耕；回到正路。

⑦劳徕安辑

劳徕，同“劳来”，意思是以恩德招之使来。安辑，安抚；使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