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華溪民国故事（六）

周先备

最美东坡传说

乐山城是龙王借给东坡先生的菜园地，这个传说流传久远，且版本很多，然而唯有牛华溪的传说最具想象力，把大文豪苏东坡先生的爱民形象，刻画得唯妙唯肖。

你说怪不怪？民国时期打更，牛华溪不打五更，乐山不打四更。要知道五更最关键，早起的生意人和苦力工要听更起床，但牛华溪就是不打。

牛华溪上场口牛咡沱有座半边寺，建在乐犍古驿道上，楼上是庙，楼下是进出牛华镇的大道，行人车马都要穿楼而过。

楼下侧屋住着一位赵姓打更匠，人称赵打更。驿道裝有两扇又厚又重大木门，每晚子时一到，赵打更就要吱吱咔咔关楼门，以防棒老二进镇打家劫舍。

盐业重镇牛华溪，大街小巷二十四条，打一遍要半个时辰，睡半个时辰又要打下一更，还要负责开关楼门，工作非常辛苦，非身强力壮者难以胜任。不过很多人还是争着干，薪酬较丰，钱由镇里的大盐商们出。

赵打更二十出头就打更，四十岁时遇上解放，清匪反霸枪毙了一批土匪恶霸，社会治安好了，再加上人们又用上了时钟不需要听更起床，赵打更便失业了。后来，赵打更进了牛华搬运社当了搬运工。

同事开玩笑说：“赵打更，你龟儿一二三四更不打莫来头，偏偏不打五更，整得大伙儿四更醒了不敢睡。”

赵打更一本正经地说：“前辈定的规矩，谁都不敢破。”同事笑道：“破了天要垮唛？”赵打更说“天倒不会垮，地要沉。”

大伙儿都笑了，“赵打更，你再讲讲不打五更的故事嘛，大家都爱听。”其实这个故事大家耳熟能详，但赵打很会讲故事，绘声绘色，听起来像看电影。赵打更点上叶子烟，叭嗒叭嗒吸几口，然后娓娓道来：

话说宋朝眉州苏家，世代书香。那年父亲苏询，长子苏轼，次子苏辙府试同时中举，名震巴蜀。

苏询决定次年带两个儿子赴京参加京试。苏询耽心两个儿子一起复习功课要相互引响，便把苏辙安排在眉州老家复习，把苏轼托咐给乐山大佛寺主持，好朋友明镜和尚，让他在大佛寺复习。

明镜和尚安排苏东坡在大佛背后的客房读书。东坡很刻苦，每晚读书到三更，啷啷书声惊动了大佛脚下河中龙王。龙王派下官打听何人读书。

下官回来禀报：“眉州苏老泉长子苏东坡。”龙王问：“眉州人怎么跑来嘉州读书？”下官说，“苏老泉说大佛寺清静，正好苦读，苏老泉望子成龙，指望明年蟾宫折桂。”

龙王羡慕人间读孔孟之书，君臣有礼，父子有序，兄弟有情，曾暗送太子到人间读私塾，可太子蒙顽，私塾先生骂他朽木不可雕也。太子负气而归，回到宫中成天四处遊荡，不思读书。

龙王暗自大喜，搓手笑道：“天助我也！东坡先生学富五车，做太师正好。”

下官摇头道：“哎呀，人家东坡先生来此备考，哪有心思教太子哟？”

龙王哈哈大笑，“来我辖地，自有办法，看我略施小计，让他推辞不得。”

次日二更，龙王飞到东坡读书屋上空，对着天井吹了一口气。东坡往日要读书到三更，吸了龙王呼出的气，昏昏欲睡进入梦乡。

梦中，一位白须长髯的老翁从天井下来说：“我是大佛脚下龙王，慕先生才高八斗，特来邀先生龙宫共饮。”东坡先生说：“读书人岂可享乐废读。”

龙王指着崎岖的山路笑道：“只要先生肯去，此路立马变成石凿栈道，让朝佛之人不受坎坷之苦。”龙王念念有词，崎岖小路立马变成了石凿栈道。

东坡想，接受龙王之邀可以换来一条石凿栈道，何乐而不为。于是随了龙王顺着石栈道下山进入龙宫。

龙王摆了珍馐美酒盛情招待，席间东坡问龙王：“陛下如此盛情，请问何事相求？”龙王说：“仰慕先生滿腹学问，欲请先生做太师。”

东坡拱手道：“明年要赴京应考，实在没有时间，还望龙王陛下见谅。”龙王笑道：“不占先生多少时间，只二更到三更，也不需步履劳顿，书房打盹梦游龙宫，即可施教。”

苏东坡说：“只怕辜负家父厚望，实难从命。”龙王说：“石凿栈道是我给先生的俸禄，若先生不答应，石凿栈道就变回崎岖小路。如果先生答应，俸禄还可增加。”东坡听说要收回凿石栈道忙说：“让我考虑考虑。”

龙王说：“好，喝酒，今晚一醉方休。”主宾杯觥交错，饮酒作乐至五更。

冥冥之中传来五更声，东坡醒来，原是南柯一梦。他睡眼惺忪朝山下一望，石凿栈道就在目前，舔添嘴唇，香味犹存，分明不是梦。

东坡叫醒镜月和尚，讲述了梦遊王宫奇遇，镜月看了石凿栈道大喜：“阿弥陀佛，苏大公子功德无量！”

东坡说：“龙王说了，如果我不答应，石凿栈道又要变回崎岖小路。”

镜月沉思良久，最终摇头说：“太师做不得，耽误复习，要毁锦绣前程。”苏东坡说：“功名富贵，己之大福；造桥修路，民之大福。二者不可皆得，当取民之大福。”

镜月和尚知道，苏东坡认准了的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说：“愿公子功德功名皆而得之。”

苏东坡答应了龙王的要求，每晚夜读，挪出一个时辰梦遊龙宫教太子。苏东坡教书有方，太子茅塞顿开，读书长进很快，不久便能识文断字，知书达礼。

龙王大喜过望，对东坡说：“我龙宫珍宝无数，先生喜欢，任挑任选。”苏东坡啥都不要。

一天，东坡向镜月和尚说起这事，镜月说：“上河坝乐山、下河坝牛华大片水泽地，居民建屋经常遭淹，你何不向龙王要这两块地，就说拿来做菜园子。”

次日夜，东坡向龙王说要这两块菜园地，龙王说：“本王封地，不可赠，只能借。我答应借给你，等你赴京应考前归还。”

第二天，上河坝、下河坝的水退了，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建屋修街，繁华的乐山古城和二十四条街的牛华溪古镇，逐渐繁荣昌盛。

一晃一年过去，苏东坡也要进京应考，临行前龙王设宴为东坡饯行，席间龙王问：“先生将行，请问菜园地何时还我？”

胸有成竹的苏东坡说：“后天启程，后天打四更还上河坝，打五更还下河坝。”

龙王说：“我信得过先生，不会食言。”东坡说：“绝不食言。”

第二天，东坡策马上河坝，叮嘱乐山打更匠：“不可打四更，打了龙王要收地。”又扬鞭牛华溪，叮嘱牛华打更匠：“不可打五更，打了龙王要收地。”

从此，乐山不打四更，牛华不打五更，成了代代打更匠遵守的规矩。

有工友插嘴问：“有没有不信狠的人打五更？”赵打更脑壳摇得像巴啷鼓：“听我师傅说，有位打更匠睡迷了，错把五更当四更，刚打了一下，波浪翻滚，地动山摇。好险！幸喜第二下没打下去，打下去牛华就沉了。”

话说苏询带两个二子赴京应考，一鸣惊人，两个儿子同登进士榜，主考官文坛泰斗欧阳修读了苏东坡的文章感慨道：“两百年后，天下人只知有苏轼，而不知有欧阳修也。”宋神宗得知，宣诏入宫，龙宴招待，苏家三父子名满天下。

后来，人们在大佛寺东坡读书处建造了东坡楼，东坡向龙王借菜园地的故事代代相传，越传越神，历久弥新。